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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转过头对程太太说:“伯母从前住过的公馆已经被一个军人买去了。”
“可惜,”程太太惋惜地说。“房子倒很好。卖价恐怕不便宜罢,我们从前租的时候,租钱也很贵。”
“听说卖价是一万八千几,但是李家卖房子的钱用不到一年就光了。李德源现在差不多要讨饭了。”
“怎么,竟一至于此!”程太太惊讶地说。
“还有令亲王道阶境况也不好,田已经卖完了,现在还在摆空架子,其实却是借债过活。他有信给伯母吗?”
“没有,”程太太摇头说。“我们出川以后,成都方面的亲友处,很少有书信来往。道阶现在到这个地步,我原先就料到的。还有洪南平一家怎样?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那一家。”
“洪南平已经死了五年多。他底两个儿子争财产,打了几年的官司,一直到两方面钱都用尽了,才有人出来调解。”
“令伯还好罢,”程太太想起了一个人便问一句。“我记得他是南门一带的首富。”
“先伯已经去世了。伯母知道:大家兄爱嫖,二家兄爱赌。两个人后来都把鸦片烟吸上了瘾,现在情形也很困难了。”吴养清毫不感到兴趣地、平板地叙述了这许多地主阶级的家庭底故事。他害怕程太太还拿这一类的事来问他。幸而这一次程太太却不再发问了。她万分感慨地叹了几口气,才说:“唉,不过六七年光景,就好象隔了一世。想不到人事变化竟有这样快……”
她底话还没有说完,程旭忽然大笑起来。程太太温和地叱责一句,问他为什么笑,他便直说出来:“姐姐说,吴先生对妈妈说话,就好象小学生对先生背书一样。什么家兄,什么先伯,闹不清楚!”程庆芬也不觉笑出声了。吴养清红着脸只顾埋头嗑瓜子。
程太太瞅了程庆芬一眼,后来好象替吴养清报复似的,带笑对程庆芬说:“芬儿,你不记得你那年因为婉贞底一句话,好几天不肯和吴先生见面吗?”
程庆芬马上红了脸,止住笑不开口了。吴养清惊异地望了她一眼。
“什么话?什么话?”程旭好奇地问。
“你问你姐姐好了,”程太太答道。
“你说,你说!”程旭扭着他底姊姊底手固执地请求。
“妈妈说着玩的,”程庆芬笑答道。
“我不信,你骗我,”程旭一定要她说出来。
“放开手,让我到厨房去,我们在那儿慢慢地说,”程庆芬说着就站起来,牵着程旭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