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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妻、妻、妻……啊,人世间被称作妻子的女人何其多啊。明知所有的姑娘都将成为人妻,不足为奇,但诸位见过成群的妻子吗?其景象恍如见到众多的囚徒,令人可怜、惊讶。
从成群的女学生和女工是无法想象出成群的妻子的景象来的。女学生和女工之间总有某种东西将她们联系在一起。就是说,她们可以为了某种追求从家庭中解放出来。然而成群的妻子却是单个的个人,是从人世间的隔离病房——家庭中走出来的。倘使是慈善会的义卖场或同窗会的郊游,也许可以说,妻子们还是具有当时的女学生的精神。对她们来说,这是出于对各自丈夫的爱而群集到一起的。正因如此,她们又是单个的个人——不过,这里所说的,不是公共市场的事。
例如,以国营电车的郊区站——大森站来说吧,假设那天早晨秋高气爽,晴空万里,而下午却又下起阵雨来。小说家“他”的妻子十分不幸,她不是“隔离病房”的病人,而是茂野舞厅的舞女。他在大森站的检票口,遇上了邻居太太。
“你回来啦,给你送雨伞来了。”邻居太太说着将雨伞递到他的面前。不,递到他面前的,岂止是一把雨伞,而且是一种妻子的感情。邻居太太脸颊绯红到脖颈根,她微笑了。这并不奇怪,因为一群带两把雨伞的妻子把车站出口团团围住,一齐盯着检票口。
“啊,谢谢……这是人妻们的五月节啊。”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比邻居太太更惶恐,活像个惊得发昏的演说家,从台阶上溜走了。
突破人妻的重围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他撑开的是一把浅蓝带彩色花纹的女式伞。他思忖:是这位太太慌了神递错了呢,还是拿她的伞来送给自己呢?不管怎样,来到阵雨中的车站迎接的温柔女子,犹如流水渗入他的心田……他经常从二楼书斋眺望邻居太太稍稍分开和服底襟、跷起脚在井边压唧筒汲水时露出的脚脖跟。他们一照面,他从她的微笑中联想到吹拂着着色果实的秋风。仅是如此而已。然而,此时撑开她带花纹的雨伞,想起正拥抱着男人在舞厅里狂舞的妻子,不由得涌起一种晦暗的寂寞感。
不仅如此,人妻的大军将凝聚着家庭全部爱的雨伞高举过头,从通往车站的三条大街紧紧地进攻过来。她们急促的脚步、不习惯户外阳光而过于认真的衰弱,这种无华的朴实,反而使人联想起囚徒们的一场愤怒的激战。
“‘人妻的五月节’,连我都觉得这是一种美妙的形容。”
他逆着无尽头的、手撑各自丈夫的雨伞的人妻队伍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