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元笑道:“谁叫你刚才戏弄我,我不故意气一气你,今天岂不是要两次栽在你的手中?”其实卫天元逗她倒不是为了报复,不知怎的,他很喜欢看少女生气的模样。说罢,已经剥下了穆良驹的衣裳,便即与那少女交换。
“我怎样和你联络?”卫天元问道。
“你不用找我,我会找你。”少女说道。
卫天元道:“好,那么我到京城等你。”
他正待跨上马车,少女忽道:“且慢。”
卫天元回过头来,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说道:“你准备坐这辆马车入京?”
卫天元道:“这不过是一辆比较好的马车,虽然比较好,也还是普通的马车,我坐它入京,有何不可?”
少女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是震远镖局的马车?震远镖局是京师第一大镖局,你以为像这样的大镖局,镖局里不会有穆志遥的人卧底么?”
卫天元一想,果然可虑。要知他虽然业已改容易貌,但这辆马车,只怕还是瞒不过穆志遥派在镖局里卧底的人。
少女笑道:“少安毋躁,我和再你做一宗交易。”说话之时,只见一辆破旧的骡车,已是来到他们面前。驾车的是个乡下老头,拉车的也是一匹老骡。
少女说道:“老骡破车,虽然不如你这辆马车值钱,可正适合你用。这宗交易,你做不做?”
卫天元看那驾车的老头,和普通的乡下老头毫无分别,他一直没开口说话。
少女说道:“这位王大叔是附近村子的,他常常用这辆骡车运瓜菜进城,把守城门的士兵都认识他的,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你可以当作是和他同一个村子的老友,顺便搭他的车进城的。除你之外,他可以给你多运一个人。”
卫天元本来早已乔装打扮,和这老头一样,扮作一个普通的庄稼汉的,搭这辆破旧的骡车,正是适合他的身份。
卫天元道:“不过,我这位朋友却是见不得光的。”
少女说道:“这你放心,私运人口,王大叔倒是做惯了的。”
卫天元道:“好,这宗交易我做了。”
这老头帮他把业已给他点了穴的穆良驹搬过那辆破旧的骡车,这才说道:“对不住,可要委屈你这位朋友一下了。”说罢把几箩大白菜倒出来盖在穆良驹的身上,上面还堆了许多冬瓜。那些破箩就抛弃了,用车子来运瓜菜,若非上等瓜菜,是可以不用箩装的。
卫天元笑道:“这办法很好,其实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位大少爷。”少女接道:“大少爷舒服惯了,所以让他换换口味,睡睡破车,不算委屈。”卫天元大笑,“你说得对极了。”
少女忽道:“不对。”
卫天元道:“什么不对?”
少女说道:“你这个人本来是一点点小亏都不肯吃的,为何这次又肯吃亏?”
卫天元道:“因为我觉得你这辆破车的确比我那辆马车好。”
少女笑道:“我可有点过意不去,这样吧,我附加一件东西,当作是这宗交易的赠品,请你笑纳。”
卫天元不知这古怪的少女又要出什么花样,接过来一看只见是一条锁匙。
卫天元方自一怔,那少女已在说道:“这是一幢房子的门匙,有了这条门匙,你就可以做那幢屋子的主人。王大叔会送你到那里去的。”
卫天元方始恍然大悟:“原来她早已安排好了,怪不得她说用不着我找她,她自会找我。”
“我正愁没处落脚,多谢你附送的礼物,我却之不恭,只有宁可受之有愧了。”卫天元道。
少女笑道:“只盼你别要后悔就好。”说罢,跨上马车。
“喂,喂,且慢!我还没有请教你的芳名呢!”卫天元叫道。
“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只要你相信我就行。”少女已经上了马车,笑声中去得远了。
卫天元的老骡破车,跑得虽然没有马车快,却也不如他想象的慢。
只是这个驾车的老头,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阴沉。卫天元和他说话,倘若是问他什么,他愿意回答的就用点头或摇头来表示,不愿意回答的他就干脆不理;倘若不是问他什么,那他的态度就更加冷漠了,连点头和摇头都没有了,只让卫天元自说自话。
自说自话当然是无趣之极,所以卫天元也只好闭上嘴巴了。
嘴巴虽然闭上,心头却是难以宁静。
按“道理”来说,他现在“最”挂念的人“应该”是他的师妹才对,因为他刚刚知道他的师妹是落在妖人手里。
按“感情”来说,他最挂念的人则应该是姜雪君。因为他自己觉得好像是欠了姜雪君一笔感情的债,而他这次来京的目的,虽说主要是为了报仇,但次要的目的,却也正是为了找寻姜雪君的。
但说也奇怪,现在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影子既不是姜雪君,也不是小师妹,竟然是那个古怪的少女。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一类型的女子,故此有一种“新鲜感”吧。
他的朋友很少,女朋友更少。有生以来,和他有比较亲密关系的女子只有两个,一个是师妹,一个是姜雪君。但严格说来,她们恐怕也还未能算得是他的真正朋友,因为朋友是不附带什么亲属关系的,而友情也必须在“对等的地位”上论交才能建立起来的。他和她们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友情”,不如说是更像“亲人”那类感情。
齐漱玉是他的师妹,在他的眼中,她始终像是一个不会长大的小妹妹。
姜雪君更是从小就和他在一起的,他们分别之时,姜雪君也才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不错,这十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思念姜雪君,他还记得儿时的“盟誓”,他要娶姜雪君为妻,但这种执着的感情,是为了追求一个失落了的童年旧梦,还是为了在一个偶然的事件中,他们有了相同的命运呢?如今他们都已是家破人亡,而姜雪君的家破人亡,却是受到他家的牵累的。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姜雪君的感情,但他也从未想过这是哪一类的感情。
当然他对这个古怪的少女,更是根本还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最少已是因为她的“古怪”而引起他的好奇了。
这少女有独特的性格,而性格突出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吸引别人的。
卫天元想起这个古怪的少女,不觉心中苦笑,“想不到我出道以来,第一次吃了别人的亏,竟然是败在一个女子手上。”
他出道的日子不算长,不过三年多点,但会过的武林高手可真不少,纵然不能说是每战必胜,但强如崆峒派的掌门一瓢道人、扬州大侠楚劲松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不过和他打成平手而已。想不到和这少女比剑,他却竟然输了一招。
“嗯,这可真是不打不成相识了。”卫天元心里想道:“其实我不只是比剑输了一招,斗智也似乎是输了她一招了。如今我不就是在她安排之下进入京城么?”
随即他又哑然自笑,“说什么不打不成相识,她倒是识得我的,我可还没有资格说是和她相识呢!”
老骡破车,巅簸而行,他的心情也好像骡车一样起伏不定,不知不觉已是抵达都门了。
抵达都门,已是入黑时分。距离城门关闭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
幸而把守城门的兵士和那驾车的老汉相识,那兵士问道:“王老头,你怎的这样晚才进城,瓜菜还有人买么?”
老头答道:“骡子老了,车也破了,几乎打它一鞭,它才走一走,没办法。只能这个时候才到了,反正不是什么上价瓜菜,整车卖给菜行让他们做腌瓜泡菜用吧,这几钱银子,给你买酒喝,意思意思。”
这么晚进城卖菜本来是会引起怀疑的,好在他们相识,那把守城门的兵士收了酒钱也就放他们进城了,连搭顺风车的卫天元也没加以盘问。
在京城里约莫再走了一个时辰,走过大街,穿过小巷,最后那老头把骡车在一家人家门前停下,这时天色早已黑了。
王老头只是作个手势,叫卫天元下车,指一指那幢房屋,示意叫他自己进去。卫天元一下车,他就走了,什么话都没说。
这幢房屋有朱漆的大门,门口还有一对石狮子,看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屋子。
卫天元用少女给他的那把锁匙一试,果然大门就打开了。
大门打开,但卫天元却是不禁有点踌躇,没有立即进去。
他突然想道:“我为什么这样相信那个少女?”
要知他的父亲就是给朋友出卖的(这个朋友他差不多可以断定是徐中岳了),自从父亲被害之后,他早已养成了不敢轻易相信人的习惯了。
但现在他却任从这个古怪的少女的摆布,何以会这样相信她,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不错,她穿了姜雪君的衣裳来见我,她见过雪君是可以相信的。她没有伤害雪君,或者也还可以相信。但师妹落在妖人之手一事,可就不能无疑了。”
他继续想下去:“白驼山的妖人和爷爷曾有过节,即使漱玉不知此事,至少她也会知道她的爷爷与白驼山的人从无来往。她怎能认白驼山主的老婆做义母?又即使她不知道是白驼山主的老婆,但可以认作义母的总也得有足够的交情呀,她们的交情又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他疑团难释,又再想道:“这只是那古怪少女的片面之辞,她又拿不出证据,证明齐漱玉落在妖人之手,我该不该相信她呢?”
不错,他可以去震远镖局向汤怀远求证,但汤怀远是和翦大先生、徐中岳联名发出英雄帖的人,他们做的这件事正就是为了对付他的!虽然他也猜想得到汤怀远这样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又怎能绝对信任汤怀远呢?倘若他不能相信那个少女,汤怀远就更加不能相信了。因为,最少到现在为止,他对那少女仅止于怀疑而已,尚未发现那少女对他含有敌意;而汤怀远的公开身份,却是站在他的敌人那一边的。
而且踏不踏进这间屋子,这是必须马上决定的!
倘若是他一个人,那还好办,但他是带着人质的。
他怎能在三更半夜,拖着被他点了穴道的穆良驹去找客店投宿?到客店投宿都不可能,更不用说跑去震远镖局以求容身之地了。
大门已经打开,没人出来迎接,也看不见里面有一点灯光。
即使那少女说的有关她师妹的事情是真,却又焉知这座屋子内不是布有陷阱?
他凝神细听,也听不出屋子内有任何声息。
看来这是一间古大屋,而这间大屋也像那个古怪少女一样神秘莫测!
片刻之间,卫天元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还是决定冒这风险。
说也奇怪,他虽然找不出可以令得自己相信的理由,但在他的心里还是相信那个行径古怪的少女的。
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他也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容身,纵然他的心里还有许多解不开的疑团,他也只能相信那个少女了。
他抱起穆良驹踏进屋内,随手关上大门。
走过天井,踏上十多级的石阶,他进入一间空阔的屋子。“空阔”当然只是凭感觉的,屋子里黑黝黝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有多大地方,但凭感觉判断,似乎是个大客厅。
他把穆良驹放了下来,摸出随身携带的火石。
“刷”的一声,火石打出火光。
火光一亮,登时把他吓了一跳!
屋子有一个人!
这个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客厅的正中,脸上有交叉穿过的两道伤疤,可怖的还不仅是这道伤疤,而是这人阴森的模样活像一个僵尸!
火光一亮,这“僵尸”开口了。
“你来了么?我等你好久了!”说话的口气也是冷冰冰的。
卫天元吓了一跳,喝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却先问道:“你以为我是谁?”
卫天元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个木然毫无表情、神气像个僵尸的人居然笑了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个死过几次的,最近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
卫天元一向胆子很大,不知怎的,此时也觉心里发毛,喝道:“别胡扯,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淡淡说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卫天元道:“是谁叫你来这里的?”只道这个怪人是那少女的朋友,心想:“那少女的行径如此古怪,她有一个古怪的朋友,那也不足为奇。”
那人说道:“我不是早已对你说过么,我是来这里等你的。你喜欢来就来,用不着听别人的命令!”
卫天元道:“你等我做什么!”
那人忽然把一捆绳子掷在卫天元面前。
卫天元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说道:“这是用牛筋搓成的绳子,我想你一定懂得怎样用绳子来反缚自己的双手吧!”
卫天元听见了这样荒谬的要求,大笑说道:“你要把我缚起来,你也该亲自动手呀!怎能叫我反缚自己?”
那人说道:“因为我不能亲手缚你。”
卫天元道:“你的手有毛病?”
那人说道:“没有。”
卫天元道:“那就一定是你的脑筋有毛病了,天下岂有叫人反缚自己的道理?”
那人说道:“你的爹爹有没有叫你自己打过自己的手心?”
卫天元怒道:“岂有此理,你敢讨我的便宜?”
那人说道:“不错,我不是你的父亲,也并非因为你做错了事才要责打你。但以你我的身份而论,我若亲手缚你,那也是有失我的身份的!”
卫天元冷笑道:“你是什么身份,总不会高过穆志遥吧?穆志遥要缚我,他也得自己动手!”原来他是把这个人当作穆志遥派来的鹰爪了。
那人冷笑道:“穆志遥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比?你真是岂有此理,你以为我是他派来的吗?”
卫天元怔了一怔,心里想道:“这人口气好大,但依此看来,他的身份大概也不止于只是穆志遥的鹰爪。”要知此人倘若是穆志遥的下属,他当然是不敢如此出言轻蔑他的上司的。
殊不知那人在冷笑中,却也有几分内愧。原来他虽然看不起穆志遥,但这次他要活捉卫天元,却也是要送给穆志遥的。不过不是由穆志遥直接命令他,卫天元也不是由他送去给穆志遥而已。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齐漱玉的父亲齐勒铭。他受了白驼山主夫妻暗算,唯一的女儿亦已落在他们手中,他是迫于无奈,只能拿卫天元去交换女儿。
宇文夫人已经给了他酥骨散的解药,他的功力是恢复了。不过另一种下在他身上的毒是三个月后才发作的,宇文夫人却是必须在得到卫天元之后才肯给他解药。其实,他的女儿落在他们夫妇手中,即使宇文夫人不用这个办法来威胁他,他也不能不听命于他们夫妇的。
卫天元哪里想得到这个要他自缚双手的人竟然是师妹的父亲!
不错,他可以断定这个人不是穆志遥的手下,但不是穆志遥的手下,并不等于就不是他的敌人。这个人可能是皇帝宠信的大内高手,也可能是他的仇家请来对付他的。
卫天元心头火起,冷笑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要我反缚双手也行,但得依我一个条件。”
齐勒铭似乎也想不到他会这样回答,愕了一愕,说道:“什么条件!”
卫天元道:“把你的一对眼珠子给我挖出来!”
齐勒铭哈哈笑道:“这样交换也算公平,我要你反缚双手,你就要我自挖眼珠。不过,你为什么要我挖眼珠而不是叫我割耳或自断双手呢?”
卫天元道:“因为你有眼无珠,你知不知道我平生也是从来不肯屈服于人的吗?不管那人是谁,天王老子也不行!”
齐勒铭道:“好,有志气,有志气,那么咱们打一个赌如何?”
卫天元道:“怎样打赌?”
齐勒铭道:“只要你能够接我十招,我就自挖眼珠,要是你接不下,你就得反缚双手!”
卫天元在“划出道儿”的时候,心里还着实有点害怕,害怕这人若是真的敢于自挖眼珠,那时他为践诺言,岂不是要自缚双手,任凭对方处置?
待听得齐勒铭这么一说,卫天元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冷笑说道:“你要在十招之内将我打败?”
齐勒铭道:“不错,要是你能够接到第十一招,就算你赢。但我可得有言在先,我知道你是不肯自己认输的,所以我说要在十招之内将你打败,就是真的要把你打败!”
卫天元忍住怒气,说道:“什么叫做真的打败?”
齐勒铭道:“这就是说我可能将你打伤,但你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
卫天元气极大笑:“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狂妄的人,好吧,那咱们就在十招之内,一决死生便了。”
齐勒铭道:“你以为我是狂妄么,你焉知我不是对你的一番好意?”
卫天元心头一动,想起那古怪少女说的那个白驼山主的帮手,“她说我决计抵挡不了那个人十招,她说的那个人莫非就是眼前这个怪物?这回可真是上了她的大当,坠入她的陷阱了。”
卫天元只道齐勒铭是和那少女串通好了来对付他的,于是哼了一声,说道:“原来你还是对我的一番好意么,真是盛情可感了。好,那么我也给你一个人情。”
齐勒铭一怔道:“你要给我什么人情?”
卫天元道:“我若能够接满你的十招,我只要你挖一只眼球,另外一只眼球则只要你用一句话来交换。”
齐勒铭道:“哦,你想要我用什么话来换?”
卫天元道:“说出齐漱玉是在什么地方!”
齐勒铭变了面色,喝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你以为我是谁?”
卫天元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不错,我是不知道你的姓名来历,但我知道你是白驼山主的帮凶,是帮他害我的师妹的。”
齐勒铭松了口气,故意说道:“原来你说的这位齐姑娘就是你的师妹么,你很喜欢她是不是?”
卫天元喝道:“不要你管!”
齐勒铭道:“但听你的口气,你此来好像就正是要为了救她的,对吗?”
卫天元道:“不错,我拼了性命,也要将她救出你们的魔掌,我划出的道儿你依是不依?”
齐勒铭松了口气,哈哈笑道:“反正你是决计接不了我的十招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来吧,来吧!”
卫天元双掌交错,作势出击,冷笑说道:“好,我倒要看你如何能够在十招之内将我真的打败!”
齐勒铭忽地说道:“且慢!”
卫天元道:“你不是催我动手么,还等什么?”
齐勒铭道:“我知道你在齐家的武学之中,以剑法学得最好,你因何不亮剑?”
卫天元道:“我以为你是想和我比试拳脚功夫。”原来他见齐勒铭双手空空,按江湖上的比武规矩,对方没有兵器,他自是不能占这便宜,以免给对方轻视。
齐勒铭哈哈笑道:“当今之世,需要我拔剑才能和他动手的,大概也数不上十个人,你还不在这十个人之列。小伙子,我劝你还是别要逞能的好,否则你更加不是我的对手。”
卫天元认定他是白驼山主一党,心里一想,“他是来捉我的,万一输了给他,我还要自缚双手,这样耻辱,我如何能够忍受?他如此骄狂,想必也有几分本领,对付白驼山的妖人,我又何须讲究什么江湖规矩?”
他急于去救师妹,要知道师妹的下落,首先就得接满这人的十招,他暗自思忖,即使是“爷爷”以一双肉掌接他的剑,也决计不能在十招之内将我打败,这样的便宜乐得去捡。于是刷的拔出剑来,喝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但我有言在先,我的剑上可没长眼睛!”
齐勒铭笑道:“小伙子,你有本事尽管伤我,我死而无怨,别多说了,快出招吧!”
卫天元心道:“这是你自己找死!”挽了一个剑花,一招“白虹贯日”就刺过去。
“白虹贯日”是刚劲的剑招,别的剑法虽然也有此招,却无齐家剑法的凌厉。一出手剑光便有如匹练一般,当真像是一道白虹,刺向对手胸膛。
齐勒铭喝道:“我手中无剑,实是有剑,你小心了!”喝声中左掌一拨,右掌一托。卫天元出手是够快的了,不料他出手更快,卫天元是剑术的大行家,见他如此出手,大吃一惊,连忙移形易位,倒纵变招。
原来齐勒铭说的“手中无剑,实是有剑”,倒并非故弄玄虚。他使的确实不是掌法而是剑法。他的一双手都是剑,左掌一拨是剑法中的“拨草寻蛇”,右掌一托是剑法中的“横云断峰”。
“拨草寻蛇”本是极其普通的招式,但齐勒铭以掌代剑,使将出来,却是当真有其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把一招极其寻常的招式,变得大大出人意表之外的“奇招”了。“拨草寻蛇”是试探对方虚实的“虚招”,“横云断峰”则是甚为刚劲的实招,一虚一实,配合得恰到好处,卫天元若不是见机得早,忙即退步变招,手中的长剑,非给他夺去不可。
卫天元大惊之下,这才知道对方的武功果然是深不可测,比起他原来的估计,还要高明得多。
要知俗语有云:“一心不能二用。”单剑有单剑的招式,双剑有双剑的招式,但即使是用双剑的人,也很难在同一的时间,双剑各自使出不同的招式的。更何况以掌代剑,而又居然配合得这样妙到毫巅!
“别的武功未知,单以剑法而论,这人的剑法倒的确似乎是比爷爷的剑法还更神妙!”卫天元心里想道。
心念未已,只听得齐勒铭已是赞了一个“好”字,哈哈一笑,说道:“你的剑法果然学得不错,只可惜稍欠沉着。”
齐勒铭的赞好,确也是出于衷心的。他以掌代剑,使出这样奇妙的怪招,本以为卫天元是决计避不开的,哪知还是给他避开了。
但在齐勒铭是由衷之言,听在卫天元的耳中,却是不禁面红耳热了。
“这是第一招,你不必分心记数,我给你记下来了!”齐勒铭道。
卫天元哼了一声,说道:“多谢指教”,一个移形易位,转身发招,第二招已是剑掌兼施的杀手!齐勒铭说他刚才的剑法不够沉着,他倒也真的能够虚心接受,这第二招剑掌兼施,稳中带狠,果然是比第一招厉害得多。
他在剑中夹掌,还有一个企图,那是准备齐勒铭仍然以掌代剑之时,他的掌法就可破齐勒铭的“剑法”,因为以掌代剑,那是要用指尖来代替剑锋的,指尖之力当然抵挡不了掌力的一拍。故此严格来说,他的所谓“破”乃是破以掌代剑的“剑法”,要是齐勒铭手中也拿着一把剑,效果当然是适得其反了。
哪知他的企图还是逃不过齐勒铭的眼睛。当他一掌拍下之时,齐勒铭也突然化指为掌,以掌对掌,以“剑”对接,硬接了他这一招。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卫天元倒退三步,齐勒铭只是晃了一晃。
虽然只是身形一晃,已是令他大感意外了。
原来齐勒铭因为自小聪明过人,父亲教他什么,他一学就会,以致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肯痛下苦功,基础功夫就打得不够扎实。他认真练武,还是在他离家出走,大受挫折之后的事情。卫天元的资质或许比不上他,但却胜在自小就下苦功,基础比他巩固。
不错,以他现有的内功造诣而论,也还是胜过卫天元的,但却也相差不太远。
他这一掌已经用了八成功力,哪知卫天元只是倒退三步,并没跌倒,他暗自想道:“我在他这样年纪的时候,功力恐怕只有他目前的一半。剑法和掌法也未必就胜得过他。怪不得爹爹把平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唉,我小时候得不到爹爹的欢心,那也是有原因的,我是太过令爹爹失望了。”
他的感情十分复杂,禁不住说道:“齐家找到你这样的传人,唉——”
他似乎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忽地一声长叹,叠声说道:“可惜,可惜!”
卫天元怎知他的心思,怒道:“我打不过你,并不是齐家的武功比不上你,你可惜什么?”
齐勒铭黯然说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你学的功夫不行,觉得齐家没有一个好徒弟而可惜的。恰恰相反,正因为齐家的衣钵传人非你莫属,我才觉得可惜。”
要知齐勒铭虽然早已和父亲脱离关系,而他目前的所学,也早已超出家传的武学范围,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齐家的武学能够流传下去,发扬光大的。但“可惜”的是,他虽然明知将来能传齐家武学的人,非卫天元莫属,而他却不能不把卫天元捉去给白驼山主夫妇交换自己的女儿。
他当然也猜想得到,卫天元一到了白驼山主夫妇的手上,他们一定会把卫天元拿去献给穆志遥。卫天元是钦犯的身份,到了穆志遥手上只怕是性命难保了。
这么一来,他岂不是要毁了他齐家的衣钵传人!
但若不牺牲卫天元,又如何能令自己的女儿脱出魔掌?卫天元不知他的心思,只道他是说风凉话儿,大怒说道:“我学到手的不过是齐家武学的皮毛,却也未必见得十招之内就输给你,你也不必手下留情,我和你拼了!”
齐勒铭苦笑道:“你要拼命,我也没有办法,好,你来吧!”
卫天元飞身扑击,剑势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
这一招叫做“云麾三舞”,一招三式,每一式又暗藏着几个变化,当真可说得是奥妙无穷。齐家剑术的精华,差不多都已包括在这一招三式之中。
而且还不仅是齐家剑法的绝招而已,更可怕的是卫天元这种打法。
齐勒铭要破他这一招不难,难的是如何避免两败俱伤。
不错,他的功力比卫天元高,出手比卫天元快,“云麾三舞”虽然奥妙,但所有的变化,他也都了然于胸,若然他用重手法制敌在先,一下子就可以要了卫天元的性命。卫天元保不住性命,他当然是可以避免受伤了。
但这只是他避免受伤而已,卫天元却非但不免受伤,连性命也可能失掉的。
齐勒铭避无可避,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小子,真的要拼命呀!”在剑光笼罩之下,倏地中指疾弹。
一弹之下,剑光流散,卫天元虎口酸麻,宝剑几乎脱手。
卫天元大吃一惊,不由自已的又是倒退三步,暗自想道:“怎的这人用的弹指神通功夫,和我的所学竟是大同小异?论功力,他似乎不及爷爷,倘若爷爷用这一招,我的剑非脱手不可,但我和爷爷试招,又怎能用两败俱伤的打法?倘若我用这种打法,爷爷却就不一定能够弹个正着了。论指法,这个人的弹指神通倒似乎比爷爷更为高明了!”
殊不知卫天元固然暗暗吃惊,齐勒铭也是心里叫了一声“好险!”刚才他这一弹,倘若差之毫厘,实是不堪设想。
齐勒铭吁了口气,说道:“好,这已是第五招了,还有五招,你好自为之吧!”
他这样说,大出卫天元意料之外,令得卫天元不禁为之一愕:“怎的他竟然要让我占他的便宜?”
要知“云麾三舞”虽然一招三式,但在剑法中只能算是一招的,现在齐勒铭居然算作三招,那不是大大便宜了他吗?
卫天元哼了一声,说道:“你算作三招也好,算作五招也好,反正我这条性命是豁出去了!”剑锋疾转,划出一个圈圈,又是一个圈圈,大圈圈套着小圈圈,斜圈圈套着正圈圈,瞬息之间,无数剑圈朝着齐勒铭套下!
齐勒铭吃了一惊,心中甚为诧异:“这是什么剑法,爹爹可没教过我!”
原来这是齐燕然晚年所创的一套剑法,这套剑法一共只有七招,是从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变化出来,大须弥剑式是天山派的镇山之宝,本来是不肯传给外人的,只因天山派一个弟子,曾经受过齐燕然救命之思,齐燕然又愿意拿他名震江湖的“弹指神通”功夫和他交换,这个天山派弟子方肯答允。不过,却还是附了一个条件,这大须弥剑式只许齐燕然学,不许齐燕然拿来使用。他之所以要提这个条件,那是因为怕“私自授受”的秘密泄露出去,给本门师长知道,他就难免要受重罚了。
齐燕然是被尊为一代武学宗师的人物,当然也不愿意照搬别人的剑法,立即便答应了。
不过由于大须弥剑式实在奥妙无穷,齐燕然经过许多年潜心研究,方始能够变出新招。新招吸收了大须弥剑式的精华,但剑式则已大有分别。而且在“剑理”方面,他也有了新的创造。甚至可以说是已经超过了“神似”的境界,的的确确,是他自创的一套剑法了。
最大的不同是,大须弥剑式是以守为主的,他的这套剑法则是以攻为主的。但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他本人已经练到了不求守而自守,不求攻而自攻的地步。随意挥洒,都是攻守兼施的妙着。不过,虽说是“攻守兼施”,攻势在每一招中都占到七成。
卫天元还没有达到这样境界,他索性丝毫不取守势,不但每一招都是百分之百的攻势,而且每一招都是两败俱伤的剑法!
齐勒铭从未见过这套剑法,霎时间也不禁给他攻得手忙脚乱。
但齐勒铭毕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学大行家(在武学见识方面,可能他还稍逊于他的父亲;但倘若真个交手的话,他的父亲恐怕也未必能胜他了),只应付了两招,他已看出了卫天元这套剑法的漏洞。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套剑法本来是足以比美天山派大须弥剑式的上乘剑法,你只知狠攻,可糟蹋了这上乘剑法了!”
虽说是有漏洞,但这套剑法他当真还不知道要如何应付才好。
不错,他可以抓着漏洞进攻。但剑法如此狠辣,而且由于本是上乘剑法,漏洞也有后着弥补,且是一现即逝的。他必须当机立断,狠攻对方破绽。亦即是说,他决不能手下留情,若他从漏洞进攻,不下重手法的话,卫天元不受重伤,他就要受重伤了!
卫天元一声冷笑,对他的“指正”不理不睬,接着来的又是两招从大须弥剑式中变化出来的剑法!
已经是第九招了!
怎么办呢?杀卫天元呢还是不杀?
重手法一击之下,卫天元必受重伤无疑,甚至不仅重伤,更可能立即毙命!
不错,把卫天元捉去送给白驼山主,卫天元也可能被杀害的,总要比亲手杀他“好过”一些。
他好像看见了父亲含泪的眼睛!
卫天元是他的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和他的女儿一样,都是他的父亲疼爱的人。甚至卫天元在他父亲心中的地位比他的女儿还更重要!
因为卫天元是他父亲寄望最大的人,齐家武学的衣钵传人非他莫属!
他若杀了卫天元,他的父亲还能原谅他吗?
但倘若不杀卫天元,他就要实现诺言,挖掉一只眼珠!
难道他还能够向卫天元求饶悔约?
更重要的是,不杀卫天元就不能得回自己的女儿。
怎么办?怎么办?
已经是第九招,不能再犹疑了!
在霎那间,他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一声大喝,双掌齐飞,使出杀手!
古怪的少女
三更时分,姜雪君来到了什刹海的湖边。
月光如水,水面无波,有如明镜。
姜雪君的心头可是不能像湖水那样平静。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赴一个陌生人的约会。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相信那个古怪的少女。
“她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听她的口气似乎可以带我去见一个人,那个人会是元哥吗!”
正在她思疑不定之际,那个古怪的少女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了。单身一个,没有她的元哥!
这少女一出现就微笑说道:“你一定很失望了,是吗?”
姜雪君面上一红,说道:“你这话可说得古怪,因何我要失望?”
少女噗嗤一笑,说道:“别装蒜了,你心里想见的是谁,还瞒得过我吗?可惜你只见到我这个冒牌的飞天神龙。”
姜雪君不置可否,只道:“你为什么要冒充卫天元?”
少女说道:“因为我要做他的身外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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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君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少女说道:“慢慢你就会懂的。我先问你,你想不想今天晚上就见到卫天元?”
姜雪君知道她的古怪脾气,不敢故作矜持,立即问道:“他在哪里?”
少女说道:“别着急,我会带你去的。不过,我还想请一个人与你同去,你愿不愿意?”
姜雪君道:“你是主,我是客。你喜欢约谁就约谁,何必问我?要问你也只宜问卫天元。”
少女笑道:“这个人正是卫天元希望我能够替他找去的。不过我却有点害怕你不愿意见到这个人。”
姜雪君道:“这个人是谁?”
少女说道:“是卫天元的师妹齐漱玉。”
妻雪君又惊又喜,说道:“谁说我不想见她,我正想打听她的消息呢。可我又不敢到震远镖局打听。要是你能够替我约会她,那是最好不过!”
少女说道:“和她一起去见卫天元,你也愿意吗?我要你说心里的话!”
姜雪君有点奇怪,又有点着恼。奇怪的是,这少女竟然似乎知道一些他们三人之间感情上的纠纷;着恼的是,这少女却未免把她看得太过气量浅窄了。
“他们是师兄妹,从小就在一起的。要是你只能容许一个人去见卫天元,这个人就应该是她而不是我。我怎会不愿意和她同去?”姜雪君道。她要成全卫齐二人的心意,亦已尽在不言中了。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那么这件事情,我就拜托你了。”
姜雪君怔了一怔道:“什么事情?”
少女说道:“就是去找齐漱玉的事情呀。本来是卫天元要我做的,但我不方便去,你肯替我去把她找来吗?”
姜雪君道:“她在哪里,你告诉我,我马上去。”
少女说道:“你不要心急,听我把话说清楚了再去。”
姜雪君道:“好,那你赶快说吧。”
少女说道:“她不是一个人住的,你到那个地方,不能一开口便说是要找她,你要先行求见一位宇文夫人。”
姜雪君问道:“这个宇文夫人是什么人?”
少女说道:“是她的义母。”
姜雪君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她是落在了坏人的手中,已经被软禁起来呢。原来是她的义母。”
少女说道:“你的猜想,其实也离事实不远。”
姜雪君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她的义母原来还是一个坏人了?那她为什么会认这个宇文夫人做义母?”
少女说道:“我也不很清楚,但猜想她是被骗的。不过你也不用为她太担心,据我所知这个宇文夫人对她还算不错。”
姜雪君道:“这个宇文夫人骗她做什么?”
少女说道:“我不想胡猜,你也无须知道这许多事情。我想说的只是,你去见这位宇文夫人可能冒一点风险的,你愿不愿意为齐漱玉冒这风险?”
姜雪君是一个已经有相当丰富的江湖阅历的人,心里想道:“这个古怪的女子,她知道的事情一定比她口里说出来的事情多,不过她不肯告诉我罢了。我该不该相信她呢?”
她权衡利害,若不相信这女子的话,又怕齐漱玉当真是非她救援不可,心里想道:“她昨晚冒充飞天神龙,间接也帮了我的大忙,我被逼和徐中岳成婚那天,她又是帮卫大哥说话的,说不定她当真是卫大哥的朋友。”
她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终于决定冒这风险。
“好,我愿意去。请你告诉我那个地方吧。”姜雪君道。
少女用手一指,说道:“你从这座桥上走过去,走到那个小岛上,岛上有一间古老大屋,宇文夫人就住在那儿。不过,你还要等一等。”
姜雪君心急如焚,说道:“还等什么?”
少女笑道:“你忘记我借了你一套衣裳吗?这套衣裳我不能还给你了,不过我可以用另一件衣裳和你交换。”
姜雪君一看,她拿出来的竟是一件男子的上衣,不觉怔了一怔,说道:“我要男子的衣裳做什么?”
少女说道:“因为你可以用这件衣裳去换人!”
姜雪君吃了一惊,说道:“这是谁的衣裳?”
少女说道:“这个人是宇文夫人看得比齐漱玉还更重要的!”
姜雪君道:“但只凭他的衣裳就可以把齐姑娘换回来吗?”
少女说道:“当然不是只凭这件衣裳,但有了这件衣裳,她才肯相信你的话,其实还是以人换人的。”
姜雪君恍然大悟,说道:“哦,我明白了,这件衣裳的主人,想必是已经落在你的手中?”
少女说道:“不,是落在你的卫大哥手中。不过,这一点你却是无须明白告诉她了。”
姜雪君道:“那我怎样对她说?”
少女面授机宜之后,笑道:“这宗交易,咱们是占了绝对上风。你坚持她先放人,料想那宇文夫人也不敢不依的!”
哪知事情的结果,却不如这少女所料。
姜雪君找到那间古老大屋,拉起门环,敲了三下。
一个老仆人只把大门打开半扇,看了看姜雪君,冷冷问道:“你找谁?”
姜雪君道:“我是来求见宇文夫人的。”
那老仆人面色一沉,说道:“姑娘,你找错地方了。这里并没有……”
但姜雪君不待他把话说完,已是抢着说道:“不会错吧,那个人叫我把礼物送来这里,他是说得非常清楚的。这里也只有这一间古老大屋。”
老仆人本是想关上大门的,此时似乎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是代人送礼物来的吗?”
姜雪君道:“是呀。我并不认识宇文夫人,只是替人送礼物给她的。”
老仆人道:“那个人是谁!”
姜雪君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那个人是刚从西山回来的。”
此言一出,老仆人耸然动容,把门打开了。
“对不住,我有点撞聋,听得不大清楚,你要找的是什么、什么夫人?”
姜雪君大声道:“是宇文夫人!”
老仆人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气,拍一拍脑袋,说道:“不错,不错,我想起来了,有一位宇文夫人是敝主人的远亲,前几天来的。刚才我听得不大清楚,以为你是要找我家主人,那就错了。我家主人不是复姓的。”
姜雪君明知他是要替自己掩饰,便微笑道:“你想起就好,那么现在你可以带领我去见这位宇文夫人了吧?”
老仆人忙不迭地说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请随我来。”
宇文夫人和她的儿子宇文浩在密室中接见她。
宇文浩震于她的美色,不觉呆了一呆,心想:“这样美貌的姑娘,当真是我自出娘胎从未见过的。齐漱玉长得也算不错了,她比齐漱玉还美得多。难得她送上门来,可不能轻易放过她了。”
“他是小儿,单名一个浩字。浩儿,客人来了,你傻头傻脑做什么,还不帮我招呼客人?”宇文夫人说道。
宇文浩嘻皮笑脸地说道:“什么风把月殿的嫦娥也吹来了,请恕我失礼啦!”
姜雪君板起脸孔不理会他。
宇文夫人佯嗔道:“浩儿,别胡说八道,快给客人倒茶。”
姜雪君落落大方的和宇文夫人见过了礼,说道:“小女子的来意想必令仆已经禀告夫人?”
宇文夫人道:“听说你替人送一件礼物给我,是吗?”
姜雪君道:“不错,就是这件礼物。”
宇文夫人一见穆良驹那件外衣,不觉定了眼睛。不过,若是比起她的儿子,她还算是比较镇定得多。宇文浩一见,则是不禁脸上变色,他捧着的茶杯,杯中的茶泼了一半。
宇文夫人把那件外衣翻来覆去看了一阵,说道:“礼尚往来,你那位朋友送来这份厚礼,想交换什么?”
姜雪君道:“听说有一位齐漱玉姑娘住在这里,我的那位朋友想见她一面。可否让齐姑娘和我一起回去?”
宇文夫人道:“对不住,这件礼物我还要请人鉴定一下。你别笑我市侩,交换礼物,最好是彼此都不用吃亏。这件礼物若然不是赝品,这宗交易就可商量了。”
姜雪君道:“我懂。要公平交易,当然得讲究货真价实,夫人尽管叫人来看货议价吧。”
宇文夫人道:“浩儿,叫你的爹爹来。”
宇文浩似乎心神未定,忽地冲口而出,说道:“不用叫爹爹来看了,这件衣裳,我也曾经见过的,的确是穆大公子的衣裳!”
宇文夫人瞪儿子一眼,这倒不是怪她的儿子不该说出谁是衣裳的主人(在她的想法,姜雪君既然是受托来送“礼物”的,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件衣裳的来历),而是恼怒她的儿子不懂她要把丈夫请来的用意。
“见过又怎么样?你怎知道穆大公子那天穿的就正是这件衣裳?但我知道你那天并没见过穆大公子。”宇文夫人说道。
姜雪君是个聪明女子,一听得“穆大公子”这四个字,登时醒悟:“敢情他们说的穆大公子,就是御林军统领穆志遥的大儿子穆良驹?”
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宇文浩说道:“我那天虽然没有见过穆大公子,但穆统领前两天派了一个人来求爹爹帮他的忙,帮他查访失踪的儿子,那个人仔细的描绘穆大公子那天所穿的衣服和这件衣裳正是一一相符。那天你没在场,我可是在场的。”
姜雪君喜出望外,暗自想道:“原来果然是穆良驹已经落在卫大哥的手中,怪不得那个女子说这宗交易我们是占了绝对上风了。但为什么她却又不敢来呢?”
宇文夫人暗暗骂了儿子一声“好蠢”说道:“你懂得什么,多一个人过目总好一些,快去叫你的爹爹来吧。”
忽听得一个人冷冷笑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浩儿,你妈说得不错,这样大的买卖当然应该谨慎一些,让我来看货色吧。”
他一进来就向妻子打了个眼色,夫妻俩作了会心的微笑。
姜雪君道:“这位是宇文先生吧,货色你尽管看,但我也得有言在先,托我来做这宗交易的朋友是铁价不二的。”
白驼山主只看了一看,便道:“一点不错,货式确是真的。你看,这是他们穆家的标志!”抖开那件衣裳,把绣在衣角上的一头雄鹰指给妻儿看。
宇文夫人说道:“如此看来,穆公子的确是在你那位朋友手中了,贵友大名,可否见告?”
姜雪君冷冷说:“公平交易,各得其所,何须问及卖主姓名。”
宇文浩忽地文绉绉说道:“久仰芳名,今日得见,何幸如之!”
姜雪君哼了一声,说道:“你仰我的什么芳名?”
宇文浩道:“姑娘岂仅只是洛阳的第一美人,依我看来,即使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亦不为过!”
姜雪君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对方已经知道她的来历。当下板起脸孔说道:“这宗交易,你们到底想不想做?我可没有工夫陪你们瞎扯!”
宇文夫人微笑道:“姜姑娘,你别生气。做生意虽然不必知道对手姓名,但若是相识的岂不更好?小儿不过是对你表示仰慕之意,也并没有得罪你啊!”
宇文浩哈哈一笑,说道:“你不喜欢‘瞎扯’,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用你告诉我们了,我们已经知道你叫做姜雪君,你的那位朋友是绰号飞天神龙的卫天元!”
姜雪君道:“是又怎么样?”
宇文夫人道:“飞天神龙要把他的师妹换回去是不是?但他不能只凭这件衣裳就要换人啊!”
姜雪君道:“不错,这件衣裳只是作为凭证的信物,他是准备用这件衣裳的主人来和你们交换的。”
宇文夫人道:“咱们不必兜圈子说话了,穆公子你带来了没有?”
姜雪君道:“卫天元一见到齐姑娘,立即就会把你们所要的人放回来。”
白驼山主道:“如此说来,岂不是要我们冒很大的风险?”
姜雪君道:“做生意讲的是一个信字,倘若你们不相信我,这宗交易就作罢论!”
白驼山主笑道:“姜姑娘,我不但相信你,而且我也绝不担心飞天神龙不肯放人。”
姜雪君倒是一怔,想不到谈判这样顺利,便即说道:“好,你们既然同意,那就请你们把齐姑娘交出来吧。”
白驼山主道:“那位齐姑娘我们可以让你带回去,不过交换的条件可得稍为改变一下。”
姜雪君不知他们另外有何要求,但想最紧要的是齐漱玉能够回去,便道:“卫天元本来说过,这宗交易是铁价不二的,但不知你们想要改变什么条件,你们也不妨提出来,说不定我可以替他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