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瞥一眼帝王青筋毕露的拳头,不自在的缩了缩肩膀,内里念着《沙门经》,提前为太子超渡上了。
“父皇,心不在焉的是你才对,早该轮到你落子了。”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在完颜不破心里掀起了滔天的杀气,她轻扯父皇的衣角,娇憨的提醒。
“恩,棋子坏了,朕换一颗。”完颜不破回神,温柔的睇视她一眼,扔掉紧捏在手心的一颗棋子,换了一颗新的置于棋盘中。
欧阳慧茹瞥一眼被扔在案几上,顷刻间碎成粉末的白玉棋子,心中感慨:羊脂白玉这么精贵,拿来做棋子真是浪费了!整天被人摁来摁去,扔来扔去,不碎才怪。
安顺神色淡定的过来,把碎末拂到掌心,掀开车帘扔了出去,看着点点碎末在寒风中飘散,落到御撵后跟随的太子车顶上,仿似给太子的车顶罩了层寒霜,他眯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下完一盘,欧阳慧茹仔细的清点着自己的战绩,神情非常沮丧。
“莫要气馁,父皇日后好好教导你,凭你的聪慧,有一天一定能赢过父皇。”捏捏丫头嫩滑的脸颊,完颜不破笑着安抚。
听了他的安抚,欧阳慧茹心情没有恢复,反而更加沮丧了。
“想赢过父皇得等到哪一天呀?若是到时我已经不是太子妃了,父皇还会教导我,对我这么好吗?”欧阳慧茹眨眨眼,状似不经意的问。
完颜不破收拾棋子的手顿了一下,漆黑幽深的眼眸里滑过一抹暗芒,忖道:不是太子妃了?这话何解?难道丫头也想与太子和离?
他抿唇,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缓缓,一字一句答道:“不管身份如何,你都是朕的丫头,朕待你的态度永远不变。”
沮丧瞬间消失,欧阳慧茹的眼瞳闪闪发亮,脸上绽放出一抹璀璨的笑容,语带惊喜的说道,“恩,父皇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可不要忘了!父皇,咱再来一盘!”话落,她快速捡起棋盘上散落的棋子,又恢复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
“好。你这次可得努力,莫再输的那么难看。”完颜不破莞尔,戏谑道。
回应他的是丫头挥舞的小拳头和高高撅起的粉唇,逗得他仰头一阵大笑,笑声传出御撵,引得随驾人员频频侧目。
车队在禁卫军的严密防护之下不急不缓的行进着,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皇宫,在宫门口平平稳稳的停下。
太后领着众位勋贵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见到皇帝车架,太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到了这一刻,她的心才算是真正落定了。她身后站立的各位亲王们也纷纷露出如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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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的表情,暗忖:皇上回来了,上京太平了,他们被软禁在宫中的正妻嫡子也可以回家了。
欧阳靖宇站在太后身侧,注意的却不是御撵,而是太子的车架。女儿一去将近两月,生死未卜。他心急如焚,夜夜担心的难以入睡却只能强自忍耐,如今女儿近在眼前,他恨不能穿透马车,立时看看女儿好不好。
隐在人群中的刘文清,焦急的心理比太后和欧阳靖宇更甚。一知晓完颜不破患上伤寒的消息,他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皇姐的机会来了。他相信,凭皇姐的手腕,一定会善加利用完颜不破病重脆弱的心理去打动他,继而献出药方救治他。待皇姐回归,将有无数的荣耀在等待着她,说不定,他们的婚约也能够解决掉。
他眼睛定定的在人群中搜寻江映月的身影,没有看见,便把目光紧盯在御撵上,心里的期待升到最高。
安顺先行下车,躬身,替车内的人掀开车帘,不久,完颜不破高壮的身影出现,大步跨下马车,站定后,他回身,朝车门伸出右手,做了一个牵引的动作。一只白嫩纤长的玉手轻轻搭在他手上,片刻后,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从车内出来,引来众人齐齐瞩目。
同乘御撵,皇帝亲自搀扶,谁那么幸运,有这等殊荣?由于那女子弯腰垂头,正缓缓步下御撵,看不清容貌,众人只能兀自猜测。
刘文清双拳紧握,勉力抑制住脸上的激动。是皇姐吗?一定是的!他坚定的暗忖。
待那女子抬头,露出一张堪比芙蓉的艳丽脸庞,刘文清脑子空白,身子摇晃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欧阳慧茹?那皇姐去哪里了?他神色焦虑起来,疯狂的在人群中搜索,直至看见从太子车上下来的皇姐,他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直感觉脑门钝痛,天旋地转。
众人见与皇上同乘御撵的原来是此次侍疾的大功臣太子妃,立时收起了脸上八卦的神色,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恭敬样儿。
欧阳靖宇见到神采奕奕,显是过得很滋润的女儿,眉头一展,露出了两月里第一个笑容,待见到头上包着纱布的太子温柔小意的扶着一个女人下车,紧随女儿其后,他脸色立时阴沉下来,看向太子的目光比刀子还利。
欧阳慧茹迎上丞相老爹的目光,嘴角一勾,微不可见的摇头,安抚他的情绪。
丞相颔首,收起眼里的寒光,敛眉肃穆的领着群臣叩见皇上。
将这父女两的互动看在眼里,郕王和卫王对视,转脸看向太子时,眼里饱含同情和讥讽。蠢货,文武百官面前也敢这么嚣张,回头再给你添把火,你就等着欧阳老狐狸来收拾你吧,咱只管坐下看戏就成。
“哀家就知道皇儿自有天佑,定能安然度过这一劫!”众人叩拜,只太后一人站着,笑盈盈的上前两步,扶住完颜不破的胳膊骄傲的道。
“哪里是天佑?全赖太子妃尽心照顾,朕才有今日。”完颜不破指向身侧站立的欧阳慧茹,朗声说道。
他的话引得太后眉开眼笑,拉过欧阳慧茹好一阵搂抱安抚,也让前来迎驾的众人暗自心惊:皇上当场如此褒奖,太子妃这次骊山侍疾,功劳真是天大!但见随后跟上,揽着另一名宫装女子,态度过分亲昵的太子,众人默了,纷纷垂头,掩住脸上露出的鄙薄之色。
江映月迎上众人精彩纷呈的目光,特别是皇弟不敢置信的视线,急急垂头躲避,恨不能挖开地缝钻进去。
她退后一步,想隐入宫女们的队伍,但无奈完颜璟仿佛在怄气或炫耀一样,死死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拘在身边不让她挪步。
江映月狠狠瞪视完颜璟一眼,心中气苦,待察觉到太后和欧阳靖宇看过来的如刀视线,她身子一僵,脊背立刻挺的笔直,下颚自然的上扬四十五度,眼睑微合,露出睥睨之态,行走的速度不急不缓,每一步仿佛经过丈量一般,不多一寸,亦不少一寸,气质高贵,自然天成。
江映月果然还是那个江映月,哪怕再落魄,也决不会在仇人面前示弱。
她乍然表露的特殊气质引得太后、完颜不破和欧阳靖宇俱都眉头一皱,心中齐齐忖道:这等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比之皇室公主亦不差!不经过从小苦练是培养不出的,此女身份非常可疑!
作者有话要说:抽了,除了贴文版面,我啥都看不到!!而且,似乎贴不进文,贴了就给qingcheng~~~~(>_<)~~~~
冲突加剧
遣散众位官员,完颜不破坐上御撵,起驾进宫,而欧阳慧茹这次又被请到了太后的凤辇上,和太后拉了一路家常。
御撵在乾清宫门前停下,五名精心打扮的后宫嫔妃早已候在路边,见完颜不破从车上下来,立时便红了眼眶,婀娜多姿的上前行礼,娇滴滴的齐声喊皇上。
跟随在太后身边的欧阳慧茹乍一下凤辇便听见这一声声婉转妩媚的呼唤声,缩了缩肩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些女人争先恐后的在完颜不破面前展露着自己最美丽最柔弱的一面,争相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和对他病情的担忧,有争抢不过的,便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姿态楚楚可怜,令人心疼。
欧阳慧茹看着这群为了博宠手段尽出的女人,心中苦涩,继而又大感庆幸:幸好她不是这群女人中的一个,为了见爱人一眼还要费尽心思,耍尽手段。这样的爱,何其卑微,何其低贱?不若她一个人自由自在,想爱就爱,不爱便彻底抛开。爱情,其实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想到这里,她敛眉肃穆,微微退后几步,朝完颜不破和太后行礼道:“父皇,皇祖母,慧茹一路行来,有些累了,能否容慧茹先行告退?”
完颜不破定定审视她,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强烈的疏离感,颇觉有些不能适应,想细问,但此刻人多,却也不好开口,只得僵硬的点头,“既是如此,你便回去休息吧。安顺,替朕送太子妃。”
安顺应诺,领着太子妃往毓庆宫方向走去。
完颜不破目送欧阳慧茹走远,直至看不见她纤细的背影才徐徐回头,看见站在他身后这群花枝招展,眼含深情的女人,突然就明白过来——丫头吃醋了!他刚硬的脸上先是止不住一笑,继而又暴怒,挥手怒斥道:“谁准你们擅闯乾清宫的?新宫规只几个月又忘了吗?每人掌嘴二十!掌完就给朕滚!”
见到皇上温柔的笑容,众嫔妃心中大喜,以为今天有戏,却不想下一秒立马被打落深渊,连忙齐齐跪下求饶。掌嘴二十,行刑完她们起码得有半个月见不得人。
“吵吵什么?乾清宫前喧哗者,再加杖刑二十!”太后跟到乾清宫本是有话寻儿子说,被这些女人一闹,心里也有些不耐,厉声呵斥道。
太后一出马,世界立刻清静了,众嫔妃闭嘴,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
“鄂其,把她们拖下去掌嘴。不要以为今日皇上回宫,哀家心里高兴就会对你们触犯宫规的行为视而不见。在哀家面前耍手段,你们火候还差着!”见嫔妃们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太后眉头紧皱,对这些心思诡秘的女人更加厌恶。
鄂其遣人拉走众嫔妃时,太后和完颜不破早已在乾清殿里坐定,悠闲的喝上了茶。
“皇上气色不错,身体也不见消瘦,小茹把你照顾的很好。”太后放下茶杯,笑眯眯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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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丫头,就没有朕今天。”完颜不破感叹,漆黑的眼中爱意翻滚。
小茹果然是化忌星降世,是吾儿的命定贵人!太后对骊山行宫里发生的事知之甚详,心中暗喜,经此一事,对耶撒的话更是深信不疑,打定主意要让两人走到一起。
她微笑点头,略略沉吟片刻,突然改了话题,“皇上,元妃被打入冷宫,柔妃被废,宫中无有高位嫔妃主事,皇上是否酌情给剩下的嫔妃升个位份?”纳人就算了,她怕纳进个贪狼星。
难怪那群女人今天如此热情!完颜不破恍然大悟,冷笑起来,“升位份?朕病重,她们可有主动要求去骊山行宫侍疾?可有每日去信询问朕的病情?可有每日在母后面前尽孝?”
每问一个问题,他的语气就冰冷几分。太后被他问得连连摇头,神色极度不虞。摊上这样的妻妾,也确实令人寒心。
“哼,这两个月,恐怕她们想得最多的就是朕死了,谁来坐那个位置。她们是不是私下里都有了动作,准备各自站队了?”完颜不破语气冷肃,看向太后,笃定的问。
太后默然,睇视着手里的茶杯,眼里寒光电闪。片刻后,敛去眼里的寒光,她抬首,冷声道:“她们确实不配提升位份。事实上,若不是在哀家的弹压之下她们不敢妄动,哀家总得再废掉她们几个!哼!”
太后重重拍击案几,脸上怒气勃发,可见这两个月里宫中的事确实让她很着恼。稍稍发泄了怒气,太后立时放缓语气道,“但是,哀家毕竟老了,一个人管理偌大个后宫,力有不逮,需要有人协助。”
完颜不破沉吟半晌,勾唇道,“便叫丫头协助您管理吧。这六宫事务,她早晚也要熟悉。”
太后微笑点头,立即对皇上的决议表示了赞同。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立刻找来锦帛,各自手书了一份圣旨和懿旨。将两份宫中最高指令又检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两人齐齐露出满意的微笑。
“如此,哀家今日便无事了。皇上一路劳累,早点休息。”太后温声嘱咐,走出两步,似想到什么,又突然回头,皱眉提醒,“那延误皇上病情的宫女,皇上莫要随意处置了!让她先待在太子身边也好。哀家怀疑她的身份不简单,还需探查清楚再做打算。”
想到江映月堪比皇子皇女的清贵之气和行止,太后笃定,她绝不会是出身卑贱的宫女。隐藏身份入宫,定然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耶撒口里的贪狼,她总算是有了一个确实的怀疑目标。但此间事是为天命,她只能提醒皇帝防范,却不能随意插手。
母后还是那般敏锐,仅一眼就看出了江映月的问题,何来年老,力有不逮一说?此次,是特意来试探朕的心意,顺便给丫头执掌六宫要圣旨来的吧?完颜不破明悟,莞尔一笑,保证道,“母后放心,朕已经派人去查了。”
太后颔首,这才放心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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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毓庆宫自己的寝殿,欧阳慧茹一下就瘫软在靠窗的榻上,眉头紧皱,似在思忖什么。
“嬷嬷,方才怎么没见柔妃娘娘?”元妃被打入冷宫,现在还不得出,这个欧阳慧茹知道,但是柔妃被拔舌废掉之时,她已经在出宫的路上,因此并不知情。
“回小姐,宫里已经没有柔妃了。”秦嬷嬷上前几步给她捶腿,把小雨新打听到的消息细细向她汇报。
“没想到柔妃竟然这么没有分寸!”欧阳慧茹感慨,眼珠子一转,嗤笑起来,“卫王的母妃已经被废,他却依然稳如泰山,面上丝毫不显。接驾时,我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真是好坚韧的心性!”
她猛然起身坐直,眉头紧蹙,语气坚定的道,“太子连卫王都不如,被拉下马是早晚的事!嬷嬷,咱们可要早做打算,决不能陪着太子一块儿送死。我倒是没什么,就怕连累了我爹。”
秦嬷嬷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小姐说的对!只是,与太子和离绝非易事!”
“这个我自有打算。”欧阳慧茹拿出一封薄薄的信,递给秦嬷嬷,“这个你想办法送到我爹手里,千万要小心。”
信里记述着江家姐弟的身世,欧阳慧茹考虑了良久,还是决定先和欧阳老爹通个气,让他把刘文清监视起来,那画册待到日后她去请了旨,获准召他进宫接见时再给。
秦嬷嬷连忙低声应诺,接过信小心收进怀里,正在此时,小雨哭丧着脸进来了,仓促的行了个礼后,语速极快的开口,“小姐,奴婢刚把江映月安置在邢氏的房间,太子就来了,怒斥奴婢以下犯上,怠慢江映月,要把江映月移往侧妃居住的偏殿。奴婢阻止,说是不合宫规,他便叫人掌了奴婢的嘴。”
小雨皱着眉,双眼蓄满泪水,两颊又红又肿,看着好不可怜。
“该死的蠢货!又来了!”欧阳慧茹一见小雨那可怜的模样便怒发冲冠,气势汹汹往江映月此刻待的小耳房走去。
“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也敢住进侧妃才能住的偏殿?想死吗?”欧阳慧茹走进耳房,瞥一眼正被太子搂着安慰的江映月和跪在一旁战战兢兢的邢氏,话里带笑,缓缓问道。问完,又朝来往穿梭,不停帮江映月搬行李去偏殿的宫人们看去,冷声命令道,“把东西再给本宫搬回来!”
宫人们连忙应诺,迅速行动起来。
“太子妃恕罪,奴婢不敢逾越本分,一切都是太子的安排。”江映月见情势逆转,非常乖顺的跪下,柔声解释,话没说完,又被太子猛然拉起,揽进怀里。
“这毓庆宫是孤的东宫,孤才是毓庆宫的一宫之主,而不是什么狗屁太子妃!孤要做的事,谁人敢不从?欧阳慧茹,你几次三番忤逆孤,孤实在忍无可忍,若你不想当这个太子妃,孤可以成全你!”太子温柔的睨视一眼怀里柔弱的佳人,面对欧阳慧茹时却又满脸煞气,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你忍不了我?真是笑话!欧阳慧茹掩嘴轻笑起来,笑声惬意,如银珠落入玉盘,叮叮咚咚,悦耳至极。可惜,在场的人不但没有心思欣赏,反倒觉得她的笑声冷的瘆人。
太子微微揽紧江映月,心里有些不安。
“哼!你成全我?完颜璟,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这个太子之位还想不想坐了?不想坐,我也可以成全你!看没有我欧阳家,你完颜璟是个什么东西!”欧阳慧茹笑完,猛力拍击面前简陋的桌子,语气突然转变为杀气腾腾。
桌子年久失修,腿脚早就有些松动,在她的大力拍击之下竟然直接散了架,‘哗啦’一声坍塌在地。
这一幕,直接让江映月看傻了眼。她垂眸,心里暗自发冷,对欧阳慧茹竟产生了一种惧怕的感觉。
太子也被她强悍的气势震慑,瞪眼看着地上散架的桌子,半天回不过神来。待他意识到欧阳慧茹话里的威胁之意,顷刻间暴怒,放开怀里的江映月,想也不想便伸手,欲掐她脖子。
眼见着完颜璟要行凶,欧阳慧茹冷静的退后几步,快速跨出房门与跟来保护她的禁卫们站在一处,表情气定神闲。正在此时,安顺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卷明黄色锦帛,嘴里高声唱道:“圣旨到,太子妃接旨。”
他话音刚落,鄂其带着一名宫女也随后跟来,手里同样一份明黄色懿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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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恭敬的说道,“太后懿旨,请太子妃接旨。”
欧阳慧茹挑眉,微微笑了。
耳房里,太子伸出的手成利爪状,面色狰狞似鬼,杀气四溢,被安顺和鄂其看个正着。两方俱都怔楞,太子猛然醒悟过来,连忙收回手,敛下表情,面色十分难堪。
奋力一搏
安顺和鄂其瞥一眼太子,心里明了他方才所为,面上却不显,只再次开口,提醒众人接旨。
众人齐齐下跪,表情毕恭毕敬。这定是嘉奖太子妃侍疾有功的圣旨和懿旨,双旨齐到,赏赐肯定非常丰厚。
宫人们边听着圣旨里冗长的对太子妃的溢美之词,边各自猜度着赏赐为何。
在这个时候,太子暴怒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暗暗懊悔自己方才失控的行为。若他真的伤了欧阳慧茹,他该怎么向父皇和皇祖母交待?还有欧阳靖宇,定也不会让他好过。他们的诘问和申饬只会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仔细一想,没了欧阳慧茹,没了欧阳家,他确实寸步难行,这样的认知让太子万分难堪,心中的怒火没有熄灭,反而被压进心底深处,灼伤着他的五脏六腑。
欧阳慧茹和别人一样,也以为这两道旨意不过是普通的嘉奖圣旨,直至听到最后,太后和皇上竟然把执掌六宫的权利给了她,她才悚然一惊,表情惊讶的抬头。
在她想方设法与太子和离之际,太后和父皇竟然把这样的重任颁给她,她心中顿觉非常愧疚,压力也随之而来。不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她在宫中一日,便会认真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太子妃,请您接旨。”安顺见她表情怔忪,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笑眯眯的提醒道。
欧阳慧茹回神,连忙跪下磕头谢恩,而后双手高举过头,恭敬的接过安顺和鄂其递过来的两道旨意。
待宣旨的两拨人相继离开,欧阳慧茹站起身,转脸朝身侧表情阴郁的太子看去,笑盈盈的问道,“太子,我方才问你的话,你想清楚了吗?没了我欧阳家,没了我欧阳慧茹,你是个什么东西?”
太子脸色涨红,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他双拳紧握却不敢再次行凶,只因,欧阳慧茹身后的禁卫们正眼含戒备的盯着他,右手俱都置于刀柄上,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模样。显然,他们不会因为他是太子而对他留情。
这些禁卫只听命于帝王,他们的态度,就代表着帝王的态度。他们眼里只有太子妃,没有太子,完颜璟隐隐了悟,太子妃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已经远远凌驾于他之上。
见完颜璟额头青筋暴凸,却愣是忍住了怒火,没有再度失控,欧阳慧茹微微一笑,加大了刺激,“说到底,完颜璟你的太子之位还不是要靠我爹的支撑才能坐稳?没了我爹的支持,这些日子以来,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储君之位正岌岌可危?看看屋内那张崩塌的木桌,没了我欧阳家,你的下场绝不会比它好多少!哼!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能容忍我?你给我记好了,是我欧阳慧茹一直在容忍你!”
她伸出葱白的指尖,毫不客气的指着太子的鼻头,轻蔑的说道。
太子暴怒,眼睛血红,表情极度狰狞,咬牙上前两步,欲擒欧阳慧茹的胳膊,却被一名禁卫用刀尖抵住了胸膛。
“皇上有令,擅动太子妃者,杀无赦。”那禁卫语气平淡的开口,面对储君依然镇定自若,态度强硬,其展露的气势绝非一般禁卫可比。
欧阳慧茹奇怪的瞥那禁卫一眼,觉得这一队禁卫仿佛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欧阳慧茹的感觉没错,早在回宫前,她身边的禁卫就全被完颜不破换成了暗卫,明里一组,白日寸步不离的跟随,暗里还潜伏着一组,负责日夜监护,把她周身看管的密不透风。
太子瞪视着抵在自己胸膛上,不停闪烁寒光的刀尖,目眦欲裂的狠声问道,“父皇有令?孤可是太子!”
“皇上有令,擅动太子妃者,无论身份,一律杀无赦。”那禁卫板着脸,把话补充完整。
太子默然,脑袋如被重锤轰击,一阵阵剧痛,险些昏厥过去。
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欧阳慧茹冷冷一笑,“完颜璟,若你忍不了我,我衷心给你一条建议,回去写一份和离书,盖上你的太子大印,我二话不说立马离开毓庆宫。”她表情相当认真,显然不是在说气话。
和离?想得美!孤不但要利用你欧阳家的权势登上帝位,还要把你拴在身边折磨一辈子,让你生不如死以偿还这些时日你对孤的羞辱!完颜璟揉捏抽痛的额角,脑海里闪过这个恶毒的念头,面上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诡笑,甩袖大步离开。
再待下去,他就要被虎视眈眈的禁卫们瞪成筛子了。
你也只能靠这种低级的阿Q胜利法来找回尊严了!看见完颜璟的诡笑,欧阳慧茹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没有激得完颜璟和离,她并没有失望。她老早就知道,要想和离,只能靠非常手段,此刻的完颜璟哪怕用绑的,也会把欧阳家和他绑在一起。
“江映月,你给本宫听好了,进了毓庆宫,你便给本宫老老实实的趴着!若还像在骊山行宫时那般偷奸耍滑,玩弄手段,就不是八十鞭子那么简单,本宫活剐了你!”
撇下狠话,欧阳慧茹轻蔑的睨视江映月一眼,施施然离开。她知道,她越是狠戾的警告,越能激起江映月心中的仇恨,促使她立即展开报复。她要的,就是她快些行动起来,如此,她也好施展她的和离计划。
果然,欧阳慧茹一离开,本还死气沉沉的江映月忽然暴怒起来,一把甩上房门,狂砸屋内的摆设出气。
邢芳兰跪在地上,默默看着她发泄,待她累了,停下来休息时,才缓缓开口劝道,“主子,您消消气。欧阳慧茹此人手段狠辣,说过的话一定能够做到。您日前刚在她手上吃了大亏,这会儿她又统摄六宫,权利巨大,连完颜璟都要退避一射之地,您此时还是小心谨慎些好。咱们先在毓庆宫里站稳脚跟,日后再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江映月颓然的坐在榻上,喘着粗气低声呢喃,忽而怪笑了一声,道:“怎么徐徐图之?完颜璟很快就要被废,你我上了他的贼船,哪里还有时间徐徐图之?恐怕到时连命都难保!”
“怎么会?完颜璟只是地位不稳而已。您既然来了,便多多劝解他与欧阳慧茹打好关系,拉拢欧阳靖宇。有欧阳靖宇支持,又有您暗中辅佐,他一定能够坐上帝位。”邢芳兰对主子的能力很有信心,俨然把她和欧阳靖宇相提并论。
江映月嗤笑,“正是因为欧阳慧茹,完颜璟才会被废。你还不知道吧?完颜不破看上了欧阳慧茹,想要把她据为己有。你知道完颜不破的性格,他看上的东西,绝不会旁落。完颜璟是欧阳慧茹的夫君,只这一点,他就死定了。”
邢芳兰容色大惊,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这消息太惊悚了。
“难怪欧阳慧茹今日一再刺激完颜璟和离!难怪那些禁卫眼里根本没有完颜璟,对他也敢动刀!主子,那咱们怎么办?要不,咱们把消息告诉完颜璟,让他暗中处置了欧阳慧茹?”邢芳兰对江映月的话深信不疑,忧心忡忡的提议。
“告诉完颜璟?你想我们死的更快吗?那蠢货脸上可藏不住心事,保不准三两下便在完颜不破面前露了行迹,惹来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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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祸。况且,以他的能力,你以为他斗得过欧阳慧茹?想暗中处置了欧阳慧茹,不要到头来被欧阳慧茹暗中处置了才好!”
江映月掩嘴,笑容扭曲,言辞间毫不掩饰对太子的鄙薄和轻视。傍上太子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那怎么办?不如,咱们想办法出宫,去投靠太子吧?留下来别把命都送掉了。”邢芳兰瞥一眼地上散架的桌子,身子抖了抖。
“我想方设法的进来,可不是为了一事无成,再灰溜溜的回去的!皇弟现在被认命为詹事府的少詹士,也上了太子的贼船。为了皇弟,太子绝不能倒!我不但要想办法保住太子,还要叫他平顺的登基,乖乖做我们姐弟的傀儡。”
江映月表情极度不甘,垂头,静静思索起来。邢芳兰见状,乖顺的跪在一旁,屏声静气的等待。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死心,且还会恨她入骨,恨不得她立时死了才好?”江映月抬头,阴测测的笑问。
邢芳兰沉吟一会儿,低声道,“当然是红杏出墙,不守妇道。”
“正是!”江映月点头,声音放的极低,呢喃道,“我这次不但要欧阳慧茹身败名裂,还要她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上!让她也尝尝绝望的滋味!”
邢芳兰膝行几步,凑到她面前倾耳去听她的呢喃,表情紧绷,小心问道,“要诱欧阳慧茹出轨可不容易,主子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无需引·诱,只管布好局,弄出个既定事实就成。附耳过来!”江映月勾勾手指,命令道。邢芳兰立即侧耳。
两人密谈的声音放的很低,几不可闻,片刻后,邢芳兰稍稍放大了嗓音,迟疑道,“主子,您这次动用的人力太大了,若事情出了差错,恐是不好收拾,咱们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人脉便算是废了。”
“废了就废了,这些人能为了我们姐弟的大业而死,算是死得其所!用这么多人去换欧阳慧茹一命,值了!”江映月眯眼,冷声道。
邢芳兰见她心意已决,满脸都是对欧阳慧茹刻骨的仇恨,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得低头噤声,默默祈祷她们这次能一举成功。
欧阳慧茹死了,太子算是暂时躲过了被废的风险,至于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便留待日后一个个处理掉。或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会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江映月摩挲下颚,冷冷忖道。
各方齐动
自皇帝伤寒病愈,从骊山行宫归来已经过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朝堂并没有像众位大臣们设想的那样风平浪静,反而更加暗潮汹涌,波涛起伏。
先是有御史上奏,弹劾太子掠夺臣妻,荒淫无度。这份折子被完颜不破弹压,留中不发,只对太子略加申饬,责令他自行整改。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完颜不破要废了太子储君之位,第一件事便是对他彻底的放纵,让他行事更加横行无忌,引来怨声载道。届时,太子声名狼藉,又加之与逆贼相互勾结,废除他的储君之位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
事情果然如完颜不破所料,太子见他没有责罚自己,心中颇为得意,转眼便把被弹劾的事忘到了脑后,没有做任何声明或处理,且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至此,弹劾太子及其亲随的奏折如雪花般飞到完颜不破的御桌上,堆了厚厚一摞。
从宫里接到女儿密信后,一直冷眼旁观的欧阳靖宇也终于有了动作,呈了一份厚厚的奏折,申饬新任詹事府少詹士刘文清卖妻求荣,德行有亏,并言明他没有三日内破获西北将军贪墨百万军饷大案的能力,质疑他与军中之人互有勾结,从中谋利,蒙蔽圣听,请求皇上把他革职查办。
欧阳靖宇眼光老辣,知道刘文清的真实身份后,一眼就看出西北将军贪墨军饷案内有乾坤。
一个小小的西北将军,要那百万军饷作甚?难道他还能谋逆不成?这就对了!西北将军恐怕也只是刘文清手底下的一个弃子。军饷到手,刘文清为了寻隙留在上京,西北将军便被他理所当然的推出来牺牲掉了。人死了,黑锅才能背的更加确实,那百万雪花银的去处也查无可查,真是好算计!如此看来,推荐他探查此案的顺王副将肖烨恐也是逆贼的党羽。
认清太子周身虎狼环伺的现状,欧阳靖宇更加心急如焚,恨不能立时便把女儿从毓庆宫里捞出来。
他的奏折就像一滴水倒进了油锅,引得本就暗潮汹涌的朝堂顿时沸腾起来,各种矛盾纷纷浮出水面。太子神情激动的站出来,极力维护刘文清,并狠狠批驳欧阳靖宇滥用职权,污蔑朝臣,不配为一国宰辅,言辞激动间再三要求他提早致仕,让出丞相之位。
欧阳靖宇被太子的倒打一耙气得倒仰,竟不管完颜不破还在场,当朝拂袖而去,离去前冷冷甩下一句,“竖子昏聩!不可与之谋!”
太子呆怔,朝臣静默,完颜不破却忽然大笑起来,抚掌道:“丞相还是那等火爆脾气!这样精神健硕,再做二十年宰辅也未尝不可!退朝!”竟是对丞相蔑视朝堂,辱骂太子的行为轻轻放过。
皇上不但没有因丞相过激的行为而勃然大怒,离去前还声称丞相还可再做二十年宰辅,其支持丞相的态度不言自明。果然,不到一日,刘文清被革职查办的圣旨就颁布了下来。
退朝后,闻听圣旨,众位大臣心思浮动起来,把丞相那句‘不可与之谋’的话翻来覆去的思量,又联想到皇上大笑离去的诡异情景,心中顿时如明镜一般:太子的储君之位恐是坐到头了。
刘文清被革职查办,却没有被抓进天牢,而是被拘在京中,不准擅自离开。只要不离京,他的行动还算是自由,并没有受什么罪。是以,太子虽然心急,却不是很担心,只每日走访有关大臣,试图尽快帮他官复原职,洗清冤屈。
和丞相撕破了脸,太子起先并没有多大感觉,除了略有些焦虑,心中竟隐隐有种畅快的感觉。他自以为,只要欧阳慧茹还在他手上,丞相的势力就一定能够为他所用。
但是,在营救刘文清的过程中,他终于认识到,他的想法大错特错。欧阳靖宇那句‘不可与之谋’便是和太子彻底决裂的宣言。自此,原本在欧阳靖宇的支持下聚拢的太子党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太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所过之处,众臣退避,‘废太子’的传言甚嚣尘上。
太子孤立无援,第一次尝试到了恐惧的滋味,而更加让他恐惧的是,对于传言,父皇竟然没有明令禁止,亦没有否认,只是一笑而过。
自此以后,太子停止了为刘文清奔波,因为他知道,再奔波也是徒劳,如今,京里已经没人肯卖他的账了。被太子妃一掌拍碎的那张桌子夜夜出现在太子的噩梦中,有好几次,太子都梦见自己的身体也被太子妃一掌拍碎,化成了粉尘飘散。
他惊醒过来,一次次的自问,没了欧阳家,他到底是什么?回应他的只有内心更深的恐惧和焦虑。与父女两都已经彻底决裂,无法挽回,太子极度懊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太子的窘境江映月看在眼里,也早有预料,但是她没有想到,欧阳靖宇对付太子,竟然会首先拿她的弟弟开刀,这让她忍无可忍,更加卯足了劲的布局,要置欧阳慧茹于死地。她深知,完颜不破的棋盘已经铺开,太子已经被渐渐围死,只有毁掉欧阳慧茹,才能让棋局峰回路转,使太子获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