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的女儿谈话 第十二章 (第3/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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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时我才发现他特别焦躁浑身大汗,好像热得喘不过气来,一脸哭丧动作是不断举起一盆盆水从头往下浇,像夏天一个人在屋里冲凉但既没有盆也没有水——他也老是一副热得快哭出来的样子。这时我起来了,我们之间像隔着玻璃,他在里面焦头烂额,我在外面悠闲自在。房间里多出很多旧家具,一下破了,变成我爸去世时住的那个房子,还要破,还要满。床上地下到处堆的都是破烂。我发现房子里有一样东西不对。鞋——他的每双鞋都是一只。右脚的。鞋柜里门口摆的鞋都是右脚,从很高级的皮鞋到拖鞋。这时我就急了,跟一个在屋里穿行的人——好像是你,好像不是你,好像是一个女的,要不就是你们俩——说,我爸肯定出事了,为什么他的鞋忽然都只剩一只。然后我就醒了,醒了还在想,为什么鞋都只剩一只,怎么会呢。想了半天才想起我爸早就死了。出来看见你背冲着我坐在那儿喝茶心里还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往你脚下看,看见脚下是两只鞋才心放回肚子。你说这梦是什么意思?
老王:要想一想……还是一种歉意吧。见到别人的父亲想到自己的父亲。内心深处对自己从不了解和从未为父亲做过点什么抱有歉意。想象死总是一件痛苦不适的事,那个焦热大汗淋漓又无水可冲的样子代表父亲死时的心象。至于鞋子,那只是一个穿帮——你营造的虚假情境的一个纰漏。起否定这个梦的真实性的作用。
咪咪方:我喜欢你用的这个词——歉意。你一说我就觉得歉意涌上来充满全身。我一直理不清对父亲的感受,恨——不是。爱——有点泛泛。愤怒——只是偶尔。怀念——没说一样。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呢,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思烦扰不得清净,但自己想不下去,一想到他对不起我就只会委屈。现在给你一下说破了,看清了,除了委屈,还有歉意。只是委屈不会这么烦恼,光为自己,三十年足以看淡了。过不去的是对他,爸爸——爸爸死了,一个人死在家里。我还小,只能闻讯前去哭一下,给别人看到只是个悲伤的小孩,其实悲伤的小脸下面还对爸爸怀着一份小小的歉意——做女儿的歉意。因为小,因为太多错愕,自己也忘了。但是丧父之痛还在,歉意还在,在幼稚心灵的一个角落存着,存了三十年,从一个小小懵懂的心思,发育成一腔巨大的激荡的情感让我不得安宁。还以为是对父亲的嗔怨。但是怎么怨也不能释怀。现在好了,它变成液体,流出来了,陈年的歉疚居然有度数——像烧酒。我现在浑身——脸都木了。四肢也发胀麻得要命寒毛一圈儿一圈儿过电。但是心里一下敞亮了,通风极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