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竹林相会(1 / 2)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她。

她是莫妮卡。

莫妮卡第三次来到狼穴。

但与以前不同的是,她将每天都可以看到他。

清晨,她拖着行李箱走出石库门,提前结束租房合同,放弃了原来的押金。离开这个简陋狭窄的小窝,还真有些恋恋不舍,不舍得周围拥挤喧闹的人间烟火,不舍得可以赏月吟风的小炉台,不舍得窗外层层叠叠的屋檐瓦片,不舍得那张载过她眼泪的床。

这是她住过的所有房子中,从心底最喜欢的一个。

不过,她还是要离开这里。即便公司准许她每个周末回家。因为,她早已没有了家,不需要一个可以独自舔伤口的小窝。

莫妮卡需要的只有一件事——每天见到他。

是的,她已离开温暖人间,前往残酷的“狼穴”,居住在冰冷的地狱深处,与一群魔鬼豺狼共舞,与一个被幽灵控制的男人,同生共死。

集团安排了一辆商务车来接她,从市区直接开往崇明岛,穿过寒冷森林中的小径,抵达层层把守的基地。这里有几排朴素的联体别墅,是常驻的员工宿舍。她被分配到一室一厅的单元,所有电器和家具一应俱全,条件不知要比石库门陋室好多少倍。不过缺乏人气,许多房间空关着,就算碰到几个陌生的同事,彼此之间也不说话——这里严禁工作人员私下交流,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事务,不该知道超出本人工作范围的事情。

全部安顿完毕,有人领她进入地下基地。经过一道道指纹密码门,直下十九层地狱的电梯,来到地球岩石深处的“狼穴”,而这次是以工作人员身份。进入最核心的办公区域,专门为集团会议室,以及董事长办公室服务。总共不到十个文秘人员,处理“狼穴”与集团纽约总部,还有全球各分公司间的机密信息。每天上午9点到傍晚6点,必须坐在“地狱办公室”中,在判官们的生死簿上勾勾画画,不知下一个受审的将是谁。

她的直接领导是白展龙。

这个原本英俊挺拔的男人,年过三十却越来越显猥琐,无声无息地在大家身后飘来飘去。那双阴郁深沉的眼睛,仿佛埋着两颗子弹,要把人看出个洞来。

“蓝灵”第一天来此上班,白展龙单独与她谈了半小时,无外户给新人做规矩——遵守纪律保守秘密,与公司签定保密协定,如果泄露任何“狼穴”情况,不但要赔偿公司一百万人民币,而且将自愿受到肉体惩罚。

什么叫“肉体惩罚”?保密协定没有任何解释。白展龙把手指伸到脖子,横着划过自己咽喉——原来就是从肉体上消灭掉。

这份保密协定等于卖身契,不但出卖劳动和自由,也出卖了生命和灵魂。

莫妮卡毫不犹豫地在协议上签字,白展龙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身体后仰皱起眉头,转而威胁似的说:“我知道你不是蓝灵!”

“对不起,白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知道白展龙专门调查过蓝灵,但为了“狼穴”主人的面子,她还必须掩耳盗铃地否认。

“小姑娘,你不是什么好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发现了!”

“白先生,你怀疑我是内奸?既然如此,董事长为何把我清除,反而调我到这里呢?”

白展龙为她的反击吃惊:“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引诱我们的董事长,但你的这套把戏骗不了我。”

她却以冷峻的表情回答:“没有人比我更爱天空集团。”

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高思国的女儿,兰陵王高家唯一的后代莫妮卡,更爱天空集团的了。

当然,白展龙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出去吧,请遵守这里的规矩。”

她装作必恭必敬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心里却一阵悸动——为什么?自从她爱的那个男人性情大变之后,他身边所有人也都变得奇怪而可怕,他就像一个具有感染力的传播体,随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怒火喷发,将致命的病毒散布给周围的人。

现在,她已来到他的身边,并可能每天都见到他,会不会也被他传染?

不!莫妮卡已打定主意,她不会被那个人改变,相反她将要再次改变那个人,就像她彻底改变过他的命运。

“狼穴”的下午如此漫长,甚至让人丧失了时间感,只要坐着稍不留神,就像被凝固在某个历史瞬间。

依然没人跟她说话,周围那些秘书都像机器人,埋头做着自己的事——不可能玩游戏或看股票K线图,这里的电脑都被严格监控,他们似乎真的认真工作。

也许,他们真是机器人?

也许,整个庞大的“狼穴”深处,只有她和他两个真正的人类。

她盼望能见到他,盼望黑洞般的走廊尽头,那道双层防弹门可以打开,走出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眨着那双一度坚强却已迷惘的眼睛。

哪怕只看一眼。

可惜,就连只看一眼,他也无法使她满足。

整个办公室都知道,老板就在那道防弹门背后。但他像被判处终身监禁,关在里面从不出来。他像个隐形的存在,唯一的作用就是若即若离——即将拯救世界却又不让世界看见他。

可是,如果每天他都这样,哪怕一眼都无法见到,她为此牺牲那么多还有何意义?她为他放弃温暖的小窝,来到冰冷的“狼穴”地狱,忍受身边那些“机器人”的冷漠,忍受白展龙的敌视,忍受遭到人间抛弃的罪恶感,她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或许,只要在空间和时间上离他近一点,就像现在只隔一扇门或一堵墙,最多几十厘米的距离,想象从墙那边呼出的空气,她就已心满意足。

下班时间快到了,无人胆敢松懈,大门紧闭更不能早退。她悄悄上厕所出来,反正没人注意这个丑小鸭,她走进办公区域另一条走廊。经过游泳池和电影院,但都不能进去,随手推推旁边一道小门,却意外地被轻松推开了。

第一反应却是——故意设置的陷阱。

不过,她还是大着胆子走进去,照旧是条长长的走廊,途中转了好几个弯,还有多处上下台阶,忽然进入一个院子,抬头却是温暖的天空!

回到人间了吗?

再看脚下长满绿草,身边种植一小片竹林,前面是江南园林式的假山,还有小桥流水的庭院!微风吹来竹林摇曳,发出大自然的沙沙声,她贪婪地身呼吸着,感觉心旷神怡——不是在519米深的地下吗?刚才的走廊再怎么走,也不可能一下走到地面啊!

再看四面围绕着白色墙壁,还有黛色的挖片屋檐。头顶的天空有些怪异,蓝天白云那么温暖鲜艳,也不像冬天傍晚的景象——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上海的天气异常糟糕,总不见得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了吧?

原来这是一个模拟自然的庭院,竹林假山小桥流水都是真的,大拿蓝天白云阳光空气是人造的,只是把高大的天花板做得以假乱真,看起来像在真正的江南园林,享受阳光与清新空气。

就当她为之惊叹时,身后响起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小姑娘,你在这里干吗?”

她紧张地跳转身来,只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看起来还算硬朗,正在庭院之中散步。

“啊,你是?”

“对不起,我答应过他,不能说自己是谁。”

老头的回答很自然,伸手抚摸身边的竹叶。

“哦,我是这里新来的秘书。”

“快点回去吧,趁着还没被发现。”

“哦?”

可她还是对这里非常好奇,包括与她说话的这位老人。

老头摇摇头:“还不走?我会给你保密的!”

莫妮卡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赶紧掉头跑回走廊,按原路返回了办公室。

幸好,旁边的人正准备下半,没人发现她的“穿越”。不过这里布满摄像头,会不会被白展龙发现呢?

迅速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按照规矩除非有上司指令,否则下班时间滞留不走,就会遭到所谓“肉体惩罚”。

所有的秘书都在一部大电梯里,彼此之间互不说话,飞升离开阴曹地府。

“狼穴”。

坐在被汹涌的长江口和坚硬的古老岩石包围的地下宫殿,坐在数层防核防化防生物武器的装甲保护中,坐在连接全世界各国总统府与各地区集团分公司的办公室内。

我在看“狼穴”地下核心区的监控画面,看到那个“蓝灵”下班坐进电梯,与其他秘书一同离开地底。

蓝灵——兰陵?

不过,只有我知道她的真名,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说的——莫妮卡。

她与我曾经深爱过的女子同名。

这是我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做秘书的原因之一,即便她身上还有许多疑点没弄清楚,即便她有可能威胁到我的生命。

不过,我不会惧怕一个相貌平凡的女孩。

十分钟前,我还在另一段监控画面里看到过她。

她见到了端木明智老爷子。

这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产生了更多的可能性。

昨天,端木老爷子,被我和端木良带到“狼穴”。

我想这并非他的本意,他并不信任自己的孙子,更不会信任我这个自称古英雄,却长着一张高能的脸的人。他的答应只是权宜之计,他知道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暴力,对于七八十岁的老人而言,只能是暴力的受害者。假设我真如自己声称那样,是蓝衣社的继承人古英雄,老爷子当然不会有什么害怕:即便我本来不是古英雄,而是和他孙子联手欺骗他的恶人,老头反正也没地方可逃,他也不会透露任何秘密——就算把“秘密”说出来,我们也无从验证是真是假。这是他在别无选择之下的唯一选择。

老头被送进“狼穴”地下核心区,离我卧室很近的地方,给了他一间舒适的屋子——还有模拟自然的庭院,就像漫步在真正的天空下,这个几乎有体育馆大小的系统,花费了我们五千万美元。

不指望老头一开始能说什么,但至少这里绝对安全。最重要的是诚意——端木良说爷爷最爱下象棋,恰好我小时候也有种爱好,当年老头每次来我家做客,我都会拉着他下象棋。

今天,我拉着老头走了一上午的象棋,果然让老爷子大叫过瘾。原来在他严肃的表面之下,埋藏着一颗老顽童的心。我和老头棋逢对手,连续三局都是和棋。最后一局我下了狠劲,利用一只过河卒,终于把老头将死了,气得他满脸通红瞪大眼睛:“臭小子!过河和卒半个车,十几年前在你家里,你用的也是这一招!”

“哦,老爷子,你承认我是古英雄了?”

杀得兴起的老头才感到说漏了嘴,立即恢复警惕:“对不起,我说的不是你。”

虽然他又翻脸不认人,但刚才的那句话,说明他已开始渐渐相信我了。

果然,老头眼中又露了一句话:“这小子,真的是古英雄吗?怎么连下象棋的棋路,都酷似当年那个爱流鼻涕的小男孩呢?”

这个发现不禁让我为之一振,微笑着坦言:“老爷子,虽然我遗忘了全部记忆,但这个下象棋的棋路,却深埋在意识深处,永远无法抹去。”

老头更惊奇地看着我,推开棋盘说:“对不起,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我礼貌地辞别老爷子,但这几盘棋令我获益匪浅——我正在收获老头的信任。

下午,老头可以在庭院里自由散步,但不能离开秘道走廊,事实上老头哪里都没去。

我禁止端木良与爷爷单独接触——因为我对端木良也没有完全信任,毕竟当年他是诱骗我上当,差点害了我性命的罪人。

不过,我给老头在走廊里留了个口子,有一扇通往办公区域的门没锁,其实是引诱他走出去——我给端木良那里也开了道门,假设他们爷孙俩能发现漏洞,就可能瞒着我悄悄见面,这样反而会让我发现更多秘密。

然而,十分钟前发生了一个意外,有人擅自穿过我留给老头和端木良的口子,闯入“狼穴”深处的秘密庭院。

居然是她——她——莫妮卡?

不,应该是打引号的“莫妮卡”,以及打引号的“蓝灵”。

摄像滩头与声音采集显示,她与端木老爷子并不认识,女孩在老头劝告下迅速离去了。

难道只是一场巧合?这个“莫妮卡”也是无辜的?

但是,不能排除他们通过某种暗号或密码沟通的可能。

重新缩回宝座之中,整个下午几乎没改变过姿势,只感到头晕眼花乃至恶心,大概是长期处于封闭环境的结果。闭目养神了不到一分钟,耳边就响起电脑提醒声,这是集团纽约总部与“狼穴”的专用通信线路——总共十条线路中,只有这条无须经过任何人检查,可以直接由我亲自阅读,必须是最机密的信息。

是史陶芬伯格发来的信息吗?也许是与白展龙并不和睦,在集团内部争权夺利,想要绕开他打小报告?

打开这封发自美国的电子邮件,却是廖廖数行中文——

英雄吾兄:见字安!

佘山一别,已隔两月,弟甚想念,日不能食,也不能寝,以至相思成疾。

故小弟特字美利间过渡太平洋至天朝,欲与兄一诉衷肠!正如宋时辛稼轩与陈同甫之鹅湖一会,情深意长,感天动地,足以名垂青史。小弟亦欲怀昔时冰火岛旧谊,念往日大西洋缠绵,并有要事相商,事关兄之天空集团,乃至身家性命!请兄台务必与我相会,以免错失良机!

今宵,凌晨,二时,小弟于东经121度29分18秒,北纬31度45分9秒,静候兄之相会!

切记——兄勿带保镖家丁,恳请独自一人赴会。小弟也将与兄相同,独自等待。

小弟以兰陵王之千古美名担保,绝不敢对兄动半点邪念,更不敢以武力相迫。

小弟若有食言,天打雷劈!

兄亦请担保,勿放家丁对小弟行凶!亦勿派人跟踪小弟!兄乃是正人君子,想必段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独坐幽墓里,弹琴复长啸。兄弟相逢时,沧月当相照!

小弟慕容云顿首

慕容云写来的邮件?

今晚,凌晨两点,他要与我见面?东经121度29分18秒、北纬31度45分9秒是什么地方?他真的到中国来了吗?

居然在邮件里用了“缠绵”而字!要么就是严重用词不当,要么就是对我的严重侮辱。最后那首打油诗,虽然前两句抄袭别的古诗,却让我想起元稹《会真记》里的《明月三五夜》——“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佛墙花影动,疑是狱人来!”

他真是活在另一个时代的人。

信里恳求我单独强望,千叮咛万嘱咐别派人抓他,他也以兰陵王的名誉保证,绝不像上次那样给我下套。他为什么相信我呢?我要是带大队人马过去,趁机把他抓住,不就一劳永逸地解决天空集团生死存亡的问题了吗?

利用这条只有我才能看到的线路,说明他不想让其他人监控到这封邮件,仅仅是我和他兄弟俩的秘密——他是怎么做到的?纽约总部也只有三四个人知道这条线路,难道他派遣黑客入侵了总部的电脑系统?还有,这说明他已知道“狼穴”的许多秘密,又是谁泄露出去的?难道,兰陵王真是无所不在的幽灵,每个空间每个角落都藏着他的眼睛?

打开全球定位系统,查询东经121度29分18秒,北纬31度45分9秒,结果正是崇明岛上的某个地点!

此刻,慕容云就在“狼穴”周围?

从大西洋上的冰火岛,到太平洋边的崇明岛,或许距离并不遥远。

凌晨,1点20分。

“狼穴”。

我在外套内穿上防弹背心,在三名贴身保镖陪同下,悄然回到冬夜地面。

这是一次秘密出行,除了一名司机三名保镖,包括白展龙在内谁都不知。傍晚,我把白展龙派到市区办事,让他第二天中午再回“狼穴”,确保他不插手这次行动。

离开温暖的地洞,海风横冲直撞而来,穿过干枯的树枝缝隙,径直吹到我的脸上,飞快地跳上悍马车,开出午夜基地。冬夜森林如鬼魅的坟场,车窗外呼啸寒冷的风,不断响起猫头鹰的呼啸,特种兵出身的保镖都面有惧色。我亲自看着定位系统的屏幕,根据信里的经纬坐标,显示离此不到十公里。

进入另一片森林,几乎看不到任何道路。司机打足十分精神,用探照灯似的强光照明,突然遇到一片茂密竹林。

GPS定位系统显示——东经121度29分18秒,北纬31度45分9秒。

凌晨,1点40分。

车窗外是寂静黑夜,除了风声别无动静。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吩咐手下在车上别动,如果超过一小时我没回来,就通知大队人马来搜索。

没人敢违抗我的意志,我也不可能听进逆耳忠言,但根据众人的眼神我已知晓——他们认为我此行凶多吉少。

独自跳下悍马车,我打开一个大号手电筒,拉起衣领遮挡钻进脖子的寒风,低头冲入深不可测的竹林,就像栽进寂静的坟场。

手电扫出一条白色的路,却不断被丛生的竹子切断。寒夜的风吹过竹林,发出海浪般的咆哮之声。头顶的竹叶缝隙间,可以看到一溜明亮月光,忽隐忽现泄露天机。

往前走了几分钟,回头再也不见悍马车灯。孤独地处于黑暗,没有“狼穴”的保护,凶猛残酷的大自然将我保卫,却发现自己那么脆弱,尚不及身边的一根根竹子——他们可以在风中不停摇摆地生存,而我必须沿着既定的道路,直到彻底折断死去。

“大哥,你终于来了。”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惊慌失措的回头抬起手电,照亮一张美丽绝伦的脸。

男人的脸,用美丽绝伦形容有些奇怪,但用到这张脸上却恰如其分。

“别来无恙!”

他微笑着靠近我,也亮起一盏手电,这样两人都能同时看清对方的脸。

“慕容云!”

轻轻叫出他的名字,不过就算大声呼唤,在黑夜竹林的覆盖下,数百米外悍马车上的人们也听不到。

“大哥,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依然穿着一身白色汉服,在黑夜竹林特别扎眼,这环境一定是他精心挑选,正符合他的气质与穿着,似乎复制了魏晋的竹林时代。

“失望?你是说邮件里写的那些话?”我看着周围苦笑一声,“贤弟,亏得你那么信任我!你怎知我没在周围埋下伏兵?”

美少年挑起漂亮的剑眉,摆帅似的左右撑着竹子,右手理着被风吹乱的长发,似笑非笑道:“大哥,为何贬低自己?如果我不信任你,何必发这封邮件?又何必万里迢迢来到这岛上?”

“那我还得感谢你看得起我。”

“不,是互相看得起——显然大哥你也信任我,相信我没给你射下圈套,才敢如此大胆单刀赴会。”

我还是充满警惕:“此话言之过早吧?”

“大哥,你会相信我的。”慕容云又靠近一步,好像竹林中生出的古人,“你看,我们互相之间足可信赖,你做到了你的承诺,我也做到了我的承诺。我们都是有信有义、一诺千金的君子,完全可以成为好朋友好兄弟!而非如今的死敌。”

“我不是来与你叙旧的。”无情地打断美少年的意淫,“你说有要事相商,所为何事?”

“小弟已在信札中说明,事关大哥身家性命!”

这句不由得让我怒火中烧:“赤裸裸的威胁!”“不,是善意的警告。”那张高贵漂亮的脸庞,不断在我的手电光影中晃动,加上身后的竹林黑夜,仿佛电影银幕的感觉,“大哥,请勿生气,想必你早已知晓,牛总给天空集团造成巨大损失,这些全出自我的计谋。”

他的扬扬得意让我捏紧拳头:“是!他刚自杀之时,我就想到了你!”

“大哥果然日夜思念小弟啊。”

“住嘴!你太无耻了了,居然利用高能从前的高中同学。”

“马小悦?”听到这个名字让我痛心疾首,他却轻描淡写道,“我知道她是高能第一个暗恋的女子,才让她去接近牛总。”

“够了,一切全是你安排的吧,还有——”

我想秋波写来的那封信,但想想还是不要说出来,让他知道可能会对秋波不利。

“牛总的东窗事发只是开始,天空集团根基早已动摇,接下来你会遇到更大困难——不你承认与否,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我已占据相当的优势。”

“我承认。”

慕容云温柔诡异地一笑:“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战争中最可怕的是,被敌人抓到自己的致命弱点!”

“你知道我的致命弱点是什么?”

“你自己当然不知道。”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全世界都已知道了。”

虽然心虚得紧,我依然冷笑着回答:“你的讹诈只是徒劳。”

“大哥,等你明白自己的致命弱点,这个弱点已经让你致命了!”

“我知道自己并不完美,但也不至于不堪一击。”

一线月光再度穿越竹叶缝隙,倾泻到兰陵王白皙英俊的脸上,不过已恢复严肃:“你曾经很强大,但再强大的人,也有阿喀琉斯之踵。”

“我的阿喀琉斯之踵?”

“是,我已经找到!有了这个发现,就可以随时随地打败你,轻而易举消灭你,甚至不用烦劳小弟亲自动手!”

面对这样的轻蔑态度,让我立时大吼起来:“贤第,既然如此,请你现在就消灭我吧!”

“不,你是我的结拜大哥,自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怎能害死我的大哥呢?岂非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被天下耻笑之小人吗?”

这番话引来我讽刺的笑声:“你做了那么多恶事,还标榜什么忠孝仁义?”

“大哥,这绝非小弟妄言,而是发自肺腑,我不忍目睹大哥灭亡,更不原让亲者痛仇者快。我知道世上有无数人盼你灭亡,但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

我快被他绕晕了,他的第一到底是什么?是敌人还是朋友?

“大哥,我此行之目的,就是来与你谈一件事——我们双方握手言和,休兵罢战!”

“好!一言为定!”

听到“休兵罢战”四个字,不经大脑思考就同意了。

若能终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就能挽救天空集团几十万员工,也可拯救日益危险的世界和平,说不定明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就归我和兰陵王了!

“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就当我还在点头附和,我们的兰陵王却语出惊人:“大哥,你我兄弟若能联手,一齐找到多年前我丢失的面具,便能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定能征服整个地球!让骄傲自大的白种人,从此匍匐在我们华人脚下,重新书写一段辉煌历史!从此以后,你我兄弟将成为人间之王,并排端坐于宝座之上,携手同志未来新世界!”

“什么?”这段精神病患者似的臆语,让竹林深处的我目瞪口呆,一阵寒风呼啸卷来,手电筒都差点砸在地上,“你疯了!”

“亚力山大大帝远征东方,所有人认为他疯了,但他确实做到了无人能想象的事业。”

兰陵王也是中国未成功的亚力山大大帝?

他伸开双手迎接咆哮的风,宽大的汉服袍袖都被鼓起,这是征服世界的大旗。

“是,亚力山大大帝和你一样,也是癫痫病患者!”

我冷酷地说到他的痛处——原以为这种恶毒刻薄的话,将立即激怒高傲的慕容云,却不想他慨然一笑:“说得好!把我与这位伟大任务相提并论!即便我如他一样英年早逝,也照样要完成惊天动地的伟业。”

“对不起,你真的疯了,兰陵王!”

“只要能拿回我丢失的面具,这一切就不仅仅是梦想!”

美少年在竹林中仰天长啸,宛如荒野狼嗥。

而我依然决然地回答:“对不起,只要你保存这种野心,我是不会与你合作的。即便我得到了兰陵王的面具,也绝不会交给你!”

风,忽然停了下来。

月光,也躲到了寂静的竹叶之上。

我们,沉默了半炷香的工夫。

“这算是拒绝吗?”

他打破了沉默,表情哀怨忧伤。

“是。”

“大哥,你真让我失望。”

手电光束之下,隐隐可见他脸上泪光,为我还是为他自己?

“对不起,煞费了贤弟一番好心,可惜大哥我心如铁石,决心与你战斗到底!”

“好吧,我再回到A计划。”他匆忙擦去几滴清泪,嘴角颤抖,“大哥,我并非是为和平才向你提议联手,因为无论如何我必将获胜,而你败局已定。我只不忍看着你灭亡,不忍看到你横死街头——这将是我的人生最大遗憾,也将令我彻底心碎,永远不能愈合——因为你是我最重要之人。”

最后几句话肉麻的话,让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只能冷漠回答:“贤弟,感谢你那么看得起大哥。可惜,我又有何德何能?让你如此青睐?”

“你不了解,因为你最不了解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我承认这一点,那么你呢?”我大胆地靠近他半步,“能不能让我也了解你?”

“如果大哥有这个兴趣,是我的无上荣幸!”

我皱起眉头靠着一根粗大的竹子:“好吧,我想知道你为何有那么大的野心?假设不是精神错乱?”

“因为我是兰陵王高长恭。”

“恩,这算一条理由,皇家血统八闳一字——还有其他理由吗?”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如此,本来就是被极少数人同志,只是被冠冕堂皇以人民或民主的名义。与其让那些愚民来管理,不如换我整个正牌皇家子弟,我将对天下施以仁政,拯救地球上每个受伤的人,重塑新的世界。”

我再次被他震撼,不敢看他的眼睛:“你真的认为现实的人类无药可救?”

“是,因为他们都被贪婪蒙蔽了眼睛!”

“对不起,我不是在和你探讨哲学与人性问题。”

慕容云却陷入自己的世界:“贪婪是他们共同的名字——无论看起来多么伟大,无论得到怎样的进步,但这些人的每个毛孔,都滴着与生俱来的鲜血,因为无法消除贪婪的本性。”

“资本主义的自私自利?”

我毫无恶意地揣测了一下。

“贪婪所以自私,自私所以贪婪,这是人性深处难以扭转的恶性循环。他们谈老到妄想用卑微的身体,吞噬比自己大得多的猎物,而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猎物足够他们捕猎,最终猎物会转化为猎人,原来的猎人却将因贪婪而变成猎物!”

“说的好像经济危机的源头?”

“那不是源头,而是结果,数百年来人类历史发展的结果。”

看似这里的话语,却让我想起记忆中残存的教科书——无限增长的社会生产力,与相对贫困的普通大众消费能力间的矛盾,使产生过剩成为资本主义周期性危机的根本原因。

即便亚当。斯密一代宗师开创大业,即便马克斯。韦伯借助上帝教义摇旗呐喊,即便吃下凯恩斯研制的灵丹妙药,即便经过20世纪末不战而胜的兴旺繁荣,如今却仍难逃周期率的魔咒,因为谁都无法克服人性的弱点——贪婪。

“Matrix瞄准的是人性的贪婪?”

“恭喜你,猜对了!”

我的太阳穴神经一阵疼痛,却跟着他的思维方式说:“这就是你在冰火岛上说的——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

“大哥果然智慧超群!”

兰陵王微笑着露出红唇白齿,漂亮的脸庞和迷人的眼神,加上温柔自然的夸奖,却更令我毛骨悚然。

因为,我瞬间想到了一个方程——操纵这个世界的世界=罗斯柴尔德家族+Matrix=人类的本性=“贪婪”

我在与人类的本性为敌?我的最大敌人是“贪婪”?

这不是一个悖论吗?

谁都无法逃脱人类本性,我的所作所为不也代表无穷欲望的“贪婪”吗?我要天空集团战胜敌人控制全球经济,我要掌握世界最重要的石油资源,我要把触角伸到世界上每个角落,我想成为各国总统府的坐上宾,我要拥有这个地球上最炙手可热的权力……

我的全部加在一起正是两个字——“贪婪”!

我的敌人=“贪婪”=我第二个方程彻底打垮了我的自尊与自豪。

看我好久没有说话,美少年凑近我说:“大哥,我猜你已回心转意,答应与我携手成为世界的征服者,到时我们共享一个座宝,共享一顶皇冠,共享一份永世荣耀!”

“住嘴!”我慌乱地后退几步,抓着一根坚硬的竹竿,一阵寒风模糊了视线,兰陵王如漂浮的幽灵,“不!我绝不会接受魔鬼的邀请!”

“我欣赏你的固执和坚持。”

“那就请立即离开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违背誓言!”

也许是“狼穴”的地下生活让我体质虚弱,风计划把我吹倒,只能勉强站立着大喊。

慕容云再度无限哀怨地摇头:“大哥,我发现你这次憔悴了很多,是不是很久没见阳光?”

“这与你无关。”

他的眼神更显伤心,语气就像怨妇:“你连我的关心都要拒绝吗?”

“好吧,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秋波现在还好吗?”

“提她做甚?”

没想到他的回答那么冷漠,好像秋波只是个无关的陌生人?不由得我发怒:“我把秋波交给你,希望你好好照顾她,为何不能提她?”

“你好不明白吗?在我的心中,她永远不及你重要!”

风,忽然又停了。

月光,从静止的竹叶缝隙间,倾泻到他雕像般美丽的脸上,已写明一切情愫。

我的心,也在刹那间被他打动,脆弱得即将要被他的眼神融化,融化到一个古老传说中,融化到常人无法理解的世外桃源。

可是,我的心底还有另一个人,虽然死去却永远不能遗忘的人。

她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