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保持距离
姜初的这个问题，司钰不用思考就能给出答案。
“对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失控的感觉，会忍不住去关注他，总是想到他，想亲近他。喜欢一个人，是一种矛盾的感觉，既想对他好，希望他幸福，又想私有他，让他和自己唇齿相依。”司钰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看向被晚风吹乱的稻田，“喜欢一个人，是当不成朋友的。”
“不过，这是我个人的感受，每个人的体会都是不一样的。”司钰认真地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听从内心。”
姜初感觉，司钰快要一瓣瓣地碎掉了。
他就是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司钰喜欢他。因为不想让他为难，才言不由衷。
看出了司钰的决心，姜初也单刀直入：“司钰，谢谢你那么认真地回答我。等你真正整理好心情的时候再见面吧。”
司钰尝着嘴里的涩味，笑着说：“好。”
失去一个朋友，姜初不是没有感觉。司钰走后，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往回走。
姜初过了那阵难受劲儿后，重新去思考司钰说的话。
听从内心，才能找到答案。
他重新思考和岁渊的关系，发现自己挺喜欢和岁渊亲近的。想起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他就会心跳加速。
他喜欢岁渊。
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姜初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有些难受，像是心口压了块石头，闷闷的。
他不能去追求岁渊，因为他藏着一个秘密。
他不是人类，也不是普通的神仙。
他可以化形为任意生物，并且不露破绽。但是，只要他主动说出自己的真身，法力就会消失，他会陷入不知年月的沉睡，再以另一种面目醒来。
也就是说，他永远无法对岁渊完全坦诚，他没有追求岁渊的资格。
至于那个吻，他不能确定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能绝口不提。
回到土地庙，姜初和岁渊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去洗澡了，全程不敢和他对视。
洗完澡出来，姜初给自己打气，去岁渊房间拿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师兄，我今晚回楼上睡。”
姜初说的是今晚，但他的表情很坚定，岁渊知道，他是打定主意搬回楼上了。
岁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中瞬间浮起万千念头。
姜初做这个决定肯定和司钰无关，司钰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岁渊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姜初想起了昨晚的事，清醒之后觉得难以接受，所以决定和他保持距离。
这个念头刚出现，岁渊就感觉心脏被细线紧紧缠了起来。
“师兄？”
“我帮你把其他东西搬上去。”岁渊没有能留下他的理由，“我给你留门，要是还认床，随时下来，不用怕打扰我。”
姜初说“好”，离开的时候，连那只北极狐玩偶都没有带走。
岁渊等了一晚上，姜初没有下楼。
第二天早上，姜初眼下有点发青，一看就没睡好。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如此。
他们的交流没有变少，但大多时候都在谈公事，每当岁渊想和姜初谈一谈，他总是不着痕迹地逃避。从前，岁渊会在生活上多照顾姜初一些，最近，连买早餐这种小事，姜初都亲力亲为。
渐渐地，连阿福都发现两人之间的氛围变了。
在讨论土地庙修缮、宿舍扩建的会议上，阿福给小天狗使眼色，使用密语：“他们怎么了？”
土地庙“乌云密布”都一周了，这傻小子现在才发现，小天狗听了直摇头。“大人的事你别管。”
阿福压下想揪他尾巴的冲动，继续问：“他们吵架了？”
小天狗：“比这个严重点，他们分居了。”
“啊？”阿福懵逼，阿福完全没有理解，但是阿福觉得必须想想办法，“我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和好。”
“鹤娘的惩处已经定下来了，等我们的法物流通处和茶饮店装修好，鹤娘和妖管局的实习生会过来上班，入住新宿舍。”姜初敲了敲桌面，拉回两个开小差的员工的注意力，“这次上头派了很厉害的妖怪团队，工期预计一个月，期间土地庙暂停开放，我们不需要监工。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放假了。”
难得的长假，没有人欢呼。
阿福托着腮。“我还是比较喜欢留在庙里。”
毕竟他是一棵庙生庙长的朱草嘛！
小天狗给阿福递了个眼神，然后把爪子按在桌上，站起来摇了摇尾巴。“土地神，守护神，你们很久没有回家了吧，不如趁这个假期回家住几天，我和阿福留在庙里照看。”
土地庙闭庙，他们完全可以远程监管辖区。
阿福福至心灵，大声道：“对啊对啊，我记得姜初前辈说过，放假会收留岁渊前辈，你们一起去姜初前辈家住几天呗！”
小天狗连连点头：“我觉得可以！”
两人目光炯炯，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大字：言出必行，你不会耍赖吧？
姜初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刚入职那会儿，岁渊把家当搬来庙里和他们共用，他担心岁渊把家搬空了，岁渊让他休假的时候收留一下自己。
岁渊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看着姜初，可怜兮兮地：“姜初，收留我一下？”
姜初当然不可能反悔，硬着头皮说：“可以是可以，但我家在深山野林里，不太便利。”
岁渊：“没关系，在哪儿都可以。”
确定行程后，岁渊当天就收拾好了行李，还体贴地问姜初：“你家人在家吗？我想准备一点儿见面礼。”
姜初说：“我没有家人。”
没有家人，没上过几年学，一个人住在深山野林里……岁渊难以想象姜初从前的生活，很想快一点去到他的家乡。
第42章还没在谈
姜初要订回家的车票，岁渊本来想说不用买票，他可以带姜初飞过去，“嘭”的一下特别快。
但他转念一想，坐人类的火车可以边聊天边欣赏沿途风景，也是一种浪漫体验，于是乖乖报上三界通用的身份证号。
假期第一天，晚上十点，两人坐上回姜初家的…妖怪专列，还是以速度著称的甪端号。
“嘭”的一下，他们就到站了。
期待了一天的浪漫火车之旅泡汤了。
刚下火车，姜初就被岁渊搂住腰，带到阴影处。
姜初心跳漏了一拍，都忘了挣开。“师、师兄，怎么了？”
“家在哪个方向？”
“东南方向，灵气峰的山腰上。”
岁渊把他的包挎到自己肩上，搂着他跃上屋顶，往灵气峰方向飞去。
姜初给他指路，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到了，师兄，可以放我下去了。”姜初感觉自己被搂着的地方烫得快着火了！从前经常被这样带着飞来飞去，他没觉得哪里不妥，现在却觉得靠得太近了，贴得太紧了。
岁渊把人放下，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豪华庄园，眼睛都睁大了。“这是你家？”
这和他脑补的山林小木屋相差甚远啊！
“对啊。”姜初顿了顿，严谨道，“之一。其他房产太久没有打理了，住不了人，这座庄园有朋友帮我请人打理，比较干净，就是位置偏僻，不太便利。”
岁渊：“……”
原来不太便利是这个意思。
岁渊忽然发现，自己对姜初的背景误解太深了。
他不是清贫的失学小可怜，而是个隐藏富豪。
岁渊更无法想象他从前的生活了，他是个孤儿，拥有庞大的财产，初见时对手机、网络、汽车等事物非常陌生，明明是人类，却在短短时间内就掌握了神力……
说到底，姜初一个活人，为什么会把简历投到天庭系统？
姜初到底是什么人？
岁渊跟着姜初进庄园，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不过，他发现庄园里亮起的不是灯火，而是妖火，在他们经过之后，这些妖火就暗了下去。可见，打理庄园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姜初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三栋小别墅。“师兄，你选一栋住吧，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管家除了每天空投食物，几乎不会打扰到你，有其他需求可以给他打电话。”
岁渊：“你住哪？”
姜初指向最高处、唯一没有亮着妖火的小别墅。“我住在那里。”
“我不可以和你一起住吗？”岁渊软声说，“这里太大了，我有点不习惯。”
姜初犹豫了下，还是没能狠下心。他的管家是一位实力强大的妖怪，这里到处都是他留下的气息，岁渊一个小妖怪待在这里，确实会没有安全感。
“是我考虑不周，那师兄，你和我一起住吧。”
姜初推开别墅大门，正要开灯，忽然被岁渊握住手腕。“姜初，你最近在躲我。”
姜初沉默了下，用轻松的语气回答。“没有啊，只是最近太忙了，师兄你别多想。”
岁渊把人抵在墙上。“是因为想起那晚的事，后悔了吗？”
姜初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什么事？”
“看烟花那晚，你亲了我。”
所以，那真的不是梦。既然岁渊主动提起，他就不能再逃避了。
姜初闭了闭眼睛，诚恳道：“对不起，师兄，因为我不知道那是梦还是真的，所以没有和你说对不起。我冒犯你了，以后不会了，你想让我怎么补偿都行。”
补偿？
岁渊看着他乱颤的长睫。“亲回去，行不行？”
姜初刷地睁开眼睛，借着月色瞪了他一眼。“不行！”
岁渊一手掌住他的颈侧，低头靠近。
姜初以为他真的要亲下来的时候，他停下了，很沉地笑了一声。“姜初，你的心跳变快了。”
姜初的气息完全乱了，又恼又狼狈地别开脸。“那是因为……”
“我喜欢你，姜初。”岁渊轻轻地把他的脸转过来，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我想和你谈恋爱。”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姜初看得有点难过。“对不起，我不能和你谈恋爱。”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
“为什么？”岁渊问，“不能和我谈恋爱，还是不能和男的谈恋爱？或者，不能和妖怪谈恋爱？”
“不是你的原因。”姜初说，“你察觉到了吧，我的过去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是我却不能回答你，永远都不能回答你。”
“我不介意，完全不介意。”岁渊想也不想，“还有其他原因吗？”
“还有，你刚刚说想亲回来。”姜初说，“因为我的个人原因，和我在一起，就只能浅浅亲一下，不能做更亲密的事情，不然会伤害到你……”
岁渊低头，在他嘴唇上含了一下。
姜初心下一跳，咬了他一口。
岁渊吃痛也没有马上离开，一手捧着姜初的脸，把沾在他嘴唇上的血珠舔走了。
舔的这一下太超过了，姜初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我还没答应和你在一起！”
岁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抱歉，我听到能亲就亲了，不能亲吗？”
姜初：“？？？”你脑子里只有这个事吗？！我明明在说那么重要严肃的事情！！
岁渊的手滑下去，和姜初十指相扣，脸往前凑。“可以再亲一下吗？”
“不行。”姜初捂住他的嘴巴，“再亲你就住山下。”
岁渊点了点头，在姜初松开手的时候，握住他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指尖。
姜初下意识又捂住了他的嘴巴，气恼道：“亲其他地方也不行，你再这样，我就要给你戴口枷了，像狗狗那样！”
岁渊居然还认真地想了一下。“你喜欢这种？”
因为嘴巴被捂着，他的声音更低了，很…性感。
这个人谈起恋爱来，真是欲到爆炸。
不对，他们还没有在谈！！
“不喜欢！！！”姜初松开手，强调，“我们先分开冷静一下，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你要保守一个秘密，不能做深吻及以上的亲、密、行、为。”岁渊是会总结的，“我可以接受，也不会问你原因，我很冷静，不用再想了。”
“不，你一点都不冷静。”姜初连灯都不开了，摸黑跑向楼梯，“你在一楼随便选一间房，我要去睡觉了！”
“啪。”屋内亮起灯光，岁渊看着姜初落荒而逃的背影，弯了弯唇，“晚安，男朋友。”
姜初差点平地摔跤，气呼呼地纠正他。“还没在谈！别乱喊！”
第43章失控榕妖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岁渊不按套路出牌，两人关系的进展超出了姜初的想象。
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姜初本来以为会睡不着，结果洗完澡精神和心情都很放松，想到岁渊就在自己家里，醒了就能见面，又有点开心，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是姜初最近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觉，醒来已经快九点。
下楼的时候，岁渊在厨房煮咖啡，熟悉的画面让姜初感觉和在土地庙的时候一样。
这种熟悉让姜初很安心。“师兄，早。”
“早，我看有咖啡机就用了，喝吗？”岁渊穿一件黑色T恤，没有打理头发，很有少年感，有种和平时完全不同的魅力。
“喝。”姜初过去接咖啡，眼睛一直看着岁渊，藏不住话，“师兄，顺毛很好看。”
“谢谢。”岁渊走近一步，“那你想好了吗？”
空气一下变得暧昧。
屋外响起一声嘹亮的老鹰叫声，姜初率先移开目光。“管家来了。”
强大的妖气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岁渊扭头一看，一只带着大包裹的老鹰降落在窗外，鹰眼不太友善地盯着他。
岁渊终于明白姜初昨天说的空投食物是什么意思了，原来管家是一只鹰。
感觉鹰管家看出了什么，姜初有点心虚。“小英，把早餐给我吧。”
鹰管家张口，吐出一个温柔的大叔音，态度恭敬且老派。“主人，我有事禀告。”
姜初尬得头皮发麻。“小英！不是说别喊这个吗，太中二了！你快进来吧，走正门。”
“遵命，主人。”鹰管家顿了顿，生硬地改口，“遵命，姜先生。”
鹰管家从正门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人类的模样，穿着一丝不苟的中山装，二十来岁的样貌，和声音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是帅得很锋利的类型。
他拆开包裹，将早点逐一摆在桌上，将食盒收好，朝向姜初，低下头颅。“姜先生，北面有棵榕树失控了。”
“坐下说。”姜初问他，“你吃早餐了吗？”
“没有。”
“那就一起吃点吧，边吃边说。”姜初给他递了一笼干蒸，又把虾饺放到岁渊面前，“师兄，你尝尝这个，我这儿的厨师做虾饺手艺一绝。”
岁渊看了看干蒸，三个，又看了看虾饺，也是三个，但是虾饺更大，更精致，他愉悦地弯了弯唇角，夹了两只放进姜初碗里。
“……”鹰管家觉得这个让鹰不爽的家伙，刚刚让鹰更不爽了。
姜初没鹰那么细腻，他被岁渊投喂惯了，夹起虾饺就吃。
刚出炉的虾饺，水晶皮薄薄的，又糯又有嚼劲，虾肉很肥美，一只完美的虾饺！
姜初开心地嚼嚼嚼。“说吧，那棵榕树什么情况？”
鹰管家收回目光，正色道：“从月初开始，这个榕树妖的行为就有些古怪。它不停地往北方发展根系，还让小鸟将他的妖气果实传播到特定的地方。”
鹰管家拿出一张地图，展开，上面画着许多红圈，几乎连成一条直线。“一开始，它的行为没有对人类造成危害，我们就没有干涉。但是最近，它的力量透支得厉害，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突然就暴走了。它的根系开始漫无目的地入侵这座城市，妖气果实甚至在人类身上扎根，简直像是要将人类当成宿主。短短一日，受灾范围就扩散到三个城区。”
姜初放下筷子，表情变得很严肃。“情况很严重啊，榕树妖现在是什么情况？”
“失去自主意识了。”鹰管家说，“它扎根太深，无法连根拔起，就算可以也没有用。每一颗妖气果实都是它的灵魂分身，他的气生根会将宿主绞杀取代，然后继续扩大地盘。”
毫不夸张地说，一个控制不好，就是灭城级的灾难。
姜初点点头：“最好的办法，还是唤醒榕树妖，让它自己把分散出去的妖气收回来。”
要是唤不醒它，姜初就只能采取极端手段了，但那样做，自己也有陷入沉睡的风险。
岁渊：“你们平时和榕树妖没有来往？”
“没有。”鹰管家说，“它深居简出，从来不和妖怪打交道。”
“有其他线索吗？”姜初的指尖在地图上虚虚一划，“它失控前规划的这条路线，像是想去某个地方。”
鹰管家摇头。“完全没有线索。”
“吃完早餐去看榕树。”岁渊说，“这种情况下，我能读取它的记忆。”
姜初欣喜。“这样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姜初对这个榕树妖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北面有棵榕树成精了。
到地方一看，榕树不愧是榕树，它扎根在废墟之上，独木成林，看这规模，成精至少也有四五百年了。
这一带有很多巨树，成精的也不少，都没有这棵榕树壮观。
因为失控，榕树的妖气完全不收敛，附近的气温都低了好几度，方圆几里没有动物敢靠近。
姜初看向岁渊：“要进内部吗？”
岁渊：“最好是。他活了那么多年，记忆太多了，他现在是灵魂外放的状态，进入核心可以读取到最重要的记忆，这部分记忆应该和他的暴走有关。”
姜初：“那走吧，小英你先回去吧。”
鹰管家认为风险很大，马上道：“主人，我和他进去。”
岁渊赞同——但只赞同一部分。“我自己去。”
“小英，回去。”
鹰管家眼尾红了，却恭敬地垂下头。“是。”
羽翼展开，鹰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高空中。
岁渊朝姜初伸出手。“一定要进去的话，牵着我，别走散。”
这里是一座无人村，榕树的气生根把建筑包裹住了，里面不亚于一座庞大的迷宫。
姜初握住他的手，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与他并肩。
第44章轮回几世
榕树遮天蔽日，越深入越昏暗，地面又盘踞着发达的树根，行走十分困难。
岁渊放出一团妖火照明，姜初看向四周，榕树的气生根缠绕包裹着断壁残垣、古塔、石狮子，像一条条交错的灰蛇。
再往里走，姜初看到了气生根缠绕编织而成的中空树、街道、房屋、牛车……榕妖用自己的根系和树叶吞没了这座废弃村落，也将它永远定格在了时光中。
“师兄，很快就到主干了吧？我感觉妖气变浓了。”
不止妖气变浓了，那些还没垂落到地面的细小气生根也开始蠢蠢欲动，像是随时准备驱逐他们。
“嗯，很近了。”岁渊幻化出灵魂伞，打掉试图靠近姜初的气生根。
在他们身后，气生根构成的街道开始扭曲，封闭了出口。两人都察觉到了，却没有回头，继续向前。
没走多久，前方的气生根忽然弓起，蛇一样冲向他们，脚下的树根迅速缠上两人的双腿。
“这是要绞杀我们，好大的胃口。”
灵魂伞撑开，这些气势汹汹的根系全都像见光的老鼠一样缩了回去。
岁渊牵着姜初往前走，地上的树根疯狂向两边蠕动，躲开他外放的妖气。
躲不开的那些，全都被妖气切碎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顺畅走到了榕树主干前。
树干后方保留着一座很小的农舍，那些繁茂凌乱的气生根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它，屋顶和门前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姜初：“这栋农舍是榕妖的宝物吧。”
岁渊估算了下。“这栋房子的‘年龄’和榕树差不多。”
“会不会是种树人的房子？”
“查看一下记忆就知道了。”岁渊说，“我们进屋。”
姜初略一想想就明白了，农舍是榕妖的宝物，榕妖长久注视着它，用灵魂包裹守护着它，说不定，它才是榕妖的精神核心。
岁渊推开房门，所有畏惧灵魂伞的根系都疯狂地冲了过来。
岁渊正要碾碎它们，却听到姜初说：“你这样会破坏房子的哦，它是你的宝贝吧。”
那些莽撞失控的根系瞬间停下。
姜初伸手，碰了碰停在伞外的树根。“你失控了，忘了自己的目的地，我们是来帮你的。”
榕妖已经无意识了，只是遵循本能行动，但是，被姜初触碰的树根迟疑了下，竟然主动推开了门，简直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并寻求帮助。
在这一刻，岁渊完全感受到了姜初身为土地神的魅力，那是一种和自己截然相反的，让万物信赖喜爱的特质。
这种特质在岁渊读取榕妖记忆的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因为岁渊牵着姜初的手，在读取记忆的时候完全没有受到阻碍，姜初不仅能直接共享他读取到的记忆，还能引导无意识状态的榕妖，敞开和失控有关的记忆。
能游刃有余地调动两个大妖怪，姜初的精神力量堪称恐怖。
在姜初的协助下，他们很快就梳理出了榕妖的一生。
而它的一生，都围绕着一个人类生长。
……
它原本是一颗普通的榕树果子，和其他果子一样，它被鸟类啄食，随着粪便落在森林里。
但它又有些不一样，吃下它的那只鸟，叫鬼车，就是长着十根脖子九个头的著名妖怪。
这棵榕树沾上了鬼车鸟的妖气，刚发芽就开了灵智。
这片森林很繁茂，开了灵智的古树很多，它们畏惧它身上的鬼车鸟气息，又害怕它发达的根系。它们成日咒骂它，想尽办法不让阳光落在它身上，一次又一次绞断它的树根，想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它们说它是不祥之树，萌芽就是个祸害，要不是能力有限，早就将它连根拔起。
小榕妖夹缝求生，伤痕累累，实在太累了，它坚持不下去了，叶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它想，这样的生活真是没意思极了，今天还是照不到阳光的话，就遵循本能吧。
这一天，那些古树依旧在咒骂它，用叶子遮住漏过缝隙的阳光。
小榕妖等啊等，一直等不到阳光落在身上。
它心说天意如此，物竞天择，既然这些树要弄死它，它只能反杀了。
就在这时，山里传来稚童的歌声，那歌声串不成调，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却奇异的平复了它的杀意。
小榕妖想，等听完这首歌吧！
稚童却哼着歌来到了它面前。
这是个六七岁大的男孩，手里扛着把小锄头，一看到它就笑了。“好漂亮的树啊，这里都照不到太阳，它会死掉的，爷爷，我们把它挖回家种吧？”
老采药师笑说：“这是榕树，树中之王，怎么会死呢？”
“可是我感觉它住在这里不开心，而且我喜欢它。”男孩扯着他的衣袖撒娇，“爷爷，挖吧，挖吧？”
老采药师哈哈大笑。“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缘分吧！别看它小，看着扎根很深嘞！”
树妖们听着这一老一少的对话，嘲讽地笑了起来，用人类听不到的声音说：“居然有人要把这个祸害带回家，我都要替他们流两滴眼泪了！”
“榕妖啊榕妖，你是不祥之树，会把他们全害死的。”
“不过我们巴不得你这个祸害离远一点！”
树妖们哈哈大笑，枝叶乱颤，惹得一老一少抬头看。
“爷爷，没有风，树叶怎么会动？”
“别管这些。”老采药师说，“我们快一点把小树挖走。”
小孩很敏锐，轻轻地抚摸榕树，小声说：“不怕不怕，马上带你回我们家哦。”
小榕妖心头一颤，决定跟他走。
“不会的。”小榕妖说。
树妖莫名其妙。“什么不会的？”
“我不会害死他们。你们应该感激他们的出现，要不是决定跟他们走，你们迟早会成为我的食物。”
“离开这里后，我会好好修炼，守护他们一家。”
“而你们肯定成不了大妖怪，更得不了道，成不了仙。”
“一群懦弱残忍的胆小鬼。”
树妖们被激怒，扬言不放它走，巨大的树根缠上小榕树的根茎，却被一股可怕的妖气粉碎。
原来小榕妖早就有绞杀它们的能力，只是一直在克制本能。
就这样，小榕妖被装上老采药师的背篓，下山，被种在了农舍前。
后来，老采药师死了，这个名叫林竹的小孩长大了，也做起了采药师的行当。
不知道因为什么，他没有娶妻生子，而榕妖守护了他一辈子。
他过世后，榕妖把农舍一点一点地融进自己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少年，村庄已经被废弃了，榕妖又将村庄包裹起来。
它不知道自己在守护什么，在等待什么。
直到有一天，一个书生经过这里，惊叹道：“好漂亮的树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榕妖终于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了，它在等林竹转世。
现在，他们又见面了。
巧的是，书生也姓林，来这里的书院求学，因迷路闯进这里。
从那之后，书生常来这里看书、画画，就算有人告诉他这里闹鬼，他也不怕。
一日，他忍不住化作人形，和书生搭话。
书生和他相逢恨晚，说他才华横溢，劝他和自己一起上京赶考。
榕妖无法离开这里。
它妖力很强，化作人形惟妙惟肖，但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不能离自己的本体太远。
榕妖胡诌了个理由拒绝，书生很遗憾，约定金榜题名后，带好酒好肉来相聚。
榕妖数着日子等，没等到意气风发的书生，只等到了他死在路上的消息。
听说是遇上山洪，连尸体都没找着。
榕妖发了狠，不停地伸长树根去寻找他的尸体，它什么也没找到，还因为妖力透支，沉寂了数百年。
再一次醒来，沧海桑田，世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次它很幸运，再一次遇到了还是孩童的林竹。
榕妖学精了，只用少数树根去追林竹的生活轨迹，以此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
这一世，它伪装成人类，陪林竹一起上学，从小学到高中。
高考结束后，林竹想去外地上大学，距离这里一千多公里。
林竹想榕妖和自己一起去。
榕妖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又害怕林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出事，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榕妖知道，那所学校是林竹的理想，它不能自私地让林竹留下，他只能拒绝林竹。
林竹说：“给我一个理由，我就会留下。”
榕妖不想林竹为自己留下，于是它沉默地生长。
打算用根系去追逐林竹的生活轨迹，跨越这一千多公里。
它太执着了，也太勉强了，于是失控了……
读完榕妖的记忆，姜初内心触动。
把榕妖束缚在生长地的是天则，而他违背天则，是为了跟上林竹的脚步。
姜初就在它的精神核心里，所以很清楚，它喜欢林竹，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失控的原因已经找到了。”岁渊笃定，“找到林竹，就能唤醒榕妖。”
不知是不是天意，林竹这一世也叫林竹。
姜初：“师兄，你好像很确定，林竹能唤醒它。”
岁渊点头。“我想他和我一样。”
假如有一天他失控了，能唤醒他的只有姜初。
第45章不要添乱
姜初在系统查到林竹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岁渊则联系负责和人类对接的相关部门公务员，以免林竹不信任他们。
站在岁渊的灵魂伞下，可以不受混乱妖气干扰，保持信号通畅。
第一次无人接听，姜初打了第二次，那边响起一个礼貌的少年音。“你好，请问是谁？”
“你好，林同学。”姜初按下扬声器，“我是容曜的朋友，他遇到了一点状况，现在意识不清，他可能只会你的声音有反应，你能喊一下他的名字吗？”
容曜是榕妖人类身份的名字，读取他的记忆时，姜初发现，其实林竹已经察觉到了容曜不是人类，他多次小心翼翼地试探，希望容曜和自己坦白，但容曜不知道是太木头，还是有所顾虑，从来没有回应过。
林竹紧张又警惕。“他出什么事了？不在医院吗？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听说过他有朋友，你们是什么人？”
听到林竹的声音，幽暗的农舍忽然亮起了一盏油灯。
静止的树根动了起来，急切地徘徊在灵魂伞周围。
“这是它的魂火。”姜初轻声道，“他果然对林竹的声音有反应。”
岁渊：“嗯，还不够亮。”
林竹更着急了。“什么魂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容曜说的话有些奇怪。容曜说：“暑假不能和你见面，如果你出发那天我没有出现，不用找我。”
简直像在告别。
农舍里的魂火又亮了一点，姜初道：“你应该猜到了，容曜不是普通人。关于他的身份，你应该更想他亲口告诉你，我就不多话了。我们是有关部门的人，现在在帮他找回意识。算算时间，人类公务员应该快联系你了，你确认之后再给我回电话。”
姜初挂了电话，没过多久，林竹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街道办联系我了，让我放心配合你们。”林竹声音艰涩，“容曜现在是不是很痛苦。”
“所以快点让他醒过来吧。”姜初说，“你和他说话试试看。”
“他现在在哪？我不能去找他吗？”
“不能，这里很危险，我们要优先保证你的安全。”
榕妖可能不会伤害林竹，但是这里的妖气太浓郁了，林竹一个普通人，就算站在榕树外面，也会承受不住而晕倒。
林竹安静了下。“那我现在开始和他说话。”
“好。”姜初松开手，让手机漂浮到半空中，神力幻化成一只大喇叭。
“容曜，我是林竹，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因为无法和容曜面对面，还有两个陌生人在场，林竹有点不自然，说完这句话就卡壳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喊出榕妖名字的时候，农舍的魂火瞬间增量，几乎照亮了整片榕林。
姜初有些动容。“林竹，你再喊几声他的名字吧，他反应很大。”
“容曜…容曜…容曜…”
“我是林竹。”
“容曜，你说暑假不能见面……”林竹说到这里，声音带上了哭腔，也不管有谁在了，一股脑吐出真心话，“见不到你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你还说不能去找你，太过分了。”
岁渊赞同。“太过分了。”
姜初无奈。“师兄，不要添乱。”
“这都不醒，是他太废物了。”岁渊说，“要是我失控了，你喊一声我就会醒。”
姜初语重心长。“师兄，做妖不要太攀比。”
刚刚恢复清醒的容曜：“……”
算了，不管这两个人了。树根圈住手机，容曜回应林竹：“对不起，竹子，我以后不会再和你说这种话了。我已经没事了，等事情解决了，我会把一切告诉你。”
容曜又轻哄了几句，林竹平复完心情，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臊。“你一定要来见我，我挂电话了。”
电话挂断后，岁渊对容曜就没那么客气了。“你闯的祸不小，既然清醒了，就快点把外放的妖气种子收回来，我会协助你，保证你不再失控。”
树根缓缓向下，把手机递到姜初手里。一个英俊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峰主，对不起，我太心急，给您添麻烦了。”
“你知道我？”
容曜恭敬道：“我是在灵气峰附近诞生的妖怪，怎么会不知道峰主呢，多年前有幸见过您一面。”
“噢。”姜初没再追问，“这位是我师兄，你听他的吧。扫完尾，再谈别的。”
扫尾不算难，就是有点麻烦，等回收完所有妖气种子，已经天黑了。
“你这次失控肯定会有处罚，还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姜初顿了顿，“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离开本体活动，并且争取宽大处理，但是要戴上另一种‘枷锁’，你愿意吗？”
“愿意。”容曜毫不犹豫。
“嗯。”姜初看了眼时间，“你现在可以去见林竹了，把话好好说明白，明天来灵气峰。”
“多谢峰主！”
容曜离开后，姜初和岁渊回灵气峰。路上，姜初问：“师兄，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这里距离九木那么远，并不是他们的辖区，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人来干涉，像是默认让他们自行处理。容曜和鹰管家又对姜初那么恭敬，岁渊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有。”岁渊问，“你现在是不是要出门？”
姜初点头。“我要去拿一样东西给容曜。”
“我不能一起去吗？”
姜初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
岁渊什么都没问。“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鹰管家驮着姜初飞上天空，姜初往下看，岁渊站在门前，仰头看着他，像一只被主人留在家里的孤独大狗狗。
和他谈恋爱，岁渊就得经常受这种委屈。可是现在，姜初也不想放手了。
……
山海界，饕餮家。
姜初刚落地，就被一只巨大的饕餮摁在地上，用尾巴圈住手腕。
姜萄控诉：“姜初你小子，醒了那么久都不来找我玩！”
“我在上班嘛。”姜初熟练地一顿揉搓，不一会儿，饕餮就招架不住，躺在地上露出了肚皮。
“我有事找你。”姜初坐起来，“之前给你批发的仙丹还有剩的吗，给我一颗。”
“唔，我去找找。”姜萄没问原因，进屋里翻箱倒柜，把找到的仙丹统统堆在姜初面前。
姜初挑了一枚仙丹，笑了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要谈恋爱了。”
“哈？”姜萄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马上幻化成人形，八卦地往前凑，“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