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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革命?我过去记忆里的答案在众说纷纭。革命让生活充满了不可知,一个人的命运会在朝夕之间判若两人,有的人瞬息里飞黄腾达,有的人顷刻间跌落深渊。人和人之间的社会纽带也在革命里时连时断,今天还是革命战友,明天可能就是阶级敌人。
有两个情景在我此刻的眼前流连忘返,一个讲述了人性的美好,另一个讲述了人性的丑陋。
美好的情景来自于一位同学的父亲。那是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这位平日里待人亲切的父亲被打倒了,他只是共产党政治体制里的一名小官员,仍然难以逃脱走资派的罪名。我小时候很喜欢他,因为他在大街上见到我的时候,每次都会向我微笑一下,他知道我是他儿子的同学。这是我童年记忆里唯一在大街上给予我微笑的大人,我在其他同学的父亲那里得不到这样的亲切微 笑。他被打倒以后,我也失去了这让我受宠若惊的微笑,他的眼睛看到我后就会迅速闪开。他在被打倒的几个月里受尽了精神和肉体的折磨,我不知道造反派是如何折磨他的,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他的儿子,我的那位同学,脸上曾经洋溢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可是父亲被打倒后,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惊恐了。课间我们在操场上玩耍时,他总是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有一天早晨,上课钤声还没有响起,我们背着书包在操场上奔跑玩耍,他走来了,然后像往常一样独自站在操场的角落里,这一次他站在那里哭泣不止。我在远处看到他的身体不停地抖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随后我们得知,他的父亲在天亮前投井自杀了。此刻我回首往事,我相信不堪折磨的他早已萌生自杀的念头,但是他将这个念头隐藏在心底,不让妻子有所觉察。他内心煎熬地徘徊在生与死之间,最终选择了死。他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悄悄起床,在黑暗里向熟睡中的妻儿无声地告别,然后轻声推门出去,奔赴另外一个世界。他的儿子后来告诉我,那天凌晨的时候,他在睡梦里感觉父亲在他床头站了一会儿。就在他投井的前一天傍晚,我还在大街上见到他,他额头流着鲜血,走路的样子有些瘸,他和儿子一起走过来。在夕阳的余辉里,他的右手搂着儿子弱小的肩膀,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微笑着和儿子说话。很多年以后,我在北京的家中写作《兄弟》之时,这对父子在黄昏里走来的温馨情景一直缠绕着我。我觉得,宋凡平可能就是从这个挥之不去的情景里走出来的一个人物。
丑陋的情景来自于我小学二年级时候的老师。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在操场上蹦蹦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