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那个掌柜的名字。”
这下御行笑了起来。
“备中屋?根本没这家商店。这个老头其实名叫治平,真正的身份是个无赖。”
“喂,别管我叫无赖好吗?”昨晚自称德右卫门的中年男子抗议道,语气与昨夜判若两人。“其实你这家伙也好不到哪儿去。别看他现在一身僧服,一副潜心礼佛的模样,之前却是江户首屈一指的大骗子,人称诈术师又市。”
由此可见,他是个专以甜言蜜语招摇撞骗之徒。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介被搞糊涂了,完全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状,御行——诈术师又市——表情复杂地望着百介,茫然了一会儿后,说道:
“话说十年前,这个辰五郎爱上伍兵卫的爱女阿陆,算是单相思吧。后来阿陆决定嫁人,辰五郎便决定强行将阿陆据为己有。结果他竟然在婚礼当晚把阿陆拐走,并把她关进这栋小屋里,连续凌辱了七天七夜。”
“阿陆?那不就是阿银的姐姐吗?喔,难道你也……”
阿银娇媚地笑了起来,说道:
“我是个江户人,我想你应该一眼就看得出来吧,乡下艺伎其实要比我这副模样来得土气。至于阿陆,其实是这位伍兵卫先生的女儿。一如我昨晚所说,阿陆据说长得很标致,不过,后来并不是被山猫,而是被山狗叼走了。”
见阿银开始含糊其词,又市便接着说:
“据说阿陆在这栋小屋里被发现时,已经快断气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懂,也没办法回答任何话,身上依旧穿着一袭白无垢。她就这样气绝身亡。”
“那么,昨晚那故事……”
看样子,那故事并非杜撰,但亦非完全属实。换言之,就是众人将事实加以巧妙改编了。
“原来如此,这下我懂了。”
原来,故事中那名叫阿陆的姑娘中了山猫的邪被关在一栋小屋里,事实上真有这么一栋小屋。但阿陆并不是中了山猫的邪,而是被歹徒抓来监禁了。
百介不由自主地环视起小屋内部。
那位婚礼当晚遭逢奇祸、饱受凌辱终至发狂的姑娘,就是被关在这栋小屋里挨饿至死的。又市凝视着圆海的尸体。原来这个死去的僧侣正是……
“虽然我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这一带的人当时就怀疑是辰五郎干的。只可惜没有证据,这个狡猾的家伙犯案时完全没有留下破绽。只是……”
“只是什么?”
“他犯案时被阿陆的弟弟弥助看到了。是吧?”
又市一问,伍兵卫便低着头回应。
“被她的……弟弟看到?哎呀,这个弥助该不会是……”
弥助不就是备中屋的小厮吗?
“是的,但弥助这孩子有点……”
“唉。”
这下轮到又市开始含糊其词了。
看样子,他们口中的弥助一如昨晚德右卫门——也就是治平所说,智力有点问题。若情况真是如此,他这个目击证人恐怕也没太大用处。
“总之,伍兵卫想尽办法要帮阿陆报仇,可是他不想让弥助走上这条险路。在五年前,当时十八岁的弥助就在附近的古寺圆业寺出家了。”
“圆业寺?那不就是……”
“没错。就是这个圆海——不,辰五郎所在的寺院。”
“那不就是……”
治平低头看着圆海的尸体,继续说道:
“诚如我昨晚所述,淳朴天真的弥助出家后,师父为他取了个法号叫日增,对他疼爱有加。他能一眼看出红豆的数目也是真的,因此他在寺院里颇受器重。不过,最吃惊的当然还是圆海,不,辰五郎这个家伙。”
“什么?!他当时也在寺院里?”
又市回答:
“是这样的,阿陆过世之后,胡作非为、恶贯满盈的辰五郎受不了良心的苛责,因此就出家了。当然,他也可能只是拿寺院当避风港,打算等事件平息了再出去,只是没想到目击者弥助也来了。这下子,辰五郎开始担心案情暴露,终日为此惶惶不安。”
“然后……”阿银接着说道,“有一天,日增在这条河的上游一处名叫鬼的洗衣板的地方洗红豆,突然被人推落河中,脑袋撞到岩石,死了。真是可怜啊,对吧,又市?”
“没错。那块岩石,就是阿陆和弥助姐弟从小嬉戏的地方。辰五郎很可能就是在那儿第一次看到阿陆的,后来又在同一个地方杀害了弥助。”
伍兵卫说到这儿,不禁叹息起来。
又市以忧伤的眼神看着伍兵卫说:
“所以,这个圆海竟然杀害了伍兵卫老先生的一对儿女。老先生经过多方查证,认定圆海就是凶手,但又苦无证据,才会演出这场戏。他打听到前几天寺院派圆海去江户办事,便决定在圆海回程时设下陷阱逮住他。他一路尾随,结果昨日时逢大雨,正好成全他的计划。”
说完,又市站起身来。
“那场雨说不定是阿陆与弥助请老天爷下的呢。”
治平说完也站了起来,阿银也随他起身。
“如此说来,昨晚的一切全是你们精心筹划的?”
百介终于恍然大悟。还真是个精致的计谋呀。
一个姑娘在婚礼当晚失踪,被关在小屋里饿死;一个能正确猜出红豆数目的小孩,在洗红豆时被同寺僧侣杀害,虽然故事不同,但这些细节都是真有其事。换言之,即使情节不甚相同,但包括人名在内的许多细节是完全一致的。
难怪圆海一听到阿陆的名字立刻就有反应,弥助这名字也令他浑身发抖,辰五郎这个名字更让他颤栗不已。
不知内情的人,当然不会察觉这些故事其实是意有所指。因为这些事除了凶手之外,全都没有人会知道。而圆海洞悉一切细节,当然对每个故事都会有反应。这么说来……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有何企图?”
“好吧,都是贫僧不好,都是贫僧干的呀。”
犹记当时圆海情绪大乱,口吐狂言,几近疯狂。
这下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呀。圆海果真是凶手。若非如此,他不可能紧张成那副德行。
这时,阿银开口说道:
“其实我们不过是利用了一些偶然的机会,能否成事还要看圆海是否会到这间小屋避雨。包含百介先生您在内,还有那么多人也都来此避雨,我和伍兵卫一起到达时,小屋里面已经有四个人了。所以,若是又市没顺利把这家伙带来,这次恐怕又要错失良机了。”
阿银边说边望着圆海的尸首。
又市接着说道:
“好了,谜题先生,我们得上路了,你想做什么就请便吧。这件事圆业寺的日显和尚完全不知情,伍兵卫老先生也吩咐过最好别打扰到人家,所以……”
“我明白。”百介点头应道,“只要说一切都是洗豆妖所为,就行了吧?”
“没错。要不要洗红豆?要不要抓个人来吃?”
又市说到这里,和善地伸手扶起蹲在地上的伍兵卫。
“还有,如果你要渡河,上游有座独木桥,选择那里渡河会比较安全。”说完,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