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云穿着新装跑向客厅,正看电视的卡罗和周先生被她一道夕照般的色彩惹得回首。这件不伦不类的一塌糊涂的红裙子使父子俩都不由自主从沙发上欠起屁股,都赞叹与谴责地盯着这个三十七岁的女人。
健将跟上来替她整理胸前、背后、裙下,完全熟门熟路。
“穿这个……成什么话?”周先生自语般说,苦笑。
“放心,我不会穿出门!”海云顶他。
“是不能穿出门。”周先生说。
“我就在家穿穿。穿着玩玩——我有地方出门去穿它吗?”海云说。
海云看着镜中的自己,以及镜子折射出三个男人的神色。她明白自己是美丽的;她明白这美丽对他们是白白一种浪费,同时也对他们是无情的一分折磨。
当晚,卡罗埋伏在楼梯拐角。海云觉得他伤疤尚新的面孔那么要她命。她忽然感到这世上都错了,错了便对了。她笑笑;从健将与他冲突,她还第一次对他笑。
卡罗走上来,把嘴唇慢慢触到她面颊上,她脖子上,她不动,没有邀请,也没有拒绝。他说他从她进了这房子,就开始爱她;她该是他的。
她抬起脸,看着他,感到自己在红色太阳裙下渐渐肿胀。她对伦常天条的无知使她无邪地想要和想给;刹那间,她几乎想回报卡罗,以同样的话,同样的动作。
但她仍一动不动。听卡罗拿千差万错的音调许愿:他将回来,为她回来。
她知道他不会回来,外面多大、多好。健将也不会回来,从这里出去,谁还回来。她有足够的美丽衣裳,将为卡罗和健将美丽地活在这里,哪怕他们在千里万里之外,哪怕他们永远不归。
海云从洗脸间穿着严严实实的睡衣出来,却见她七十二岁的丈夫浑身赤裸“快!快!快脱!……”他喘着说,意思是这一记来得不易,弄不好就错过了。海云慌了,大把大把扯脱衣裤。他却仍催:“快些!快些!……”他似乎竭力维护着他那珍奇的一次雄性证明,浑沌的眼珠亮起来,亮出欣喜、紧张、侥幸和恐惧。
这是海云头一次把肉体呈给丈夫。
她仔细躺平,尽可能不让他吃力。这是她本分的事,她没有道理不高兴做。海云什么也不去想,不去想卡罗,不去想健将,更不去想她爱过的篮球中锋和没爱过的少校。
丈夫的权利进入了她,大事情一样郑重地推动一下,再推动一下。
海云闭上眼,柔顺得像团泥。
这时她隐隐听见卡罗那到处是断裂的钢琴声。
拉斯维加斯的谜语(1)
更新时间2009-4-22 11:21:29 字数:3678
svegas,我们念:“拉斯维加斯”。四个阴平一个阳平,一共五个音节,每个音节等于你的嘴唇、牙齿都是个重新的启动,而你的舌头,每回都重新弹跳一次,你看:“拉——斯——维——加——斯”。我们住在这儿的中国人,包括这些住了四代以上的,很少人去打听这个源于西班牙语的赌城名字是什么意思。似乎不必懂得它的词意也无妨于我们记下这串颇复杂的音节,也无妨于我们去诠释它活泼的唇齿运动所形成的谜语。我们是一个喜欢谜语的民族。我们在意的是拉斯维加斯这五个音节所隐藏的谜底。
我接待的每个赴美考察(访问、交流)的中国代表团成员都在讲到拉斯维加斯时唇齿极其到位。或许一百四十多年前的那四个中国人头次学说它时就那样到位。“拉斯维加斯”,他们默默念道。似乎冥冥中会意了这套唇舌动作的真正词意,他们回望一眼远近的沙漠,那温暖的千古荒凉,决定扎下帐篷。“拉斯维加斯”,他们念着,微笑了,然后点上一支黄蜡烛,像是本性中的一个潜伏被突然照亮,他们认定自己与这五个音节间的缘分。然后他们支起小板桌,摆开赌具。
从此,叫做拉斯维加斯的不毛之地出现了第一个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