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 2)

“也许我错了,但我相信,在演戏以前,朱利娅还以为他是在向她献殷勤。”

“朱利娅!那以前我也听人说过,他爱上了朱利娅,但我从没发现任何迹象。芬妮,虽然我希望公正地对待我两个姐妹的品德,但我认为她们中的一个人或是两个人,竭力想得到克劳福德的喜爱,以致不够谨慎,在有意无意之间流露了这种愿望,这是十分可能的。我记得,她们显然都喜欢与他做伴;得到了这样的鼓励,一个像克劳福德这样活跃而又可能不拘小节的人会怎样……那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很清楚,这不是他要这么做;他的心是为你保留着的。我得说,那是由于你,他才在我的心目中上升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这事给他带来了最大的荣誉,它说明他对家庭幸福和纯洁爱情有着正确的评价。它也证明,他没有被他的叔父带坏。总之,这证明他具有我一向希望他具有,又担心他没有的一切。”

“你是要我相信,在那些严肃的问题上,他从没像应有的那样,作过认真的思考。”

“不如说,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严肃的问题,我相信情况多半就是这样。受了那样的教育,有了那样的监护人,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确实,在这两者的不利影响下,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不是很了不起吗?我得承认,感情一直对克劳福德起着主导作用。幸好这些感情一般说来是不坏的。其他应由你来补充;他是非常幸运的,爱上了这么一个女子——一个不仅对自己的原则坚如磐石,而且性格温柔,适合推行这些原则的女子。真的,他在选择伴侣上,表现了罕见的幸运。他会使你幸福的,芬妮;我知道他会使你幸福;但你会使他得到一切。”

“我不想接受这种任务,”芬妮喊道,用的是害怕的口气,“这责任太大了,我担当不起!”

“你还是像往常一样,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能胜任,什么也办不了!好吧,尽管我无法说服你改变感情,但我相信,你最终会接受劝告,改变主意的。我承认,我真诚地希望你能这样。我非常关心克劳福德,我希望他好。对我说来,除了你的幸福,芬妮,最重要的便是他的。你知道,我和克劳福德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芬妮对这点太清楚了,不想多说什么;他们一起走了五十来码,彼此一言不发,沉浸在思索中。埃德蒙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昨天她谈到这事的态度使我非常高兴,特别高兴,因为我没有料到她对一切会有这么公正的看法。我知道她非常喜欢你,但我仍担心她不能充分估计你对她哥哥的价值,可能会为他没有选择一个有地位、有财产的妻子感到惋惜。我还担心,那些世俗的格言她听得太多,会使她造成偏见。谁知情况完全不同。芬妮,她谈到你时合情合理。她像你的姨父或我自己一样,热烈希望这件亲事成功。我们为此作了长谈。虽然我很想知道她的看法,我并没打算提起这事;但我走进屋子还不到五分钟,她便开始谈到它了,态度那么开诚布公,显得特别亲切,表现了她一贯具有的坦率精神。格兰特太太还对她的性急大笑不止呢。”

“那么格兰特太太也在屋里?”

“是的,我到达的时候,两姐妹正好在一起。我们一谈开头,便没个完,芬妮,直到克劳福德和格兰特博士进来才住口。”

“我与克劳福德小姐已一个多星期没见面。”

“是的,她为此有些伤心,但承认还是这样最好。然而她走以前,你总会见到她的。她对你很生气,芬妮,你必须对此有所准备。她说她非常生气,但你想象得到她的所谓生气。首先,这是一个妹妹的遗憾和失望,这个妹妹认为她的哥哥有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她觉得委屈,正如你也会为威廉感到的一样;但她是用她的整个心爱你和尊重你的。”

“我知道她会非常生我的气。”

“亲爱的芬妮,”埃德蒙喊道,把她的手臂挽紧了一些,“不要为她的生气感到不快。这种生气是讲讲的,不是真的动气。她的心生来只有爱和仁慈,没有愤怒。我真希望你能偷听到她那些赞美的话;我也希望你能看到,她说你应该做亨利的妻子时,她脸上的表情。我发现她提到你,总是称你‘芬妮’,她说到别人是从不这么讲的;她的声音包含了一个姐妹的深厚情意。”

“那么格兰特太太,她说什么……讲什么来着,她是不是一直待在屋里?”

“是的,她完全同意她妹妹的话。你的拒绝引起的惊讶,芬妮,似乎漫无止境。你竟会拒绝亨利·克劳福德这么一个人,她们简直不能理解。我尽量替你解释;但是说实在的,从她们谈论这事的情形看,你必须尽快用不同的行动证明你神志清醒,否则她们绝不满意。但这会使你不快。我的话讲完了。不要把脸转过去。”

“按照我的看法,”芬妮在回忆和考虑了一会以后,说道,“每个女人必须明白,任何男子都有可能得不到女子,至少是其中一个女子的好感和爱情,尽管他一向得到大家的赏识。哪怕他十全十美,具备世界上的一切优点,我想也不应认为,他所喜爱的女人非得都爱上他不可。而且即使真的这样,即使克劳福德先生具有他的姐妹们认为他具有的一切权利,我怎么会已经准备好相应的感情来满足他的要求呢?他对我发动的是突然袭击。我从未想到他以前对我的行为包含着什么意义;我当然不会仅仅因为他有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表示,便认为自己必须喜欢他。处在我的地位,要是对克劳福德先生怀有非分之想,那是极端的虚荣。我可以肯定,他的姐妹们既然对他评价如此之高,要是他没有这种意思,她们也必然会这么看我。那么我怎么办——是一听到他说他爱我,便马上爱他吗?难道我的感情可以呼之即来,随时恭候他的调遣吗?他的姐妹们要为他考虑,也应该为我考虑。他越是了不起,我越不应该对他抱有幻想。而且……按照她们的想法,她们似乎认为,一个女人可以随时响应男人的感情,在这一点上,我与她们有很大的分歧。”

“亲爱的、亲爱的芬妮,现在我知道你的想法了。我知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你有这种心情是完全合理的。我以前便对你这么看。我认为我还是了解你的。这与我自告奋勇,向你的朋友和格兰特太太作出的解释不谋而合,她们还比较满意,尽管你那位热情的朋友由于太喜欢她的亨利,仍有些不以为然。我告诉她们,你是人类中的一种人,对这种人,习惯的作用大于一切,而新现象却小于一切。克劳福德求爱的方式新颖别致,这自然要失败。它与众不同,前所未有,造成了自己的不利处境;我说,凡是不习惯的东西,你都不能容忍;这对她们了解你的性格,同样也是极其必要的。克劳福德小姐为了鼓励她的兄长,想出了一个计划,弄得我们大笑不止。她说她要怂恿他坚持到底,相信有朝一日总能成功,他的求爱不妨以十年为期,十年之后便会功德圆满,结成美满姻缘。”

芬妮在这种情况下只得勉强笑了笑。实际她的心情乱成一团。她怕自己做错了,讲的话太多,违反了她决心谨慎行事的初衷,在防止一件灾祸时惹来另一件;在这个时候,这样一个问题上,把克劳福德小姐逗趣的话转告她,更使她恼火不已。

埃德蒙从她脸上看到了疲倦和懊恼,立刻决定不再谈下去,甚至不再提到克劳福德的名字,除非这是与她必然感兴趣的事联系在一起的。根据这个原则,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他们在星期一动身。那么你当然得在明天或星期日与你的朋友见面。他们真的在星期一动身!我本来差一点答应在莱辛比一直住到那一天呢!我几乎同意了。要是那样,情况会多么不同。在莱辛比多待五、六天,竟然会影响我的一生。”

“你几乎留在那儿?”

“对。我在盛情挽留下不好意思离开,几乎答应了。要是我能收到一封从曼斯菲尔德给我的信,把你们的近况告诉我,我相信我无疑会留下;但是两个星期中我什么消息也听不到,觉得自己已与世隔绝似的。”

“你在那儿过得愉快吗?”

“愉快;如果说不愉快,那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他们对我都很好。不过他们也许不觉得我愉快。我是带着不愉快的心情去的,在那里又无法摆脱烦恼,只有回到曼斯菲尔德才成。”

“那几位欧文小姐——你喜欢她们,是吗?”

“是的,很喜欢。她们活泼可爱,脾气好,毫不做作。但是老是跟女孩子们在一起,我给惯坏了,芬妮。性情温和、不会装模作样的女孩子,对习惯了敏感的女人的男子并不合适。她们是明显的两类人。你和克劳福德小姐使我变得太娇贵了。”

然而芬妮仍闷闷不乐,十分疲倦;他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这点,那是不能靠谈天解决的;既然不打算多谈,他立刻行使监护人的亲切特权,带领她走回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