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出此刻什么滋味,像一只尖锐的钩子在五脏六腑内搅来搅去,我很清楚,一旦林宗易和冯斯乾查出是我授意程泽劫持了林恒,会是什么场面。
“冯斯乾察觉了吗。”
程泽说,“应该没有,保镖被打晕了,没来得及报信。”
“你撤手吧。”我挂断,删掉号码,稳了稳情绪,走到门口,水声正好停止,“宗易,蟒叔在书房。”
他拉开门,身上带着清冷的薄荷香,我挽住他手,“你去哪我也去,我不敢单独在家。”
林宗易系着衬衣袖扣,漫不经心望了我一眼,“扮人妖的胆子呢。”
我噗嗤笑,他也笑出声,“胡闹。”
我委屈极了,“不然呢,我还真陪男人吗?”
他挑起我下巴,“如果我不管你,你这么胡作非为,敢耍蟒叔,他一定打残你。”
我仰起头,“你不可能不管。”
林宗易打量我,“你就知道闯下多么荒诞的大祸,我也替你收场,对吗。”
我不声不响,玩弄他手指。
“韩卿,你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毒辣到骨子里。”他抚摸我水润的眉眼,一点点描摹,指腹最后停落在那颗泪痣上面,良久,他收回手,我跟着他去隔壁。
林宗易向仇蟒提起不准备干那笔买卖了,我观察蟒叔的反应,他对林宗易擅自做决定非常不满,“你不干的理由。”
林宗易端了一杯茶,递给仇蟒,“我怀疑有问题。”
仇蟒没接,“这批货,邹毅的意思是不在乎赔赚,只想打进黑市。”
林宗易波澜不惊伫立在他面前,“正常情况打进黑市,第一笔单子不赔不赚,打响名头,可邹毅开张就赔四千万,即使三笔大订单都赚不回本。”
仇蟒蹙眉,“你挖出什么内幕了。”
林宗易说,“我只是认为不符合商人的思维和手段。”
仇蟒视线忽然投向我,“华子是帮你撒谎,你得罪了邹毅,所以他不买了。”
我紧张不已,“蟒叔,假如我得罪了邹老板,他当场就翻脸了。”
林宗易不露声色挡在我前面,“和韩卿无关,您相信我,邹毅的六千万,不是容易赚的。”
仇蟒沉思片刻,也觉得不对劲,“你掂量着办。华子,你要注意,货物必须尽快出手了。”
林宗易约了邹毅傍晚在珠江楼见面,奔驰行驶过市中心的高架桥,他抱住我,“我记得你怕高。”
我僵硬闭眼,一动不动。
下坡的时候,他在我头顶说,“你父亲的腿保住了。”
我立马睁开,“现在有人照顾他吗?”
“病房里有护工和保镖,二十四小时监护。”
我嗯了声,“振子说,你在找林恒,摸清下落了吗。”
林宗易仍旧抱着我,他望向窗外,神情晦暗莫测,“冯斯乾藏得很隐蔽,没找到。”
我攥紧拳,许久,悄无声息松开。
我们到达珠江楼,直奔306雅间,邹毅已经在等候。
他们握了手,邹毅示意助理搬上一个密码箱,里面整整齐齐两百万,最上层是一千万的支票,“华哥,您点个数,这是定金,交货当天,补齐余款。”
林宗易合住箱子,“邹老板,蟒叔不卖货了。”
邹毅下意识看我,我警告眯眼,他移开,“华哥,是价码不合心思吗。”
林宗易似笑非笑,“到底哪方面不合心思,邹老板心知肚明。”
助理斟上三杯红酒,退出包房,邹毅泰然自若,“华哥,我不明白。”
看邹毅的态度,压根没把我的警告当回事,冯斯乾算准我不至于出卖他,毕竟冯冬还养在他手里,他算计仇蟒,我去捅破了,对谁都没好处。
林宗易转动着酒杯,“和江城不合作。”
邹毅拧眉,“我保证货物不会流入江城。”
我凝视他,“江城和滨城的边境,也不合作。邹老板,彼此留一线,没必要太挑明。”
邹毅沉默坐着,喝了一口酒。
这时林宗易接到了仇蟒的电话,他站起,“失陪。”然后走向露台,邹毅紧接着撂下杯子,出门匆匆左拐。
我犹豫了一下,跟上他,眨眼间人不见了。
走廊的左侧还有六间包房,此时都空着,这层楼也只有一部电梯,在306包厢对面,我是从306追出的,邹毅肯定没有返回,除非他跳窗了,我拦住一名侍者,“男厕有人吗?”
他进去又出来,“没有人。”
我进入旁边女厕,检查了所有格子间,也没有藏人,真是邪门了,他怎么离开的。
我到水池前洗手,突然镜子里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我瞬间警惕,“谁!”
门扉剧烈晃动,焦糖色的男士西裤夹在缝隙,随后缓缓暴露。
冯斯乾穿着一件蓝灰条纹的立领衬衫,停在一盏灯下,背后是邹毅。
“冯董,韩小姐暗中毁了这笔交易,咱们套不住林宗易了。”
冯斯乾点燃一支烟,“你走吧。”
邹毅从女厕离去。
我转过身,看着冯斯乾,“你干什么。”
他抬眸,嘴里含着雾,腮鼓起,胡茬也挺立,冯斯乾的肤色白皙,一层浅浅的青色胡茬,斯文与狂野结合,性感得窒息。
他慢条斯理吐出一个烟圈,“你说呢。”
我清楚他来意了,“你不了解仇蟒的脾气,我告诉你。他做事是你意想不到的狠绝。”
冯斯乾神色喜怒不明,“我以为林太太只一心护着丈夫,忘记自己儿子的父亲了。”
我抖掉双手的水珠,“你逼死林宗易,等于覆灭仇蟒这艘船,他能放过你吗。”
冯斯乾接连吸了几口,碾灭烟头,“他未必有多大的能耐不放我。”
我面无表情注视他,“冯斯乾,周德元不是万能的。仇蟒在云城遍地有势力,招惹这种人,你赌不起风险,冯冬更禁不起任何意外。”
他拧开水龙头,我被他抵在大理石台上,水流声掩盖了这里一切声响。
冯斯乾扼住我面孔,“韩卿,你为什么再三阻拦我。仇蟒打算自保,完全可以撇清关系,华子出事撼动不了他,更翻不了船。”
“仇蟒不撇清呢?林宗易是他的义子,他非要保呢?”
冯斯乾目光阴狠,“当面临生与死的后果,仇蟒绝对把全部罪错推到华子头上,择出自己。”
他审视我,面容一寸寸冷却,“究竟是仇蟒保他,还是你不舍得他死。”
我没回应。
冯斯乾这一刻吻住我,我猝不及防,有些呆滞,他唇齿间的烟草味灌满我口腔,舌尖像吸铁石一般凶悍强势的力量,我回过神,用力咬破他唇。
他抽离,舔掉嘴角的血丝,“韩卿,你果然变心了。”
我手背蹭掉属于他的气味,“我无法忍受你吻孟绮云,再吻我。”
“是吗。”他脸上满是寒意,“你呢,你这张诱惑男人的红唇,吻过多少人。”
我推开冯斯乾,扭头走出女厕,在一堵墙的角落撞上林宗易,他指间衔着烟,站在那默不作声抽着。
我才发觉他换了烟,竟然和冯斯乾是同一个牌子,典藏版的黄鹤楼。
我头皮一麻,“宗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