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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当主天下 鸣蒂 18898 字 8个月前

“妹妹请说来。”

姬婴却未开口,只是从袖口里抽出一个纸封来,放在案上推到了他面前。

他拿起来打开纸封, 脸色登时一沉。

她见他神色凝重, 又将盏端了起来,悠悠喝了一口:“二哥的人办事还?算心细, 但百密一疏, 还?是漏了一张没烧干净的, 碰巧被我拾着了。”

姬星看完将那纸封合起,缓缓放回到案上, 自嘲般轻“嗤”一声:“我一个摆设亲王,妹妹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姬婴却没直接回答他,只是摇头叹道:“当初我跟着阿云办那桩无头案时,二哥还?好心前来提醒我,暗示我莫要?跟大哥走得太近。也怪我没有看清时事,还?是一味往太子党里钻,如今吃了亏才想明白,大哥果然是靠不?住的。不?然,我也不?会被打发到邺城那个破地?方去,落得这一年?与世子两下分离,还?背上了工部?的借债。”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姬星一直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是在揣摩她话语中的深意。等她说完,又见她伸手?拿过案上的纸封,将里面那张没有燃尽的残纸捻了起来,轻轻放到一旁的云纹玉灯上。火苗一触碰到纸立刻闪了一下,随后一团火焰将那张纸迅速裹住,顷刻间化为灰烬。

“先前的事,就当过去了,这是我的诚意,这一年?多来我观大哥并无明君之相,又听闻二哥在两湖防汛时多有爱民之举,才会被大哥那样忌惮,我想,将来这天下会在谁手?,真?是难说。”

姬星听完眉头微蹙:“妹妹这是,两头下注?”

“不?,改烧冷灶。”姬婴往案前倾了两分,以手?托腮笑看姬星,“二哥,你想不?想坐皇位?”

姬星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年?来他确实过得十分挣扎,他也曾想过要?放弃,但却实在不?甘心,凭什么姬月不?过生得早些,即便没有才干也能坐享天下,而今自己?又因有些做实事的能力?,被其视为眼中钉,来日姬月一旦登基,朝中更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了。

他低头看了看左手?腕内侧的伤疤,若不?想死,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哪怕这条路难如登天。

这时一阵清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带着案上的玉灯里火苗微微闪烁了几下。烟拢轩这间茶室内的两个人,只是jsg默然对坐,窗外一轮如钩弯月悬在她二人头顶之上,四下里寂寂无声。

半晌后,姬星抬起手?来,拿起壶给姬婴盏中添了些香汤,又给自己?面前盏中也添满,随后二人举盏轻轻一碰,声如磬玉,在这清凉夏夜的茶室里悠悠回荡。

第二日,太子姬月果然在饮霞斋摆了私筵,遍请行?宫同辈宗亲,也给梁王姬星发了帖子。从前姬月在京城设宴,除非官面上特殊场合,否则是从来不?会邀请姬星的,这日私筵下帖,还?是头一回。

姬月知道姬婴昨日下了席后,往烟拢轩劝了他一通,回来第二日她对姬月说,果然见姬星这两日着了暑气,晚间才见好些,听说大哥要?还?席,表示一定会来。

姬月白日里坐在亭中躺椅上纳凉,听了姬婴这话,仰头一笑:“有劳妹妹总是为我们这几个兄弟姊妹劝说和解,也叫父皇母后少操些闲心。”

姬婴坐在他身侧一个鼓凳上,微微颔首:“我人微言轻,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及至晚间,饮霞斋内果然热闹非凡,一众同辈年?轻宗亲齐聚一堂,在行?宫甚少露面的梁王姬星,这日也早早到了。

行?宫各院内到处都是宫官,姬月也有意叫开景帝及其余众人看看他二人兄友弟恭的场面,于?是亲自走到门首来迎。

自从去年?两湖防汛一事闹了些不?愉快,京城宗室间也传他兄弟二人愈发不?睦,这也有些不?利太子的贤名。姬婴白日里对他这样劝说时,他想了想也有些道理,自己?先前并没把那些闲话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还?是有些粗心了。

姬星这天也一改往日淡漠神色,见姬月亲自来迎,忙下步辇行?礼,十分谦恭。

这夜的私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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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甚是融洽,菜上过三巡后,众人又行?起酒令来,期间荥阳王中了好几次令,讲了几个笑话,把众人说得哄然大笑起来,这一晚各家同席真?正是乐了一回,先前宗室间那些不?睦传闻,也都消弭在这场私筵的美?酒与玩笑当中。

这些时日,开景帝只在行?宫山顶悠闲消夏,每隔五七日,在鹿鸣殿召见一次随行?大臣,问问京中近况,这天听宫人来禀,说行?宫山下众宗亲不?时小聚,一团和气,也对此很是满意,又赏了众人许多南方进贡的瓜果。

一晃夏季悄然流逝,銮驾已在泽州避暑行?宫驻跸两个月了。

姬婴在行?宫这两个月,除前面几天不?时有些私筵要?参加外,后面便每日只在见山阁里,带着两个姑娘喂鱼斗草编花篮儿,还?同姬嫖一起用她带来的薄荷、白檀和龙脑香,做了好几串清凉珠戴在手?上,又给姬云也送了几串过去。

有时晨起天气不?热,姬婴便带着图台雅,一起坐在廊下,看姬嫖跟着阿蓝师傅练棍术,看她一套连招耍下来虎虎生威,廊下众人都跟着鼓掌欢呼。看到兴起时,两岁半的图台雅,也会站在廊下椅上,跟着比划两下,逗得众人前仰后合。

一直到七月初七这日,圣驾即将回銮,姒皇后想到这日是“七娘诞”,于?是在抱月馆又邀了一席,请众宗亲前来赴宴。

这日的宫宴摆在抱月馆外降仙台,台上搭了一座中空竹帐,以便夜观星空。

开宴前,先由姒皇后带众人在殿内祭拜了七星娘娘,随后才移驾到降仙台叫众人落座。

因这日席在户外,又要?观星,所以桌案上未点许多灯,等菜肴用完被陆续撤下,姒皇后又叫人来将灯台再撤去一半。

此刻众人在昏暗的帐内抬起头来,果然见夜空中星移斗转,一颗星正在天河中闪闪发亮,正是众人晚间才祭拜过的七娘织女星宿方位。

姒皇后见这夜星光甚好,也来了兴致,只叫众人按照座次联诗,因帐中昏暗,众人只是在座即兴吟哦,另有宫官在帐外秉烛记录。

姒皇后先举杯起了一句头:“月容露华光,”

跟着下坐姬月接道:“神威气象宽。”随后又起一句,“人间锦绣筵,”

下坐姬云接道:“霄汉银河转。织女下遥天,”

跟着姬星接道:“七夕坐望观。纤云走碧落,”

下面该到姬婴,她想了想接道:“连天嗟路远。万里风鹏举,”

再到下坐该是荥阳王,他沉吟片刻接了一句:“长空枕星冠。”但下面的前半句却怎么也吟不?出来,支吾了半晌,被众人起哄罚了一大杯酒。

还?是坐在他下首的先赵王孙女清河郡主,帮他起了一句,大家才接着联下去。

这一夜联诗有趣,众人围桌一时竟停不?下来,最?后一共联了十二轮。姒皇后也在其中接了几句,只有开景帝不?曾开口,只是端着酒杯听众人热闹。

这夜联的诗,最?后都由宫官逐句记了下来,姒皇后只说要?等来日誊抄出几份来,装订成册,赏给众人做个留念。

七夕宫宴联诗,直书真?名却不?够雅,所以众人当晚都按所居院落起了别?号,太子姬月号“饮霞公子”,长乐公主姬云号“花间客”,梁王姬星号“烟拢君”,魏王姬婴号“见山娥”,连姒皇后也凑趣取了个别?号,称“抱月仙”,其余宗亲亦都各自有号,不?一而足。

七夕夜宴后,行?宫众人便要?开始准备着跟随銮驾回京了,今年?回銮定在了七月廿二,姬婴则要?在恭送完圣驾之后,到行?宫外园中再住一晚,于?七月廿三启程回邺城。

她这次来泽州行?宫陪驾避暑,其实主要?是为看姬嫖,再顺便看看宗室及朝中动?向,并没准备借此机会请旨回京。

太子姬月原以为她是要?趁面圣请旨,但见她一直没提要?回京的事,也便没有主动?提起此事。

銮驾启程这日,姬婴早为姬嫖打点好了行?李,因她这几日都有私下劝慰姬嫖,只请她再耐心等等,所以登车这日姬嫖倒没表现得十分难过。

只是等她上了车后,撩起车帘看见姬婴在站车下不?远处,笑着朝她招手?告别?,还?是不?禁有些泪眼汪汪。

此刻銮驾所有车辆和随行?宫人都已准备停当,巳时整,前方开路禁军擂鼓启行?,后方仪仗队也跟着奏起乐来,宛如长龙般的銮驾队伍开始缓缓往前走了起来。

姬婴见队伍启行?,也跟着车下送行?的几位藩郡王和官员一起往后退了几步。等姬嫖坐的那辆宝顶车渐渐走远,跟在后面的一辆车里,有人轻轻掀起车帘,经过时往姬婴这边看了一眼,姬婴也正好抬眼看到了那人,正是姬星。

她二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姬婴微微朝他点了点头,姬星也回了一垂眸,随即撂下了车帘。

銮驾队伍行?了整整两刻钟才走远,姬婴看着远处飘扬的皇帝仪仗旌旗,回想起自己?这两个月来,在行?宫的所见所闻,此刻心中筹谋已渐明晰。

她回朝这两年?,已切身感受到了,只要?开景帝在一日,她一日无法靠近朝堂。

前面一年?虽说帮太子办过些差事,但终究只是在外围打转,莫说中央朝政,她连三省六部?的衙门口朝哪开都没资格打听。至于?地?方上的水利土木、漕粮屯田,那更是连边也摸不?着。

后面这一年?,虽说到了邺城之后不?再总被朝臣盯着了,也能趁机把些往事查查清楚,再将地?方政务摸摸熟悉。但如今各项事俱已查明,再留在邺城,往后恐怕就有些鞭长莫及了。

她定定地?看着銮驾渐渐远去,回想起前不?久听姬月在私筵上抱怨户部?艰难,地?方官场整治贪污不?见成效等语。她将接下来的计划,在心中细细推演了一遍,随后在烈日下转过身,悠悠往回走去。

第95章 凌波曲

姬婴回到邺城这日是?八月初一, 因怕图台雅路上一时不习惯,所以这次回程特意行得慢了一些。

到城外这日,老远就见短亭那边黑压压一群人前来迎接。走到近前才看清, 站在?最前面?的是?太守姜信,旁边则是魏王府长史姞茂, 身?后?跟着?一群府衙官吏。

她?没有下车,只在?车里?跟众人打了个招呼, 说自己奔波劳累,只想?先回府休息。于是府衙众人请完安便?都退回了短亭中, 目送她?王驾走远,才纷纷上车跟随进城。

等她?回到王府里?,叫几位养娘带了图台雅回后?院,才在?堂中坐下喝口茶。随后有留在王府的两位大管事忍冬和当归走上来问安, 向她?说了说王府里这两个月的情况。

随后?又有执事人带几个面?首进来请安,跪在?最前面?的,是?一如既往戴着?面?纱的山雀儿。到此刻,姬婴几乎已彻底忘记了他的模jsg样,只能用?声音和喉间的一枚朱砂痣辨别身?份。

姬婴看了看众人,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我这两个月在?行?宫里?,也听了不少曲儿, 只觉得都比不上我这山雀儿的歌喉, 不知如今妙音可还在?否?”

一旁的执事见状,忙起身?朝后?面?跪着?的那几个打了个手势, 带着?其余面?首都从侧边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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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了山雀儿在?堂, 怀中抱着?一把月琴,清清静静地唱了一曲。

姬婴靠在?椅上, 翘起脚来,手搭在?椅背上轻轻点着?拍子,听完一支又点了一支,直听完第三支才作?罢:“唔,很是?解乏,行?了,你去吧,我还要往家观里?瞧瞧道长去。”话毕也不等山雀儿行?完礼,便?起身?转到后?面?去了。

静千这日是?早就听说姬婴回来了,只是?想?到她?离城两个月,府衙上必有许多庶务需要向她?禀告,还有府中众人也都要前去请安,她?便?没跟着?迎出去凑这个虚热闹。

直到小徒跑进来说:“殿下到了。”静千才悠悠起身?,走出来相迎,等她?走到玄千观大门?首时,正好见姬婴才下步辇。

姬婴一回头见静千迎出来,身?上穿着?件玄色鹤纹绞罗法衣,手中架着?拂尘,看上去更有几分出世了,遂笑着?走上前先行?了个道家拱手礼:“劳动道长出门?相迎。”

静千也笑着?还了一法礼:“一别两月,殿下气色愈发好了,贫道未及远迎,失礼了。”

说完二人哈哈大笑起来,携手一同走进观中,执事们都知道魏王的规矩,一个也没跟着?进去,俱留在?道观外面?小抱厦内等候。

姬婴进观后?,仍旧先到正殿,在?后?土地母元君像前上了香,拜了三拜才起身?出来,跟着?静千一起来到后?面?香房吃茶。

静千的两个小徒将茶点器具端进来后?,向她?二人行?了个礼,转身?关起门?来出去了。

她?两个这才自己动手点起茶来,一面?说着?这两个月分别琐事。等吃过一回茶,静千才从一旁立柜内拿出一个匣子来:“这两个月消息倒多,你慢慢看。”说完将匣子递给她?,又拿过一个香炉和香盒来,开始悠悠打篆点香。

姬婴打开信匣一看,果然里?面?装着?七八封信,这两个月她?在?行?宫不好收发消息,所以外面?发来的密信,都由静千在?道观内收着?,她?拿起来先一一看了看封面?,前面?都是?西北发来的,最后?面?两封则是?燕东来的。

她?想?了想?,先打开了燕东的那两封信,看了看落款和时间,一封是?姚灼一个月前发来的,另一封是?妘策十日前发来的。

燕东燕北如今各处都还算安稳,姚灼的那封信里?,主要讲了讲跟金帐汗国接壤的边境驻军情况。

因中原边境现已向北推了数百里?,赛音山牧场东北半侧驻军都是?从燕东军选出来的,西北半侧才是?由姒丰重整的北庭都护府,派人马前去驻边。

这两年中原跟金帐汗国建立邦交,边境太平,姚灼麾下人马也遵照朝中旨意?开始做裁减,以节省朝中军备开支。

到姚灼写这封信时,已完成了长达一年的人马筛选裁撤,除常规驻边军队外,燕东中军大营只留了五万人马以备不时之需。

看完姚灼的信后?,姬婴又打开了旁边妘策的信,里?面?讲的是?新上任的几位燕北府衙官员在?各州的执政情况。

这次新换的五个州府官员里?,虽然只有三位是?她?选的,但看妘策来信中所讲,太子先前定的那两位,也还没急着?开始拿府库给户部填账卖好,想?来也是?因先前的一番变故,多了几分谨慎。

看到燕北各州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些,只要朔州幽州景州这三个地理位置关键的州府,太守都是?她?的人,后?面?事情就好办了。

姬婴想?到这里?放下信来,闻着?静千才点上的安神香,长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她?又开始拆西北发来的信,这几封却有些杂,有察合汗国边境细作?司发来的,也有另外派去凉州的眼线发来的,还有一封是?妫易亲自写来的。

察合汗国这一年倒没生什?么乱,自从阿勒颜回到科布多,常日深居简出,只是?一心整治内政,使得汗国各地民生状况改善了不少,又加上跟中原合力打通了往波斯的商路,这一年国库也富裕了许多。

同时察合汗国还开始大力帮扶民众种?植葡萄园,扩建了许多地窖酿造葡萄酒,计划过几年用?于通商,民间种?植酿造都开展得很是?红火。

而中原河西这边,姒丰自从燕北回归之后?,因要重整北庭都护府,所以一直留在?朔州,只每月听取凉州来人禀告近况。

而河西则由副节度使和三位知节度事分管各处事宜,其中分管沙洲的知节度事,便?是?去年因西北大捷晋升怀化大将军的妫易。

虽然妫易是?跟随魏王一同还朝的,如今也应该算是?太子党的人,但姒丰因旧年的事,始终对妫易很不放心,屡次叮嘱沙洲都知兵马府的人紧紧盯着?妫易,旦有异常速来朔州报他。

不过妫易自打从漠北回来后?,似乎脾气改了不少,也不像过去那样仗着?军功目中无人了,去年姒丰过生辰,她?还打发人送了份贺礼,倒叫他有些意?外。

后?来他安插在?沙洲的人也到朔州报说,妫易似乎并不知道旧年真相。姒丰又考虑到她?跟魏王的关系,如今也不好再动她?,只是?仍旧派人暗中盯着?,面?上却是?同其余知节度事一样看待。

西北就这样安定了两年,北庭都护府在?今年暮春已重整完毕,新上任的大都护也在?上个月抵达了朔州。姒丰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再有一个月交接毕,就要打道进京述职,等过完了年,再回凉州继续任他的河西节度使。

姬婴先看完了凉州眼线发回来的消息,见妫易果然耐住了性子没去动姒丰,微微点了点头,才伸手去拿她?的信来看。

妫易的信和她?的人一样言简意?赅,只简单说了两句凉州和西北边境的近况,让姬婴放心,最后?又照旧问了问图台雅是?否安好。

姬婴看完将信慢慢折起来放好,又回想?起她?半年前,着?人在?凉州悄悄打听的那件旧事来。

关于妫易与姒丰之间的矛盾,还要往前推十三年,其时妫易还在?凉州做统帅,从军十年未有败绩,原本极有希望在?第二年出任河西节度使,却被才从禁军调至西陲不到一年的姒丰半路截胡。

凉州军区里?向来都是?以实力说话,姒丰的突然超擢,引得许多大将不满,话里?话外指他是?靠着?长姊姒皇后?升上来的,各营私下还是?拥护妫易者占多数。

姒丰见此情形,又见妫易在?他上任后?对他言语不甚恭敬,更加怀恨在?心。后?来赶上漠北起战事,他便?借机叫她?带兵去北庭都护府支援,同时私下派人在?前线做了手脚,致使她?首战落马,全军覆没,事后?又催促北庭都护府尽快向朝中报其阵亡。

姬婴听完这些又不禁想?起,当初给妫易送那把匕首的时候,她?的表情里?有控制不住的鄙夷,想?来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姒丰的东西。

她?明白妫易在?凉州的心情,但她?还是?多次遣人带话给她?,请她?先不要动姒丰,说此人留有后?用?,妫易也听进去了,这两年只在?凉州安稳带兵,等着?她?的下一步计划。

她?将那些信一一收起,又放回匣内,这时静千见她?盏中已空,又另外点了一盏茶给她?:“今晨天好,又赶上月初一,我起了一卦,若要回京,明年初春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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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婴接过盏来低头一笑:“这倒和我想?的时间点,合到一处去了。”随后?她?想?了想?,又说道,“这次行?宫走一趟,我见太子地位尚稳,但是?往后?回京,还是?得先找机会,提前下了这艘船。”

静千从一旁拿过棋盘来,摆在?二人面?前,没急着?答言,只是?伸手执棋先下了一步,才说:“这样好船,下来做什?么,依我看你就坐着?,把他船底坐穿。”

姬婴也伸手去取棋子,二人走了几步,她?才缓缓说道:“总有要沉的那一天,难道我陪他共沉沦不成?”

又走了几步,静千笑道:“你怎会跟他共沉沦?你得把他的船,变成你的船。”说完她?抬起手来,收走了姬婴面?前三颗棋子。

这话倒叫姬婴有了些新想?法,她?定定地看jsg了静千一会儿,才笑起来:“我明白了。”随后?她?伸手再下一子,“若没你这位谋士,我这些年不知得走多少弯路。”

她?二人在?这轻烟缭绕的案几两侧,一面?说着?话一面?对弈,直到窗外天色渐暗,才一同走出来。

姬婴留在?静千这里?吃了一顿斋饭,又同她?讲了讲姬嫖的近况,说她?如今棍术耍得极好,比自己这个年纪时可是?强远了,一时提起幼年来,又不免聊起她?二人在?青腰山的童年琐事,直说到近二更方散。

两个月后?,河西节度使姒丰在?深秋萧索的冷风中,带着?敬山侯的仪仗进了京。

他这次带功回京述职,无疑是?太子党最体面?风光的时刻,从宫中谢完恩出来后?,多少大小官员赶着?尽力巴结,连日宴饮不断。

姬婴坐在?邺城魏王府的后?院里?,连续数日收到洛阳送来的消息,内容都是?姒丰在?京中的近况,包括他在?太子府以及一众朝中重臣府上赴宴诸事,见了什?么人,听的什?么戏,吃些什?么菜,事无巨细。

其中甚至还有些宫禁内的消息,包括开景帝赐宴,同姒丰说了什?么话,放了哪些赏,也由姬星暗地派人给她?送到了邺城。

她?这天歪在?后?院东屋榻上,仔细想?象着?这些时日京中的盛况,太子党如今真是?好一派势焰熏天。

但今日又有一封密信从鹤栖观发来邺城,是?太虚观小义送出来的,说前日开景帝再次微服出宫,去见了一趟清风道长。

一边是?欢庆的群臣,一边是?不安的皇帝,姬婴靠在?软枕上,朝洛阳方向远远眺望了一眼,她?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很快就要来临了。

第96章 趁春归

一转眼, 姬婴从行宫回到邺城四个月了,到腊月廿七这日,邺城已整整下了一个月的大雪。

魏王府被这一场雪盖得厚实, 只有零星几处琉璃尖顶,在日光下透出些彩光来, 府中各处亭台楼阁皆静静立于雪中?,远远看去竟好似仙台琼宇, 隐匿于云海之间。

这几个月的邺城十分?平静,姬婴每日只在王府里安心享福, 赶上京中?有什么节庆,也?一样不落地打发人送去贺礼,只都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不过?应景而已。

临到年下, 京中?愈发热闹起来,各家宗亲都陆续设宴请喝年酒。其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要数敬山侯姒丰。他两个月前刚回京时?,就已参加过?一轮筵宴,中?间休息了一个月,到年底又开始有各家前来递帖邀请,但这次他多数都推了, 只去了几位老亲少故家走动。

敬山侯突然低调起来, 还是长?姊姒皇后多次耳提面命,屡屡告诫他“月盈则食, 日中?则昃”, 才使他稍稍收敛了些。

这日开景帝正坐在两仪殿的书房里, 翻看左相一早送来的几份奏疏,明日就要开始新年休朝, 若有要紧事,他看过?后还能?在下午召几位重臣进宫问话。

他细细看了一回,没?什么十分?要紧的,倒有一封却是新闻,两年前去往西域开拓商路的使团,现已回到中?原境内,这封奏报是主使从凉州发来,要请旨回京的。

这次往西域出使收获不小,不仅打通了途径西夏去往波斯的商路,还另外往北经察合汗国也?谈通了一条,光是这两条路线,每年关税就能?给朝廷新增一笔可?观收入,更不用提里里外外的细项商税。

那正使简要地将商路情况,以及商品和初步谈定?的关税列了出来,他看过?一回,低头想了想,摇铃叫了一位宫人进来:“叫鸿胪寺卿午后前来听?宣。”

那宫人应声去了,到午后未时?初刻,在提象门等了两刻钟的鸿胪寺卿,被宣旨宫官带到了两仪殿的书房内。

现今这位鸿胪寺卿,是去年才由?鸿胪寺左少卿新升上来的,她?接旨时?就猜到,这日召对应该跟西域使团有关,所以带了几件与邻国通商的条陈和节略,以备圣上查考。

果然开景帝一见她?进来,便?将案上那封西域使团请旨回京的奏疏,叫宫人拿给她?瞧瞧。

等她?看完,他又问了几句关于后续商路筹划的事,好在她?事先有准备,清晰简要地答了,又将那几份条陈呈了上去。

开景帝大略看了看,都是些西域商路往来拟订事项,还有一封是经察合汗国通商的条陈,落款却是鸿胪寺典客姬婴。

他点了点那份条陈:“这一份是魏王写的?”

鸿胪寺卿见问,低头答道:“回圣人,这是魏王在听?说察合汗国来使建交后写的条陈,只说往后可?以参考着来,但后来魏王离京就藩,此条陈便?搁置了。臣想着,如今西域商路既通,这份条陈内所写的,也?可?以派上用场,便?一起拿过?来了。”

开景帝皱眉点了点头,又见她?手上还有一份条陈:“你手上还拿的是什么?一并呈来朕瞧。”

一旁宫人接过?那份文书,也?送至御案上,开景帝搭眼一瞧,是从金帐汗国往燕北赛音山牧场引进优质马种的条陈,同前面察合汗国那份一样,内容详实有条理,落款处也?是姬婴。

这桩事他有些印象,只是先前没?大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真是浪费了那一大片牧场,自归附以来,马匹质量一直上不去。眼看着再过?几年,归附的那几块地方也?都要开始重新向?中?央纳税了,若再规整好些,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只是草原上的事,朝中?没?什么人懂,便?都搁置了。

他思忖片刻,只点了点头,说:“条陈都是好的,你先去吧,此事朕却待理会。”

那鸿胪寺卿也?便?没?再多说什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退出了两仪殿。

开景帝又在书房内坐了一会儿,直到窗外暮色将近,有姒皇后打发的宫人来请,他才想起这日晚间有一场宫宴,遂走?出书房,往后殿更衣去了。

这日的晚宴是一场宗室家宴,在京宗亲都携世子前来拜早年,魏王世子姬嫖也?由?长?乐公主带着来了。

这一年正好是个闰年,许多在京读书的藩王世子,早在腊月初八,便?都获旨离京,回藩地跟家人团聚去了。只有姬嫖因魏王上表说今年邺城风雪大,恐世子路上奔波不便?,请旨留她?在京过?年,所以这日宴席上,各宗亲世子都是坐在母亲身边,唯有姬嫖是坐在姬云身侧,倒显得有些可?怜。

席间荥阳王见姬嫖坐在东边上席,端着酒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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乜斜着眼笑看她?问道:“魏王是不要她?这世子了?如何单叫你一个留京过?年?”

姬云听?他这话不怀好意?,搂过?姬嫖瞪了他一眼:“荥阳王少吃些酒吧,在御前说出这样放屁的话来,我都替你害臊。”

荥阳王一向?说不过?姬云,只好讪讪一笑,这话却叫坐在上首的开景帝听?到了,他放下酒盏,看了姬嫖一眼,和颜悦色地问道:“想你母亲不想?”

姬嫖见问,站起身来:“回圣人,想的,但我母亲时?常来信说要感念圣恩,如今虽然两下分?离,但在洛阳享受荣华,总比在漠北遭受离乱强百倍,是以不敢心存怨言。”

见她?说得十分?认真,小小年纪这样懂事,开景帝也?点头笑了,只叫她?坐下。姬云在旁边又搂过?她?来,知道她?虽明事理,但这样大年下见各家团圆难免会失落,所以只是轻声拿话安抚。若不这样也?还罢了,越是这样,越勾出姬嫖的眼泪来,坐下不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落下几点泪来。

见姬嫖哭了,姒皇后心生不忍,皱眉说道:“这却是荥阳王的不是了,好端端的说起这些,大节下把个小孩子给逗哭了,成什么样子。”

荥阳王一见也?有些慌了,忙放下酒杯,离席来到姬云和姬嫖这边案前,又是作揖又是哄劝,姬云也?不理他,只是带着姬嫖下席到偏殿洗脸去了。

等她?们回来时?,荥阳王已回到了位上,开景帝此刻酒也?吃得沉了,见姬嫖在姬云身边坐下,也?摇头叹道:“叫魏王母子大过?年的这样两下分?离,也?实在是灭伤人伦,正好朕今日想着,西域商路和燕北牧场还是得要个人在鸿胪寺督管,满朝上下竟没?有两边都能?顾得来的,既这样,还是叫魏王回京来吧。”

众人见他这样说,都没?敢搭腔,知道他酒后的话难以作真,但姬嫖却不管那么多,听?了这话,忙起身走?到案前行了个大礼:“叩谢圣jsg人开恩!”

开景帝见了哈哈大笑:“平身,平身。”他虽然此刻的确有些醉意?,但这件事却是深思熟虑过?了。

这两年朝中?财政有些吃紧,除了因两湖水利工程和拓宽南北运河这些大工程外,主要还是地方上吏治不见成效,许多地方税收偷漏屡禁不止。

他有心花些精力认真整治,但户部如今本就紧张,要想腾出手来专注吏治,就得有些额外进账,才不致国库空虚。所以西域商路和燕北牧场,此刻忽然变得重要了起来。而姬婴这两年在封地安分?守己,也?让他放心不少,这样能?用的人,该用时?还是得用起来。

等京中?过?完正月,二月初二开年大朝会一结束,便?有上谕从京城飞马发往邺城:召魏王姬婴择日回京,出任鸿胪寺左少卿,协同鸿胪寺卿重整燕北牧场,并负责督管西域商路。

姬婴在王府正堂上接了旨意?,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个新上任的鸿胪寺卿,果然没?负她?所望,也?不枉她?去年花了小半年时?间,借重太子的关系,把原来的鸿胪寺卿赶到太常寺养老,将左少卿扶上了正位,拉了自己一把。

但这旨意?对魏王府众人来说,还是十分?突然,府中?上下都不免忙乱了一阵,府上总管忍冬又是开心又是疑惑:“不是说宗正寺的规矩,藩王都得在封地至少就藩三年,才能?进京任职吗?怎么如今才两年就来旨意?了?”

姬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天底下,只有皇帝的规矩,才是规矩。”

她?见旨意?上只说择日归京,却也?不好叫宣旨宫官在邺城等着她?慢慢打点行李,于是便?将府上执事分?做两班,一班收拾贴身行李,随她?五日后上路,另一班人留在王府打点杂物,随后进京。

魏王仪仗抵达洛阳这日,正好是惊蛰,大地回暖万物长?,洛阳城内外都是一片春意?盎然。

静千这次与姬婴同行,因景园没?有家观,所以她?决定?仍回鹤栖观去,二人在城外分?路告别,各自归去。

敬山侯姒丰碰巧也?是这日离京回凉州,与魏王是一个从东来,一个往西去,走?的不是一个城门,所以也?没?打上照面。

城内这日因这两位一来一去,依例还是提前净了街,姬婴进城后没?有先回景园,而是直奔上阳宫提象门外侯旨听?宣,等了约有两刻钟,才有宫人走?出来传圣人口谕,叫她?先回园歇着,明日再入宫觐见,她?在门外朝大殿行了礼,才上车回去。

景园这边早听?说她?进城了,各处都准备好了迎接她?回府,姬嫖也?跟连翘一起走?出大门来迎,等了半晌总算是把仪仗队伍给盼来了。

姬婴一下车,就见姬嫖从门首跑了过?来,自上回泽州行宫一别,又是大半年过?去了,母子二人在门口相见毕,又有府中?众人迎了上来,簇拥着她?二人往里走?去。

自此后一年里,姬婴只在鸿胪寺把西域两条商路各项事宜逐一落实,另外还跟金帐汗国就引进马种和矿产等事签订了合盟要约。

她?只为这些事前后忙着,朝中?其余政务一概不问,也?不再替太子办差了。但太子那边,她?还是不时?去走?动走?动,所以看在旁人眼中?,她?依旧还是“太子党”,只是公务上比先时?独立了。

她?回京这一年,朝中?也?不算风平浪静,姬月又有几次办差不利,遭了开景帝训斥,太子党中?几位跳得比较欢的大臣,也?陆续遭了贬黜,但姬月本人的太子地位并未受到影响,只是做事更加谨慎了些,朝中?各方在这一年的年末,似乎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眼看着又到年下,姬婴这日照例进宫,代告假的鸿胪寺卿向?开景帝回禀西域和燕北几桩重要公务。

开景帝一一听?完,见这一年西域和燕北给国库带来的进益,几乎赶得上两淮一年盐税,他满意?地点点头,往椅背上一靠,说道:“你这一年在鸿胪寺差事办得不错,朕满心里要赏你些什么,又不知赏什么好,正巧昨日宫中?整理库房,朕瞧见一个于阗玉如意?手把件,是你母亲先长?公主当年亲手画图打造,献给先帝赏玩的,朕就把这个赏给你吧,也?算是个念想。”

姬婴低着头,垂眸飞快想了片刻,当即跪下了:“请恕臣万死不能?受之,先长?公主谋逆自戕犯下滔天之罪,臣耻于为其子,如今臣一身所有皆拜舅皇所赐,又怎能?留罪臣旧物以作念想?还望圣人收回赏赐。”

第97章 献忠心

开景帝见她这?样言辞激烈地拒受姬平遗物, 只是沉着脸打量她,凌厉的目光中充满考究的意味,似乎是想看看她是不是装出来的。

姬婴只是低头跪着, 因方才一番话说得激动,两肩还在不住地微微打颤, 整间书房内此刻忽然一片死寂。

过了半晌,开景帝才缓缓说道:“罢, 你自?出生便没见过她,也没甚感情, 赐这?物件倒叫你难以自处,是朕思虑不周了,起来吧。”

姬婴这?才缓缓站起来,但也只是低头站着, 一声不吭,这?时忽有一位御前宫官,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禀道:“圣人,嬴相到了。”

开景帝想起这?日的确叫了左相,有几件要紧事?需要赶在年前定下来,于是他看了看姬婴,说道:“既说了要赏, 也不能食言, 朕就再请皇后赏你些旁的,你先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