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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他也看书,因为他寂寞,而且冬天的夜太长,他睡尽了夜,不能再在白天闭眼。他也喜欢看书,走动,说话,这使他觉得自己的病势不重,甚至忘记自己是一个病人。但是母亲不让他多讲话,多看书,多走动;母亲却时时提醒他:他在生病,他不能象常人那样地生活。
可是他怎么能不象常人那样地生活呢?白天躺在床上不做任何事情,这只有使他多思索,多焦虑,这只有使他心烦。他计算着,几乎每天都在计算,他花去若干钱,还剩余若干。钱本来只有那么一点点,物价又在不断地涨,他的遣散费和他妻子留下的安家费,再加上每月那一点利息,凑在一起又能够用多久呢?他仿佛看着钱一天一天不停地流出去,他来着手无法拦住它。他没有丝毫的收入,只有无穷无尽的花费……那太可怕了,他一想起,就发呆。
有一次母亲为他买了一只鸡回来,高兴地煮好鸡汤用菜碗盛着端给他吃。那是午饭后不久的事。这两天他的胃口更不好。
“你要是喜欢吃,我可以常常煮给你吃,”母亲带点鼓舞的口气说。
“妈,这太花费了,我们哪里吃得起啊!”他却带着愁容回答,不过他还是把碗接了过来。
“我买得很便宜,不过千多块钱,吃了补补身体也好,”母亲被他浇了凉水,但是她仍旧温和地答道。
“不过我们没有多的钱啊,”他固执般地说;“我身体不好,偏偏又失了业。坐吃山空,怎么得了!”
“不要紧,你不必担心。横顺目前还有办法,先把你身体弄好再说,”母亲带笑地劝道,她笑得有点勉强。
“东西天天贵,钱天天减少,树生还没有走,我们恐怕就要动用到她那笔钱了,”他皱着眉头说。鸡汤还在他的手里冒热气。
母亲立刻收起了笑容。她掉开头,想找个地方停留她的眼光,但是没有找到。她又回过脸来,痛苦而且烦躁地说了一句:“你快些吃罢。”
他捧着碗喝汤,不用汤匙,不用筷子,还带了一点慌张不安的样子。母亲在旁边低声叹了一口气。她仿佛看见那个女人的得意的笑容。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她埋下头。但是他的喝汤的响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很好,很好,”他接连称赞道,他的愁容消失了。他用贪婪的眼光注视着汤碗。他用手拿起一只鸡腿在嘴边啃着。
“妈,你也吃一点罢,”他忽然抬起头看看母亲,带笑地说。
“我不饿,”母亲轻轻地答道。她用爱怜的眼光看他。她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