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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有陌生且熟悉的面目与身形渐渐清晰,于任安眼前、在他的脑海中呈现出来。于是本就是处在精神崩溃边缘的任安崩溃的发现,从那远处一步步走来的不断清晰的身影,霍然是早已经死去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的样子。
不同于任安记忆里的那不断老去的、面目与身形尽皆苍老的身影,眼前的大将军似乎正当盛年,并不见半点老态。
目光沉静且温和,静静的望着自己。神情坚毅眼珠黑黝黝的,恰如同一座沉重且无以被逾越的的高山,横亘在任安的心头。
直叫任安面容发苦面色泛白,几乎难以说出任何的话语来。
唯有那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响仿佛于此而被放大,充斥着任安的脑海与思维。
有网仿佛于此而被凝结。
恰如同那陷在蛛网里的蚊虫。
触目之所见,上下前后左右四方俱皆是迷雾与茫茫。
是狩猎者在对着自己一步步的接近。
任安出生贫困,有幸做了大将军卫青的舍人。
后来被卫青看重,因为卫青的荐举,成了郎中。
有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重义而轻生死,至少在这一时期,在春秋战国以降的遗风尚未被完全的褪去,在司马懿尚未指着洛水放屁使人们的道德思想遭受到重大滑坡之前。
从任安接受卫青的举荐开始,这人天然的便被打上了卫氏的烙印。
士为知己者死。
在当世的普世价值当中,随从卫太子起兵叛逆也好做为一个忠诚的北军统帅将起兵的卫太子拘押在营中也罢,都是符合任安身份的、所应该做的事情。
并不是说他一定要站在太子、站在卫氏的阵营上,而是他不应当妄想两头讨好的同时,两不相帮。
等待和静观事情的发展。
自古骑墙的,又有几个讨得了好的?
在太子和皇帝之间坐山观虎斗,当第三方,他以为他任安是什么?
裁判员?高皇帝?
倒霉却并不无辜的任安未曾弄清楚弄明白,能够将他保全且为他说话的,只有太子刘据。
当然,等到被老皇帝下到狱中并且被判下腰斩之刑的时候,任安任安似乎还是个什么都不曾想明白的胡涂虫。
“大将军,我以为以为您”
任安张口,磕磕绊绊的想要说出什么言语。只是在那更多的话语将要出口、将要被吐出之际,任安却是悚然而惊,意识到一个再严肃不过的问题。
大司马大将军卫青若是当真未亡,那么只要卫青存在,断不会坐视太子东宫一系至于如此的境地。又或者说,巫蛊一案根本便不会发生。便是发生了,太子与皇帝之间,成败亦未可知。
而大司马大将军若是当真已经死亡任安恐惧的、瞪大的双眼里倒映着卫青那仿佛是幽冷的、诡异且不详的身影,一颗心却是在不断下坠。
事死如生。
对于当世人而言,死亡与生命的存在一样,同样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值得看重的事情。
当世的人们普遍相信,死后同样有国度,是亡者之所归,是他们死后所要到达。
所以,眼前的大将军是从那死后的国度归来吗?
任安心中惶惶,不知当说出任何的言语。
说什么?
说自己虽然接受了您的外甥太子殿下的符令,却选择坐视冷眼旁观太子刘据的失败?
说自己看似忠君忠诚于我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却按兵不动,既不曾在最初始的时候将叛乱抹消更不曾将太子起兵的消息报告给帝王?
还是说自己因为在天家父子间的争斗当中看热闹所以被皇帝陛下下令,关押在牢狱之中将要处死。
至此时刻,任安终于是察觉,在太子与皇帝之间想要明哲保身的自己究竟是何等愚蠢,又是何等的自视甚高,将自己看成是了一个东西。
“您您是来处置我的吗?”
仿佛是终于将一切想通的任安如是言,于那当是从亡者的国度所返回的大将军的目光之下,语音干涩,发出如是言语。
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惶然。
“当真是晦气!”
长安城南,小侍从战战兢兢的填下最后一点土,搓了搓手,暗道一声。正准备叫上同伴,一同离开,便见其身形僵直,目光直愣愣的望向远方,仿佛是失了神智。
心中的警兆在一瞬间被拉响,拉满,那小侍从顺着同伴的双眼与目光而望去。便见不远处的小亭之上,似是有女子背对着他们,且歌且舞。
身形婀娜,秀发如云,于那惨淡的月光之下,仿佛是神女下到凡间。
然而一举一动之下,却又仿佛是充满着诡异与不协调,带着某种堪称是古怪的节奏。
恰似是人死之后将要奏响的亡曲。
心仿佛在那一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小侍从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终是一推旁边的同伴,道一声跑啊!
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小侍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马车之上,驾起了马车,向着长安城中而去。
那同伴似乎跟在小侍从的身后,同样上了马车,向着长安城中逃命。
危机仿佛是因此而解除。
但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却并未因此而安定下来。而人在不安与仓皇之中,总是要说出些什么的。
小侍从开口,不知是没话找话,还是单纯的想要内心里紧张与不安的情绪道:
“我们今天埋下的这位,之前可是顶顶天的贵人,是皇后娘娘呢!”
“生男勿喜,生女勿忧,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听说这位皇后娘娘可是歌女出身。”
“不过那又怎样呢?还不是一朝身死,便连后事”
小侍从年龄不大,平日里更不是什么擅长于言语之辈。
很是遭人排挤。
所以在黄门苏文苏大人点人将自戕的卫后送到宫外安葬之时,被人推出来。
只是今日不知是谈兴所至还是某些话在口中憋了很久,又或者某些莫名力量的影响。
小侍从满面唏嘘口中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好似是没有穷尽。
此一路似乎再没有其余的事情发生,只是今日的长安城的夜里,仿佛是极是安静。
安静到恍若是一座空城。
再没有半点的声响生出。
又或者说那声音总是有的,只是因为某些存在的到来,而变得静悄悄的。
蛰伏起来,不敢生出半点动静。
一路紧赶慢赶,马车终是至于宫门之前。
小侍从长舒一口气,心情放松间,却又有几分意外。
只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心头的疑惑浮起却又被压下。自然是不曾察觉到,本应当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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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严密的宫禁之前,似乎没有半点的人影存在。
大开的宫门仿佛是一座蛰伏起来的、择人欲噬的巨兽。
想要将这世间的所有吞噬。
“到了,下来吧!总算安全了。”
小侍从如是言,率先下了马车,在他的身侧,在眼角的余光里,有一只素白的手从那马车垂下的帘幔间探出。
指若削葱,手似柔荑,甫一出现,于冷白的月光之下,便仿佛能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
这小子的手,什么时候竟然这么白、这么好看了?
脑海中有淡淡的疑惑闪逝。下一刻,那车帘被掀开,呈现在小侍从面前的,是是一张脖子上分明还在不断流血的,温柔且恬静的面容。
鬓发如云,神情淡漠且宁静。
对着小侍从缓缓竖起食指,以指抵住了唇。
“嘘——”
“叮叮当当,海螺烧香。粗米细米,大米小米”
经由郡国在长安府邸临时所设置的、关押俩位皇曾孙的官狱之内,有风吹动烛火,仿佛是极欢快的童谣在整个官狱当中回荡。
直叫人毛骨悚然,心中升起浓重的不安与不详。
那声音不知何所来,不知何所起,飘荡在耳边,回荡在脑海。
足以叫所有人的心理防线为之而被拉紧。
这似乎是一首要做出选择又或者找出什么人的,类似于点兵点将的童谣。
“就是你个黑老鬼!”
伴随着最后的童谣声音落下,选择于此做出。暗中的野心家与阴谋者同样显露出身形来,被那不可名状不可言说的存在抓住。
而后一点点的拆吞入腹。
成为祭品。
一阵极细微的声响,一声尖叫。
足以叫人牙齿酸痒的、仿佛是咀嚼的声音。
等到火把举起官兵与狱卒们鱼贯而入向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而来,所见到的便是两位戴罪的皇曾孙恬淡的、仿佛是睡着的、且睡得极是香甜的面容。
屋内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
不,还是有的。
有仿佛是要给尚在襁褓中的皇曾孙食用的、被盛放在碗中的米糊被泼在地面,泛着诡异且青黑的、幽幽的冷光。
“来人,查下去,今晚当值的、负责饭食的、出入过这房间里的都有谁?”
巫蛊之案后,被老皇帝从地方调到中央并且负责追查此事的丙吉脸色铁青,对着众人做出安排与吩咐。而后自然而然的将一旁安睡着的刘病已抱起,对左右道,选俩个老实忠厚的女囚,专门负责照顾皇曾孙。
第62章
第 62 章
探查究竟是谁人出没在这临时改成的牢狱之中,又是谁人想要对两位尚在襁褓之中皇曾孙动手,自然是应有之意。但找俩个女囚来专门负责照顾所谓的皇曾孙
丙吉话语说出,自然遭到了下属拐弯抹角的提醒与反对。
毕竟皇帝陛下的年老昏聩虽然几乎是有目共睹的,政令的更改与更易同样在那一夕之间,并没有个准。可是长安城中,东宫一系的血尚未曾干,那些帮助过太子或者同太子有关系的,大多实实在在的遭到了清算。
两位皇曾孙虽然被保下命来,可是未来的日子,似乎同样到了头。
无法再被恢复原本的、尊贵的身份。
既然是如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尽到看护的职责便罢。又何必多此一举,对他们用心的做出看护?
若是那位逃亡在外的太子殿下能够翻身便罢,要不然有着诸位皇子与皇孙的存在。两位皇曾孙,实在是掀不起风浪,更不足以对他们日后的生活,生出任何影响。
而以现如今的形势看来,那位太子殿下,是决计翻不了身的。
更不必说,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在想着斩草除根彻底将俩位皇曾孙的性命抹去。
只是从卫子夫一介歌女深受武帝宠爱开始,至卫太子之乱中那些同卫氏相关的、紧密相连的人员或是在此之前便已经死去,或是叫老皇帝干掉
卫氏对这个老刘家天下的影响,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抹去。
人生百态,这长安城中既然有任安这等受卫氏大恩,关键时刻来临之际却同卫氏划开界限之辈。自然同样有不畏强权,秉承心中正义践行自己品行者。
如冒死上书的壶关三老令孤茂,又如这临时被想起且地方被调到中央的丙吉。
丙吉悲悯且同情太子的遭遇,更怜惜这无辜被收监的两位皇曾孙。
自是不愿更不想对此置之不理,而是义正词严的敲打了诸看守,又换了干净宽敞的房子给两位皇曾孙。安排下去,使人打起精神,莫要使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如是种种者自不必说,一番喧闹嘈杂之下,原本诡异且莫名的气息仿佛是被冲散。而在后半夜中,在这临时被设置的监狱里,诡异事情与童谣同样未曾再出现。
但这并不代表一切便安静与平复下来,再没有意外。
丞相府上,刘屈牦同李广利依依惜别。确认过眼神,显然是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有眼睛隐在暗处,将一切看在眼底,并且记录。
做为军旅之人,纵使是同帝国双璧不可同日而语的军旅之人,李广利本应当对此有所察觉。
只是仿佛是有什么遮住了眼蒙蔽了耳,以致于刘屈牦也好李广利也罢,俱皆是对此一无所觉。
没有半点的查探。
影影绰绰间,周遭的一切仿佛尽皆是在被扭曲,被拉长,被变幻成全然不同的形态与模样。
张扬着狰狞的阴影与触角,一点点的对这帝国的心脏做出蚕食。
然而这俩人却似乎沉浸在大事降成的喜悦之中,又或是酒意上头,便连思维与思想同样变得迟钝。
“还请君候能够于陛下面前早日进言,早早地以昌邑王为太子,将国本早早定下。”
值此卫太子虽然起兵,却流亡在外。而朝野上下,则是在君王举起的屠刀下惶惶然不可终日,不知当如何是好之际,李广利本应当谨言慎行,极力将卫太子打落到谷底。
不过李广利显然是高兴,太高兴了。
兼之喝了点小酒,酒意上涌。于那分明是再诡异与莫名不过的目光及氛围之下,便将心中深藏已久的话语,对着前来送行的刘屈牦吐出。
“只要昌邑王能够成功被立为太子,将来登上皇位,君候您又有什么是值得担忧与忧惧的呢?”
恰如同年老且昏聩的帝王所想的一般,从龙之功,又有谁不想要、不想搏上一波的呢?
只不过当帝王对储君生出猜疑与打压当原本再是亲密与尊贵不过的父子之间渐行渐远。不可避免的,那些原本不曾被帝王纳入到考虑当中的选择,便会自然而然的生出野望。
更不必说那些选择背后所拥有的,从来都不是单独的、个体的力量。
李广利口中的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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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王正是他的外甥,是那倾国倾城的李夫人的儿子。
相较于后人所以为的,刘彻为了替那刚出生不久的幼子铺路,所以方才对原本的卫太子做出打压。无疑,当卫太子被干掉之后,昌邑王对太子之位、对皇位的角逐,要远远较之以刘弗陵更有竞争力。
毕竟国赖长君,一个出生没多久且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立不立得住能不能成功长大尚且两说。又如何同他成年的兄长,展开竞争?
反倒是昌邑王不仅自身已经成年,母亲死在最好的年华,在老皇帝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印象。便是其身后的势力
当做为卫氏中坚人物的霍去病、卫青先后死去,公孙贺等因牵连巫蛊而被老皇帝诛杀。
直至此刻,在朝野中获利最大且最占据力量的,当是谁难道还看不出来看不分明吗?
于李广利这位外戚而言,接下来所要等待的,便是昌邑王被立为太子,以及登上皇位。
届时老皇帝龙驭宾天,做为丞相的刘屈牦自然不必战战兢兢,担心步了前面几位同僚的后尘。
要知道,汉世宗孝武皇帝一朝,那可不是一般的废丞相。
能够善终的,可谓是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消耗率惊人。
足以叫每一个身处在这位置上的官员们提心吊胆,唯恐有命去上班办公,却没有命回来。
因而李广利这话语吐出,不仅仅是愿景,更是承诺。
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承诺。
同李广利之间本就是儿女亲家的刘屈牦本就是乐意见此的,对李广利口中的话语,自是满口答应。而后亲自扶着李广利的手,想要将其送上马车。
但就在醉醺醺且神智仿佛是有了几分不清醒的二人想要挑开车帘将要登上马车的那一瞬间,有箭矢穿云破月而来,直直的射向两人。
仿佛是要将这一对儿女亲家一网打尽。
谁?谁要杀我!
有想法于脑海间划过,快得几乎不见半点痕迹。
较之以思维更快的是李广利的身形。
军功如何,打仗的本事如何,用兵的技巧如何尚且不去说。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保命等方面,李广利还是有着那么几分本事的。
手下松开且往前推出,身形以堪称是狼狈的、仿佛是狗爬的姿势向前扑下。
箭矢尾部的翎羽擦着头皮钉死到马车内部的车壁之上。
眼角的余光里,李广利看到有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缓缓而来。
“冠军侯?!”
惊魂甫定,精神被拉紧且未曾松懈的李广利、刘屈牦失声。
瞳孔放大面色泛白,彼此对视过一眼,目中俱是如出一辙的恐惧与不可思议。
马蹄踩在地面,似乎没有任何的声响与声音。
迷雾不知自何时起,笼罩在触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李广利与刘屈牦的双眼却落在那马背上的人影之上,无法挪动分毫,甚至无法做出过多的反应与言语。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这是大汉的夜空之中一闪而逝的、再是闪亮不过的那颗将星,是连上天都要为之而嫉妒的、不世出的英才,是李广利、刘屈牦之辈终其一生不可逾越的高山。
是天命赐给帝国的、解决匈奴问题的绝佳利刃。
冠军侯那如同流星一般划过的、短暂的一生仿佛是为了马踏匈奴而来。但当同那出现于此的“故人”目光相对,当霍去病那黑黝黝的、仿佛足以将一切光芒所吞没的眼珠倒映到李广利及刘屈牦二人的眼。
这二人竟是无端胆寒,自心头泛起深深的凉意。
英年早逝的、突然出现在此的冠军侯仿佛同这二人记忆里,同霍去病鲜衣怒马打马自上林苑中走过时并没有任何两样。
岁月并不曾在那一张英俊且冷白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病痛于霍去病脸上留下的痕迹同样被消抿。
呈现在这二人眼前的,分明就是霍去病最好的样子与模样。
但——
挽弓如满月,那马背上的冠军侯沉默的弯弓搭箭,分明是泛着冷锋的箭矢之所指。恰是于此前躲避冷箭的过程中,狼狈滚落、匍匐在地面的李广利及刘屈牦。
心被高高的提起,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两人想到元狩五年,霍去病因李广之子打伤大将军卫青,而将李敢射杀一事。
相较于再是宠爱与信重不过的冠军侯而言,区区一个李敢,于皇帝陛下跟前自然是算不得什么的。更不必说,李敢还打伤了卫青。
因而彼时的武帝连一个象样的由头都不愿意编,只说李敢是在甘泉宫的狩猎之中被鹿撞死。
甚至于言语笑骂之间,对那鹿颇有推崇。
那么他们二人若是被这位分明已经是死亡了的冠军侯射杀
第63章
第 63 章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
苏文在禁宫之中不断奔跑,在躲避着那不可言说、不可名状的危险和威胁。
即使他并没有看到那怪物的样子,更不知道这样的危险和威胁究竟因何而产生,又究竟是何等模样。可是内心里与灵觉上最真实的反应却在告诉苏文,跑,向前跑。
不要停下来。
即便这身体似乎已经要到达极限,而苏文的脚步,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慢下来。
有清醒与理智,开始挤上苏文的脑海。
于是这位于老皇帝跟前倍受宠爱的黄门忽然回忆起,自己所遇到的事情。
苏文本是随侍在老皇帝周围,等待着老皇帝的召见与吩咐的。
只是——
苏文感觉似乎缺少了什么记忆,忘记了什么,以致于当自己极力回想之时,所能想到的是且只是一片空白。
没有半点足以为苏文提供指引的地方。
然后苏文在一扇薄薄的门窗前停下了脚步。
即使苏文并不清楚,这门窗之内所隐藏和存在的究竟是什么。可是本能地,苏文还是放轻了手脚,向里而窥探。
身形曼妙的女子背对着苏文、背对着门窗所在的方向,在歌唱。
唱的是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然而红颜未老恩先断,韶华亦逝红颜难再。
纵使消失在最美好的时候,于帝王眼中留下的,是再美丽不过的身影,可是最终
最终怎么样呢?
苏文内心当中抓心挠肝,却又似乎隐隐然里有了答案。
有手自身后伸出,按在了苏文的肩头。
“嘻嘻,点到你了呢!”
彻骨的寒意顺着肩头一点点的席卷,冻彻到骨髓。便连身形亦似乎随之而僵硬,而陷入到再不能有任何动弹的恐慌。
于苏文的目光之下,那女子原本背对着自己的身形一点点的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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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起的、遮蔽了面容的长袖落下。映入到苏文眼中的,恰是一张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及瞳孔的面容。
苏文之所见,似乎是一团迷雾。
然后下一刻,苏文一点点的扭头,顺着落在肩上的手望去。便见红月之下,仿佛是镀上了一层银霜的庭院之中,有虽然不是极美丽,却仿佛是极温柔与娴静、恬淡不过的身影,对着自己缓缓露出笑容。
“拉大锯,扯大锯”
有阵阵童谣在老皇帝耳边响起,伴随着欢喜与喧闹,仿佛是有孩童在不远处、在门窗相隔的庭院当中玩耍。
老皇帝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推开了门。
于是那一瞬间天光从门外倾泻而出,将老皇帝的身影吞没,仿佛是将其带入到一个不一样的、截然不同的世界当中。
黑暗在老皇帝的身后张牙舞爪,一点点的滋生和蔓延。
至于那光明因为年老、病痛等诸多种种因素的影响,老皇帝的双眼几乎一度不能视物,只能勉强看出个人形来。
然而在这一瞬间,在那光明的力量充斥到全身,老皇帝惊奇的发现,自己似乎在一瞬间恢复到年轻,回复到最强盛与强壮的时态。
只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压迫与压力,是这御宇登极数十年的帝王久未体验过的、恍若山岳一般足以叫所有的气息为之而停滞的威压和威严。
即使当青年状态下的刘彻抬眼,映入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满头华发、看上去极是和蔼的瞎眼老太太。
“老祖母。”
有声音与称呼从刘彻口中滑出,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这帝王的身形整个呈现出一种僵硬与绷直的、极是防备的姿态。
那瞎眼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老皇帝记忆里的老祖母,在汉宫中经历了无数风雨与波折的窦太皇太后。
汉武帝刘彻即位之初,整个汉宫之中最尊贵且辈分最大的人。
只是这位老祖母早已经作古多年,而大权在握且干纲独断的帝王,坐拥天下不受桎梏,同样已经有无数年。
以致于这分明是血气充盈耳聪目明,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最强盛状态时的帝王竟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陷入到了梦境与昏沉之中,还是回到了过去。
一切恍若经年。
老太太无神的双眼“望”向刘彻、望向那声音的来处,而后缓缓招手,流露出再是和蔼可亲不过的笑容。
“是彘儿啊,阿娇呢?你说你们夫妻俩,怎么不一起过来呢?”
瞎眼老太太仿佛是刘彻记忆里的样子,至于那连空气都似乎为之压缩和篡夺的观感则恍若是一阵错觉。
只是刘彻的脚下意识的抬起,却又在即将迈开的那一瞬间收回。
目光警惕,手中的长剑缓缓指向那什么都看不见的窦太皇太后。
“装神弄鬼!”
分明是再笃信鬼神与巫蛊不过的帝王轻嗤,本应当再是张扬热烈不过的眉眼间层层乌云席卷,开口,目光沉沉,语音沉沉道:
“尔等莫不是以为,区区梦境,便能奈朕如何?”
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恍若是整个世界主角的帝王从来都是刚愎自用且唯我独尊的,而这样的个性与品格在手掌大权这无数年后被一点点的放大,最终进化成近乎偏执的样子。
恰如同昔日那六合一统,成就前人所唯有之功业的帝王求长生、求仙神的同时对仙神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敬仰与畏惧一般。
这帝王同理。
所有的一切,皆不过是他想要寻求心理安慰抑或是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
这长于深宫的、精心于权术的帝王将所有的一切都异化成权术的一部分,都异化成一种权术。
制约,平衡,打压,排除异己
拉一派打一派的做法对这帝王而言可谓是炉火纯青,并没有任何难度。
只是这并不足以使这不断老去的帝王感到心安,更不足以使其放下心来,面临衰老与死亡。
这帝王已经老了。
这样的老去并不仅仅是肉体,更是灵魂,是他所有的想法、目光与意识。
爱之欲其生的少年天子可以放心的重用卫氏一族,可以给卫太子一系无边的恩宠,甚至是因为冠军侯霍去病的上书而将除太子之外的诸位皇子分封出去。
断绝那些另外的儿子,同太子相争的可能。
可是当年老的帝王如日薄西山,而正处在一生中最好年华的太子却犹如旭日之升起。不可避免的,不断衰微和老去的帝王感受到了恐惧。感受到了那不知何所起的,对太子及其身后势力的厌恶。
恶之欲其死。
即便这或许并不是帝王的本意,可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动作与行为,确实是如此。
并非是刻意与过度的解读。
所以他信了,信了巫蛊,信了太子有谋逆和反叛之心。
然而现在呢?
当心头有什么在不断示警当周遭之所有的一切分明是透露着诡异与不详之际,这帝王却又是不信的。
又或者说这精通于权术的帝王本能的将一切视作是权术看作是阴谋,看成是有谁在暗中诅咒、危害自己,想要叫自身陷入到混乱与癫狂。
“朕是天子,是整个天下的主人!”
“区区鬼蜮伎俩,又能奈朕如何?”
这帝王再问,提着剑向着那“望”向自己的瞎眼老太太走近。
伴随着其脚下踏出,老皇帝的身形与面容在那一瞬间衰老,变幻和转变成原本的模样。
然而纵使是这不断老去和腐朽的皮囊仿佛要将自己困住和束缚,老皇帝却仍是提着剑,缓缓地、一步步的向着那瞎眼老太太的方向前行,将剑架在了窦太皇太后的脖子上。
这是一柄极锋利的、吹毛断发的长剑。
仿佛是有风吹起,老太太花白的发丝缠绕在剑锋之间,而后被那剑刃隔断,飘落在地面。
形势似乎是对老皇帝极有利的。
只要老皇帝握住剑柄的手轻轻那么一个用力,便足以将这瞎眼老太太的脖颈割断,使其身首分离,彻底的失去生命。
只是老皇帝却又似乎是遇到了阻碍,纵使再如何的用力,亦不得再前进半分,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嘘,”
瞎眼老太太轻笑,无神的双眼直愣愣的望向和正对着老皇帝,以手指过那窗外的苍穹。
“你看。”
看?看什么?
老皇帝心中闪过不合时宜的念头,头颅顺着老太太所指的方向不受控制的望过去。
便见周身不知何时起又是一片黑暗。
而在那黑暗之下,在那夜幕苍穹之上,正挂着一轮红月。
恍若一只布满血色的、癫狂的眼。
“是蛊呢~”
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自老皇帝的身后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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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那一瞬间,周遭之画面与场景仿佛是随之变幻。又好似是属于老皇帝的身影在抽离而后重组,等到老皇帝再度睁开眼找回神智,便发现自己好似被困、被禁锢在一个固定且憋塞的地方,难得半点的自由。
“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一二三,木头人”
诡异的腔调恍若是在空气中,在灵魂深处响起,映照在老皇帝眼中的,是一处冷清却不显简朴的宫室。
第64章
第 64 章
“楚服,真的可以吗?”
女子娇柔的身影响起,带着几分不自知的不安与惶恐。素白的柔荑伸出,似乎本是要拉着那叫楚服的女子的手的,却不知是为何,竟落到了那束缚着老皇帝灵魂与意识的物件之上。
“噫,这是什么?”
女子开口,问出疑惑。
以手将那对象拿出,放在眼前,做出观察。
落在女子眼中的是一块木牌,雕刻着诡异且莫名纹路的木牌。
老皇帝的意识与灵魂便似乎依附和被禁锢在这木牌之上。
凭借着这木牌的视角,看着周围的一切。
随着那木牌被拿起,有面容在老皇帝的眼中被放大。
那是一张于老皇帝而言早已经陌生了的、却又不曾有想象中陌生的面容,面容的主人,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姐,更是他的第一任皇后,阿娇。
金屋藏娇的真实与否我们尚且不去探寻,老皇帝同那青梅竹马的表姐之间,又是否有着真爱更是一个再是可笑不过的问题。
念头微微转动,老皇帝似乎明白了自己被困在过往的时间与梦境之中,经历着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早便已经被埋藏在记忆深处里的事情。
由此而生出诡异与变化,生出不同。
向着诡异的方向而发展。
老皇帝心中有恐惧在生出,却又在转瞬的时间里被消抿,演变为怒火及烦躁。
偏执与刚愎自用到极点的帝王并不认为这之中有什么值得自己探寻,更不认为那些已经是昨日黄花的、早已经死去的故人能够对自己造成任何的影响。
只是这样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将愤怒发泄的局面叫他心神之间隐隐显露出怒意与癫狂,想要将所有的一切进行毁灭。
物理意义上的、真正的毁灭。
只是当这老皇帝走下龙椅并且失去那权力与权势的供养之时,天人合一君权神授等的色彩及传言被打破。这老皇帝似乎是且仅仅只是一个不断衰老的、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的凡人而已。
现而今,这凡人的理智与灵魂似乎被囚禁和束缚在了这木牌之上。随着楚服伸出手指,将那木牌从阿娇的手中拿走,而后随意的弃置在一旁的桌案之上,呈现出一种无能狂怒的喧嚣与癫狂来。
“区区女巫而已,尔等何敢?”
至此时刻,老皇帝似乎终于是想起楚服的身份,将其从记忆里扒拉出来,同原本所知的相对照。
这叫楚服的是一个女巫,一个楚地的女巫。
一个同彼时被废的陈后以及行巫蛊之事,叫这帝王枭首于市的女巫。
至于这中间是否有什么隐秘的、不足为外人所知道的地方,其实并不好说。
只是那叫楚服的是真的有本事也好,还是替陈后派遣寂寞也罢,高高在上的帝王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于自己的后宫之中,行那巫蛊与谋逆之事。
妄图将自己掌握。
即便以陈后的目的与智商,所能够想到的最多只是叫帝王回心转意,叫那本应当再是亲密不过的夫妻之间,回复到过往及寻常。
但唯我独尊且自视甚高的、将自己看作是天命所在的帝王,从来最是厌恶的便是有人妄图将自己而掌握而已。
更不必说,被废之后,陈后的目的究竟是想要叫帝王回心转意想要争宠,还是同楚服之间有着不可靠人的关系。
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