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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坐过如此拥挤的火车,车厢里全是逃离北京的大学生,人和人挤在一起几乎都没有了缝隙。麻烦的是,火车驶出北京一个小时后,我必须去一趟厕所,我使劲往车厢厕所的方向挤过去,挤到一半的路途时,我知道挤过去也没有用了,我听到有人吼叫着使劲拍打厕所的门,可是厕所里也挤满了人,里面人的喊叫着说 门无法打开。我只好将尿憋了三个小时,到了石家庄我立刻下车,出站后先去了一趟厕所,然后找到一个公用电话,给当时石家庄的一家文学杂志的主编打了一个请求援助的电话,这位主编在电话里听完我的讲述之后说: “现在这么乱,你那里都别去了,住下来给我们写小说吧。”我在石家庄住了一个多月,心猿意马地写着小说。最初的时候,电视上每天都在播出抓到了通缉令上的大学生,而且是以滚动的形式反复播出。这样密集的滚动播出,以后只有在奥运会期间中国运动员拿到金牌时才会出现在电视上。我身处他乡,在陌生的旅馆房间里,看着电视上被捕大学生茫然的表情,听着播音员激昂的声音,我感受到了什么是恐怖。
突然有一天,电视的画面完全变了,没有了抓到通缉学生的滚动画面,也没有了得意洋洋的解说。虽然抓捕行动仍然在进行,可是电视的播出重新回到了我熟悉的画面:我们的祖国到处都是繁荣的景象。播音员的声音,一天前还在慷慨激昂地控诉被捕学生的种种罪行,一天以后就变成了喜气洋洋地歌颂祖国昌盛的腔调。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天安门事件从中国的媒体上销声匿迹,就像赵紫阳的销声匿迹一样,以后我也没有看到过有关它的片言只语,好像这个事件从来没有发生过,它被彻底摒蔽了。即便是经历过一九八九年春夏游行的人,也似乎淡忘了,可能是后来的生活压力让他们无暇回忆往事。二十年过去以后,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出现了,就是在今天中国年轻的这一代里面,很少有人知道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门事件,就是知道的人,也是含糊不清地说: “听说有过很多人的游行。”
二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我相信历史的记忆不会转瞬即逝。我想,参与了一九八九年天安门事件的每一个人,不管今天是什么立场,在某一天突然回首往事的时候,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铭心刻骨的感受。
我的铭心刻骨的感受就是让我理解了“人民”这个词汇。一个人和一个词汇的真正相遇,有时候需要一个机会。我的意思是说,每个人都在其一生中遇到很多词汇,有些词汇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就理解了,有些词汇虽然相处了一生,可是仍然没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