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它把视线重新移回到纯粹身上去,凑的近了一点,纯粹下意识的想行礼,后来又觉得没必要,克制住了。
过多的敬重只会产生疏离,纯粹并不想和鬼魂产生疏离。
拥有可以思考心智的生物都会贪心,就连纯粹也不例外。
[你想埋葬他吗]
这明晃晃的戳破它心底心思的话,就这么摆在它面前。
纯粹理所当然的微微点头,巨大的骨刺在王座旁边的土地突起围坐一圈,将细胞人吓了一跳。
纯粹轻松的将往手举起来放了进去,骨刺缓慢的合拢着下沉,片刻后只留下土地翻涌过的痕迹。
格林也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没觉得这个战士是蠢货,也不觉得对方的坚持是白费无用,孤独的坚守在一个连尸体都已经消失不见的人身旁,这促使他感到了敬重。
因为他不也是如此吗,如果父亲真的有那么一天……不,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祂是神,虚空之神,怎么会沦落到那么一天呢。
格林立刻抹除掉了这个不敬的想法,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细胞人又陷入了恍惚的思绪中,过往的记忆重新展现在他的面前,看着过往的那些事情,他觉得一切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甚至听见了命运对自己的嘲弄。
像是在戳着他的脊梁骨,他连恨聊天群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只觉得茫然。
毕竟在某种意义上,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新生的生命,在他生命中有限的记忆里,除了血腥的杀戮,就只剩下了无尽的疯狂和可悲。
唯一所谓那点可笑的令人欣慰的温暖,还是从一些极为陌生的甚至以前的记忆都不曾见过的所谓的聊天群的同伴里获得到的,哪怕自己曾经对他们恶言相向。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接下来的记忆很长,甚至比细胞目前为止所有加起来的记忆还要长。
如果不是有聊天群系统的存在,他恐怕早就在如此漫长的记忆中全身心的都沉浸了进去,早就将自己成为细胞人时的记忆遗忘在角落,然后毫不起眼的碾碎了。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细胞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他该松口气吗,该庆幸现在的自己仍然是自己,而不是变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吗?哪怕两者都是自己,但他却总觉得有什么区别。
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一个漆黑的,无法看清形体的事物,从他身上拿走了什么,又放下去了什么。
在他都不明白的时候,过去的王已经死掉了,连同他的名字一起被埋葬,现在活着的,是细胞人。
那个未知的事物转过身来了,明明没有形体只有无尽的黑暗,但你却察觉这个事物直勾勾的看着正前方,举起了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然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那个少年从战争里面摸爬滚打,逐渐成为一部分岛中人民的主心骨,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木讷瘦弱少年,身体也在一天天壮实,甚至是以几何倍的速度夸张膨胀。
都看到这里了,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当初捡回去的那个家伙,就是王手那个所谓的最忠诚的守卫。
战争是最好的磨刀石,少年逐渐变得沉稳,从开始的满腔热血,到后来的知进退,有舍得。
战争的天平开始逐渐倾斜,那些入侵者们节节败退,他身后的朋友越聚越多,看守者,时间守护者,巨人,稻草人,收藏家,以及王手。
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是如此畸形的模样,也有自己的名字,但是每个人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都好像被擦去了那样模糊,细胞人努力的竖着并不存在的耳朵试图倾听,但仍然一无所获。
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更多的事物所吸引,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细节遗忘于脑后了。
胜利的曙光在招摇,长达数年的战争终于迎来了结果,每个人欢呼雀跃着,庆祝他们的胜利,一开始,只是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再后来,每个人的口中都念诵着他的名字,念诵着少年的名字。
细胞人已经无法注意到少年的名字在这里彻底模糊的事实了,他只顾看着,看着那个沉稳的少年,带着点彷徨,在所有人的簇拥之下,在万众瞩目之下,接过了沉重的王冠,戴在头上。
从那一刻起,这座岛屿的王诞生了。
他顶着沉重的职责接过了权力,这个充满了死寂和沉默的岛屿,终于在爆发中获得了新生的权利,前所未有的繁荣在这座岛屿上出现,所有人都在念着他的好,称他为英雄。
那一刻,细胞人觉得被环绕的人就是自己,不,本来就是他自己,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被所有人簇拥着,而不是被那些怪物狼狈的追杀在这座岛屿的各处。
他能看见那些人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这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甚至让他对这个国家产生了认同,深重的认同。
但是内心里的疑虑仍然在打着转,无论如何也消除不掉。
这座岛屿到后面怎么会变成比之前还要溃败的模样,他又是怎么从人人赞颂的英雄变成了人人唾弃的混蛋他。
又是如何连自己的身体都弄就变成这副模样。
234“令人尊敬的国王啊”(下)
一个又一个的政策被传达下去,国家越发的繁荣昌盛,就好像没有一点问题。
虽然王手偶尔会和巨人有一些小摩擦,又同时讨厌收藏家,但是没关系,在王的面前,他们都会将这些摩擦克制到极限,一副永远忠诚模样,事实也是如此。
直到那个少年,开始步入中年,甚至,即将步入晚年,结实的身躯出现衰老的迹象,原本流畅的武技也逐渐变得生疏,强健的体魄开始衰减,连视线都已经有些模糊。
这一个事实让少年感到了惊恐,他即将要衰老死去的惊恐。
他所有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他推翻了入侵者的暴政,使得所有人安居乐业,从最低贱的奴隶一跃变成高高在上的王,现在它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活着。
当奴隶的时候他不怕死,冲锋在前的时候他也不怕死,现在他什么美好都体会过了,反倒开始惧怕起来死亡了。
他不愿意面对这个沉痛的现实,他开始大兴土木在岛的各处修建起自己的雕像,自己年轻而又意气风发时候的雕像,而不是现在这副已经开始垂老的身体。
他曾经试图向所有的同伴求助,那些他自认为可以信任的同伴求助。
他问稻草人?
稻草人精心照料着娇嫩的鲜花告诉他。“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飞鸟走兽,总会有凋零和死亡的一天,只要经历过最璀璨的时日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于是他让对方永远的看守在植物园里,陪伴着那些转瞬即逝的娇嫩植物度过余生。
他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转身离开了。
他问看守者。
看守者眺望着风景,大笑着告诉他。“只要收获了美食和美景,以及意料之外的收获,那么就算面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什么好害怕了。”
于是他让对方前去看管监狱,看着那些尸体,吃着凉掉的粗糙食物,一辈子无法从那个囚笼里逃脱出来。
他在对方失魂落魄的眼神中不曾停留。
他问时光守护者。
时光守护者精心擦拭着她的大剑,平静的回答道。“时间会公平公正带走所有的事物,生命,记忆,所爱之物,没有人能够逃脱,我们只要平等面对,平等接受就行。”
于是他把对方锁在了高塔,看守着永不停息的大钟,在狭小的天地里反复踱步着。
他在对方一脸失望的眼神中毫不犹豫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