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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等舱的房间里我读着这个女人的日记,虽然只是简短的记录,但是从里面我看出来一个女人的灵魂。
我读完了它,我好象看见了一场生活的苦斗。这里面有哀诉,有绝望,有眼泪,有矛盾,有挣扎,但结果却给了我一个希望。
我一页一页地读着,我自己完全消失在她的记录里面。我和她一同流泪,我和她一同欢乐。阖上这本小书,我好象别了一个世界,一个值得留恋的世界,一个充满着希望的世界;我好象别了一个女人,一个把胸怀如此诚实地展示出来的女人,一个如此勇敢、如此诚实的女人。
我怀着感动的、虔敬的心把这本小书还给她。她把它接着,她用手抚摩这本小书好象在爱抚一个心爱的孩子。
我望着她,我被她的全人格感动了,我不说一句话,我只是默默地回想她所给我的一切印象。
她突然翻开书页,用她的朗朗的声音念道:
“过去的阴影死了,一切的苦难都跟着死了。我还活着,活着来翻开我的生命的新的一页,来达到那最后的胜利!”
她抬起头。她的面容完全变了,变得这么美丽:她的脸非常清明,没有一点云翳,和大雨住后的天空一样。她的眼光非常坚定,没有一点疑惑。
这个变化只给我带来更大的感动。我没有一点惊讶。我觉得我现在完全了解她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我一生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我看见她,并不觉得她是一个陌生人。我好象很久就认识她了。是的,这大约是因为她体现了我的一种朦陇的渴望罢。这里说的渴望的事,是毫不奇怪的,在席瓦次巴德一家里,没有人不曾有过一种渴望,这渴望要说明出来,也许就是对于自由、正义以及一切合理的东西的渴望罢。
她站起来和我握手,一面说:“再见。”并不容我说一句话,就把我送了出来。
我回到自己的舱里,另外的两个旅客睡得象死猪一样。从窗洞里望出去,天和海都是黑沉沉的。我摸出表来看,指针已经不走了。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我奇怪夜会是这样地长。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很迟,快到十二点钟了。船早靠了码头。许多人在上下往来。起重机的声音吵闹地进了我的耳朵。
我走上甲板,只看见一个平静的海面,和许多大小的船只;我只看见各种各类的人,和忙碌的、安闲的脸。我记起了昨夜的事情。我连忙去寻那个女人,但是已经找不到了。我到她的房间里去,那个房间是空的,没有一个客人,也没有一件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