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炎黄中文www.yhzw.org),接着再看更方便。
认识陈吾是二十多年前,陈吾在人民大学念法律,我在白塔寺药店当伙计。陈吾有个同学叫段毅,是我们院小孩,这个段毅是个侃爷,平生最爱把一帮人聚齐就着酒高谈阔论。他们这个班是那种“文革”后的大龄班,多一半是在社会上混过的,又憋着当律师什么的,去法庭上耍嘴皮子,能说会道者甚多,陈吾就是其中之一。他是那种人,永远笑着,赶着人说话,张了嘴就拦不住,滔滔不绝,收音机一样。饭桌上有他和段毅两个人,就像同时收听两个台的广播节目,谁也摁不住谁,各自说,各自乐,那个乱,经常有饭馆经理跑进来,以为打架了。
陈吾的能说是无极限的。有一次我们一帮乌合之众同去爬雾灵山,那是春天,漫山遍野开着杜鹃,一帮人稀稀拉拉,走走停停,散了一山。只见陈吾前奔后突,同时和所有行军小组暴侃,刚才还在下面攀花折柳,转眼又在前面盘踞在顽石上眉飞色舞。爬到下午,山顶在望,大部分人都痰喘了,口里只剩游丝之气,互相只有吠吠打手势的份儿,哪里还说得出话。这时陈吾居然唱起来了,各种北方梆子,还有大段方言念白,陕西的、山西的、河南的。他见大家都没了说笑的力气,自己在那里呛着风,逗自己玩。
当晚,我们宿在林场小屋,陈吾出去捡了树枝,给大伙煮面。他在农村插过队,会烧柴灶。屋里只有一扇炕,女的和女的指定的一些老实人睡炕,其他人睡地上。陈吾是睡地一族,在地上还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半夜,我先把睡我旁边的女的挤坐起来,接着自己也被左右夹击挤下炕,我踩着陈吾的肚子走出去,他一声没吭。
秋天,我们去爬海坨山,那一片原来是八路的平西根据地,很多村子被日本人烧得只剩石头地基,我们住的老乡家还当过八路的房山县政府。在山上我们犯了一个方向性的错误,没有沿着山脊走,而是下了看似近的山涧。这一下坏了事,沟太深,下到月亮出来也没到底。人都走散了,前后相差四个小时的路,脚力健的已经进了村,队尾的还没踩着平地。我以为我们几个是落在最后的,开始还一边走一边喊,前面还有回应,后来就没声了。后来又听见后面似乎隐隐有人喊,停下来等,只听杂树棵子一通响,我们还嘀咕别是野兽。陈吾一头钻出来,张着嘴咝咝吐着气,一脸惊恐从我们身边蹿过去,埋头往前奔,被我们齐吼叫住。我们说你怎么一人落后边了。他说,就撒了泡尿,再抬头怎么喊都没人答应了。还问我们,大部队呢。我们说,我们也把嗓子喊劈了,前面再没人了。见了人,陈吾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