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幽灵客栈 蔡骏 9441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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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封信

叶萧:

你好。

去看过我父亲了吗?他现在还好吗?当然你不必给我回信,我对你有完全的信任。

上一封信写完以后,我就匆忙地跑出客栈去寄信。荒原的地上还很潮湿,我一路呼吸着雨后的空气,轻快地抵达了荒村。在把信投进邮筒以后,我快速地返回客栈。

在回到客栈前,我看了看时间才11点钟,就准备再到海边去走走,至少这样能对病后的身体有益。刚走到海岸边,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周旋,等等我。”

我回过头去,只见一袭白色的衣裙向我奔来,我立刻睁大了眼睛,挥了挥手说:“水月。”

她就像一只海边的小鹿,轻快地跑到我的跟前说:“这么巧,我也想在海边走走。”

“好吧。”我带着她走上了一块海边的高地,旁边就是陡峭的悬崖,我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你害怕这里吗?”

水月向高高的悬崖下面望了望,不禁有些晕眩,我急忙扶了她一把。她定了定神,大口地呼吸着说:“其实,我很喜欢这里的景色,就像英国哥特式小说中所描述的海岸。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走过这里都会有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人在对着我耳边说话。”

“那个人是谁?”

她有些难受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觉得那声音像是从海里传来的,然后穿越了高高的悬崖,直接进入了我的耳膜里。我听不清那个人说了些什么,那声音急促而模糊,仿佛是女人间的窃窃私语。”

“别说了,我们快点下去吧。”我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沿着一条山路走下了悬崖,我一边走一边轻声地说,“水月,告诉你个秘密:我有恐高症。”

“恐高症?”她茫然地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说,“很多人都有这个症状。有时候,我站在很高的地方也会感到害怕,这也许是人类的本能吧。”

“不要再谈这个了,谈谈你的两个同伴吧?她们总是粘在一起,而你却喜欢单独行动,为什么?”

“因为她们觉得我很怪。”水月微微笑了笑说,“其实,我知道她们总是在背地里说我什么,也许她们认为我有些神经质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小曼,于是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是因为你的气质太迷人了,所以她们出于本能地嫉妒你。”

“周旋,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不是因为我漂亮,而是因为我与众不同。记得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有梦游的毛病。”

“梦游?”我立刻联想起我来到幽灵客栈第一晚发生的事,“水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晚,你是在走廊里梦游?”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走廊里,当你抓住我的肩膀时,我才突然醒了过来,看到了你的眼睛。”

“原来如此。”

“小时候我看过医生,但一直都治不好。读了大学以后好了一些,但偶尔还是会在深更半夜梦游,从寝室的床上爬起来,在女生宿舍里走啊走啊,直到被值班的老师发现,然后整楼的同学都会从梦中惊醒。”

“所以她们排斥你?不,这不是你的错。”

水月轻轻地叹了口气:“周旋,你不会相信的,我常常能感觉到别人感觉不到的东西,她们说我的眼睛会见到鬼。”

“我相信你,我永远相信你。”

她摇着头向前走去:“不,我都不敢相信我自己。”

“所以你沉默、忧郁、敏感。”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那处小海湾,那个差点把我淹死了的地方。我的心头升起一阵不祥之兆,刚要调头离去时,却听到水月的声音:“周旋,你看这里真美啊。”

我自嘲着回答:“是的,这片海湾美极了,美得差点永远留住了我——在海底。”

水月忽然回过头来,望着山坡上的巨大坟场说:“埋葬在这里的人,每天能看着这片海湾,他们未尝不是幸运的。”

忽然,我又想起了瓦雷里的《海滨墓园》,怔怔地问道:“你对那些墓地不感到害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她忽然微笑了起来,“反正,我们每个人都会走入坟墓中的。”

在阴郁的悬崖与海湾映衬下,她的这种迷人笑容让我刻骨难忘,我轻声地说:“但我觉得坟墓外的日子更美好。”

“当然,生命是非常美好的,因为——”水月拖长了这个音节,然后缓缓地说,“因为有爱情。”

水月又笑了起来,她的情绪也感染了我,使我心头的阴影也渐渐地消散。

突然,一个白色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重重地落在我们的脚下。

我们都被吓了一大跳,水月轻轻地叫了一声,立刻躲到了我的身后。我向地下看了看,原来是一只白色的海鸟,看起来已经断气了。

我立刻紧张了起来,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但什么都没有发现,更没有任何飞鸟的影子。真是不可思议,这只海鸟飞到我们上空的时候,竟突然坠落了下来,结果摔死在了我们的面前?或者它在天上就已经不行了,自然一头栽了下来?

这时候,水月倒大着胆子低下头来,仔细地看着那只海鸟,然后她站起来说:“它的眼睛很漂亮。”

“别说了,我们快回去吧。”

我拉着她的手,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回到幽灵客栈的大门口,水月的两个同伴已经在等着她了。琴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然后抓住水月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

我实在听不清楚,只看到她们3个女孩子紧紧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我一时有些尴尬,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客栈的大堂。

午饭很快就端了上来,除了秋云和阿昌以外,客栈里所有的人都聚在餐桌边。我注意到水月和琴然、苏美她们依然在低声耳语着,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午饭很快就吃完了,他们陆续地回到了楼上。最后,大堂里只剩下了我和丁雨山两个人。

我刚要站起来离开,丁雨山就叫住了我:“周先生,你看起来已经完全好了?”

“是的,谢谢你和阿昌的照顾。”

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并不是幽灵客栈的主人。”

“对不起,这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对他的眼神有些害怕,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丁老板,你似乎并不想让别人接近秋云?”

“是的,你最好不要靠近她。”

我点了点头,缓缓地走到那面墙脚下,指着墙上的3张老照片说:“能告诉我这些照片的来历吗?”

“当然可以。”丁雨山走到了我的身边,仰着头说,“这3个人都与幽灵客栈有着密切的关系。那我就先说说中间那张照片吧,这个年轻的男人就是幽灵客栈的建立者。”

“是在宣统三年建立的吧?”

我想起了叶萧你从图书馆里找到的那份旧报纸。

“没错,他的名字叫钱过,其家族世代都是西冷镇的豪门,是方圆近百里内最大的富户。他建立幽灵客栈的那一年,据说只有20多岁。”

“丁老板,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造客栈?”

“是因为这个女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向了左面的那张老照片。

“她?”我看着这年轻女子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模糊的脸庞让我隐隐有些不安。

“对,这件事是从我附近的老人们口中搜集来的,也可称得上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当年,钱过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被家里送到杭州攻读国学。就在西子湖畔,他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戏子,艺名叫子夜。”

“子夜?”

我立刻想起了南朝乐府中的《子夜歌》,那个1600百年前的迷人女子。

丁雨山并不在意,继续说下去:“据传说,这个叫子夜的戏子非常漂亮,戏唱得也很出色,是当时杭州城里的名角。自然,才子爱佳人,钱过立刻就被她给迷住了,并偷偷地与她幽会。而子夜也非常欣赏钱过的诗文和才华,就这样两个人情投意合,私定了终身。”

“照片里的女子就是子夜?”

我又看了看墙上那女子的照片,虽然那张脸非常模糊,但确实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

“对,这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张照片,那时候摄影技术太差,现在已经看不清她的脸了。虽然钱过与子夜是自由相爱,但钱过是受到传统教育的人,他决定把子夜带回家明媒正娶。于是,子夜退出了梨园,跟着钱过回到了西冷镇上。然而,当钱过的父亲得知儿子把一个戏子带回家时,立刻勃然大怒,他向来注重门第观念,绝不容许被人们瞧不起的戏子踏入家门。钱过不愿意向父亲屈服,便带着子夜到海边,住进了一间守墓人的小草屋。”

“就在这里?”

“是的,古人在父母死后要守墓3年,现在幽灵客栈所在的位置,在清朝是给守墓人住的小草屋。钱过和子夜刚住进这里不久,钱过的父亲就给他安排了一桩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的。但钱过并不买父亲的帐,最后终于酿成了悲剧。钱过的父亲派人通知儿子,谎称自己得了重病,钱过当然急忙赶回西冷镇上。于是,钱过的父亲趁这个空档,派遣了一批家丁冲到这里,用乱棍将子夜活活地打死了。”

“天哪!”

我禁不住捂住了嘴巴。

“等钱过回到这里时,才发现子夜早已断气,他自然是痛不欲生。钱过太爱子夜了,他抱着子夜的尸体不放,不忍将她葬入土中。当时,西冷镇上正好有一个德国医生的诊所,据说是欧洲的一位著名生理学家,因为得罪了德国政府而被迫流亡到中国。钱过重金聘请了那位德国医生,希望他能保存子夜的遗体,也不知道德国医生使用了什么特殊手段,竟真的使子夜的尸体完好保存了下来。我猜想他的技术不但在当时世界一流,恐怕今天也没有人能超越吧,只是因为他流亡于中国,而没有使他的防腐术流传下来,也算是科学界的遗憾。”

“你说子夜的遗体保存下来了,保存在哪儿?”

“在附近最高的一处山顶上,有一座不知什么年代修建的子夜殿。”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子夜殿?我曾上去看过。”

丁雨山也有些意外,他用怀疑的口气问:“你看到子夜了?”

“你是说——那尊美丽的雕像?”

“那不是雕像,而是子夜本人的肉身。那座子夜殿早就破败了,从来没有人上去烧香,所以钱过选择了这个地方。而且,子夜的名字也正好应了‘子夜殿’这三字,这一切似乎都是上天注定的。钱过把经过防腐处理的子夜运了上去,就那样放在了子夜殿中。除了钱过以外,没有人敢到那处山顶上去,更没有人敢进入子夜殿。不过也难怪,谁敢到跑那可怕的破庙里去见一个许多年前留下来的死人呢?其实,那座破庙也相当于子夜的坟墓了。我曾经上去看过一次,当时也把我吓得半死,没想到那么多年下来,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坏,那美丽的容貌还像活着一样。我真的很佩服当年的德国医生,即便放在今天也是超一流的。”

“钱过后来怎么样了?”

“子夜死了以后,他当然万念俱灰,也没有接受父亲为他安排的婚事。他决心一直都住在荒凉的海边,以陪伴山顶上的子夜。但钱过又怕父亲把他给抓回去,于是告诉父亲,他要在海边造一座客栈,专心经营客栈的生意。钱老爷子觉得儿子虽然不听话,但最起码开客栈也是正经生意,或许能让儿子回心转意,所以就给了儿子一笔钱。不久以后,这里建起了一座客栈,钱过将其命名为幽灵客栈,以纪念死去的子夜。”

“但第二年就发生了惨案!”

“那桩惨案在当时轰动了全省。”丁雨山点了点头,然后,便把手指向了墙上的第3张照片,缓缓地说,“这一位便是我的祖父丁沧海。是他在30年代重建了幽灵客栈,并在这面墙上挂上了钱过和子夜的照片。但没过几年他也去世了,幽灵客栈又再度被遗弃。但是,客栈的地产一直属于我们家,直到60年代被当地的人民公社强占,一度成为西冷公社的宿舍和旅店。文革结束以后,地产才回到了我们手中。后面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了吧?”

“是的。”我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墙上的3张黑白照片,心里一阵颤抖着,“对不起,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还没等丁雨山回答,我就飞快地跑上了楼梯。

当我来到二楼的走廊里,并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径直向前走过去,来到后面那弯曲的走廊。根据昨天的记忆,我找到了另一条狭窄的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就这样我来到了三楼,悄悄地敲响了秋云的房门。

等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露出了秋云那张惊讶的脸,她冷冷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的。”我忽然显得有些拘谨了,“谢谢你给我煎的中药,确实很有效,今天早上我的烧已经全退了。”

“嗯,进来吧。”

我小心地走进了她的房间,轻声地问:“秋云,我还想知道,昨天晚上我喝了药以后的事。当时我的脑子里一片模糊,什么都记不清了。”

“你是不是在担心——”

我连忙摇了摇头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秋云忽然笑了出来:“什么都没发生,当时你很快就睡着了,然后我带着药罐悄悄离开了。”

“你一定在笑我吧?”

我忽然放松了一些,走到她的窗前向外看去,这里的视野要比二楼开阔,能望见附近大片的海岸线。

“中午之前,我靠在这窗户上,看到你和那个女孩走在海边。”她走到我身边轻轻地说,让我微微一颤。

我有些紧张地回答:“只是正巧碰见,就一起在海边走走而已。”

“那漂亮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水月。”

秋云若有所思地念道:“很特别的名字——镜中花,水中月。”

我不禁点了点头。

“我看得出,你很喜欢水月,是吗?”秋云微微笑着说,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暧昧,“别为自己辩解了,我是过来人,当然知道你们的心思。”

成熟女人的眼睛实在太毒了,我只能无奈地投降:“好吧,我承认我喜欢她。”

“周旋,其实你很单纯。”

“你在称赞我还是在骂我?”

她用意味深长的语调回答:“当然——是称赞。”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眼神,我再也呆不下去了,轻声地说:“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我匆匆地从秋云的房间里跑出来,这才缓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在三楼的走廊里,我忽然看到了一个人影,光线非常昏暗,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心跳又加快了,大着胆子悄悄地靠上去,这才发现原来是水月。

“怎么是你?”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水月看到我以后,显得非常高兴,她拉着我的手说:“周旋,我又发现了一道楼梯。”

我立刻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用极轻的声音说:“轻点,别让人听到。”

水月点了点头,她迷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拉着我来到了三楼走廊的拐角,这里果然有一道很陡的狭窄楼梯。

我抬头望了望,楼梯顶上是一块盖板。

她贴着我耳边说:“我们上去看看吧?”

我犹豫了片刻,但看着水月的眼睛,最后还是同意了。于是我和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那道楼梯。

在翻开盖板的瞬间,白色的光线让我们一时睁不开眼,原来上面就是幽灵客栈的屋顶。我揉了揉眼睛,拉着水月坐到了屋顶上。

更确切地说,是幽灵客栈的屋脊上。

一阵风立刻吹乱了水月的头发,她显然非常兴奋,抓着我的手说:“这里太妙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仔细地观察着屋顶,到处都是黑色的瓦片,这些瓦片已度过了许多年的岁月,还有一些荒草在瓦塄间迎风摇曳着。我注意到有一块地方的瓦片有些残破,也许会有危险,就扶着水月稳坐在屋脊上,一步都不敢乱动。

很奇怪,当我坐在高高的屋顶上时,心里却一点都不害怕。我一直都有恐高症的,开始还担心自己会突然感到头晕,但此刻的情况却出奇得好,我一直都稳稳地坐着,就好像坐在底楼的房间里一样,也许是因为水月在身边的原因吧,我的心一下子扎实了许多。

然后我又向四周望去。叶萧,你有坐在三层楼的屋顶上眺望远方的经历吗?这感觉确实很奇特,好像苍穹就是天花板,空气就是墙壁,而风就是窗户。这里的视野是360度的,四周所有的荒原、悬崖、山峦和大海全都进入了眼底。

突然,我注意到了附近那处最高的山峰,但即便坐在屋顶上,也依旧看不到山顶上的古庙。我又回头看了看水月,她似乎已眼前见到的景色迷住了,亮出能让任何人心动的笑容。但她似乎有些怕冷,渐渐地靠在了我的身上。我感到她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最后竟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心跳也骤然加快,她柔软的身体就在我的手中,那滋味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但不知为什么,身在屋顶上的我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人。是啊,那个夜晚也同样是在屋顶上,也同样是一个迷人的女孩。

天哪,我又想起了小曼,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水月感受到了我的异常,在我耳边轻声地问:“周旋,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屋顶上的风使水月的头发飘起,贴到了我的脸上,我轻轻地拨开眼前的柔软发丝说,“水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只认识了7天。”

“周旋,你还记得那天半夜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景象吗?”

“当然记得,那次你在梦游。”

“是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有一双忧郁深沉的眼睛,背着一只大旅行包,包里有一只古老的木盒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黄昏,他悄然抵达了幽灵客栈。”

我立刻就被惊呆了:“不可能,那不就是我吗?”

“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梦。”水月眯起了眼睛,沉浸于那个对梦境的回忆之中,“那天晚上,当我梦到那年轻男子走进幽灵客栈时,忽然感到自己被一双手抓住了。我的梦立刻就被那双手捏碎了,于是从梦游状态中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站在一条黑暗的走廊中。”

我点了点头,有些内疚地说:“当时,我在黑暗中抓住了你。”

“对,就在那个瞬间,我突然产生了一股触电般的感觉。没错,就是那种被电麻到的感觉,一阵微微的颤抖立刻穿透了我的全身。这时,虽然周围一片漆黑,我却似乎看到了你的眼睛。你问我是谁,我无法抗拒你,只能说出我的名字。然后,你把我拉到了房间里,在柔和的灯光下,我终于看到了你的眼睛——天哪,竟然与刚才梦中所见到的男子一模一样!”

“难道是我闯入了你的梦?”

水月已经完全沉醉了,屋顶的风让她变得无比放松,如痴如醉地描述着当时的感觉:“当我发现自己梦中的人就站在眼前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幻觉——我和你并不陌生,早在几十年前我们就已经相识并相爱,只是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我们又痛苦地分别了。现在,你千里迢迢地赶到幽灵客栈,就是为了与我重逢。”

“真难以置信。”我的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将第一次见到水月的那一幕又放了一遍。也许她说得没错,当时她的眼神确实很奇怪。

忽然,水月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说:“周旋,让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吧:从见到你的第一秒钟起,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

“可是——”我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忧虑,“你还不了解我的过去。”

“周旋,我是相信命运的,是命运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命运让人无缘无故地相爱与分离。”

“无缘无故?”我终于点了点头,“也许这世上的爱,本来就是无缘无故的,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屋顶上的风越来越大,似乎要把我们两个吹成一个人。几分钟后,我搂着水月离开这里,沿着那道狭窄的楼梯回到了走廊里。

我和她在二楼分别,各自回到了房间里。

下午,我一直都趴在桌子上写小说,心里却总是想着水月在屋顶上的话。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几个小时,在黄昏降临时我跑下了楼梯。

大堂里的气氛又变得阴森起来了,除了秋云和阿昌外,客栈里所有的人都围坐在餐桌边,一盘盘海鲜已经摆放好了。水月就坐在我的对面,但她只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瞥我,似乎是不想被别人发现。

其他人更是一言不发,餐桌上的空气让我窒息。我仔细地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却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表情,与我相比,他们的吃相实在过于文明了。

正当我想要大声说话以打破这可怕的沉默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萧,是谁在吹洞萧?!

瞬间,我的心猛跳了一下,餐桌上其他人也都抬起头来。迷离夜色中的萧声,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大家都茫然地向四周张望,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但那萧声却不像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几秒钟后,不仅仅是萧声了,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