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炎黄中文www.yhzw.org),接着再看更方便。
们听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呼吸声。饱受惊吓的国庆走在他们中间,恐惧不安地看着我和刘小青。我听到他们中间一个男人说:
“姐姐怎么会嫁给这种人。”
过度的气愤使他抱怨起了国庆已经死去的母亲。
国庆由他们承担起了抚养的义务,此后每月他们都各自给国庆寄来两元钱。那个涂着深绿颜色的邮局,成了国庆财富的来源。他每个月都有几次向我们得意洋洋地宣告:“我要去邮局了。”国庆最初得到十六元生活费时,也使我经历了童年时最为奢侈的生活,还有刘小青和别的几个同学。我们紧紧跟随着国庆,他的嘴时时向往着那些糖果和橄榄。他是一个慷慨大方的孩子,他给予了我们和他一样的享受。他像个阔少一样挥霍自己不多的钱财,我们每天清晨向学校走去时,都在心里期待着他的挥霍。于是到这个月最后的十来天,我的同学就一贫如洗了,他不得不依靠我们的施舍充饥。我们却无法像他施舍我们时那么大模大样,我们在家中开始了行窃。偷一把煮熟的米饭,偷一块鱼、一块肉、几根蔬菜。都用脏乎乎的纸包起来送给国庆。国庆把它们摊开放在腿上,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把咀嚼的声音搞得那么响,让仍站在一旁早已吃饱的我们垂涎三尺。这样的情景没有持续多久,我们的老师,那个打毛衣的张青海,收走了国庆的生活费代为保管,每月只给他五角钱零用。即便这样,国庆依然是我们中间最为富有的。国庆被父亲抛弃以后,逐渐习惯了自己安排自己。他在心里从没有真正接受这个事实,他没有仿效父亲的行为,也将父亲抛弃。相反父亲依然像过去那样控制着他,我们的老师可能是常常忘了国庆的现状,他仍然用向父亲告发这样的方式,来让做了错事的国庆胆战心惊。我的同学那时竟然不去想自己早已是自由自在,而是毫无意义地忐忑不安着。对他来说,父亲似乎依然时刻注视着自己。
另一方面,他以孩子的天真为父亲的突然出现而激动不安。其实他父亲的出现只不过是在街上的偶尔撞见,那个男人六亲不认的神态,决定了他不可能有朝一日来到国庆的床前。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三人站在街旁,用小石子打路灯。这个主意完全是国庆想出来的,我们劲头十足,都期望着自己砸碎路灯。当一个成年人走过来制止我们时,我和刘小青吓得撒腿就跑,令我们吃惊的是国庆寸步未动,他站在那里响亮地说:“这又不是你家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