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今儿义学休假,宝玉也去烧了纸钱纸衣回来,因心里念着最近和黛玉也亲近不少,便往黛玉那儿去了。
宝玉走至窗前,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便将脸贴在纱窗上,往里看时,耳内忽听得细细的长叹了一声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宝玉听了,记得这是《西厢记》里的诗词,不觉心内痒痒起来。再看时,只见黛玉在床上伸懒腰,好一幅美人秋困图。
宝玉在窗外笑道:“为什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一面说,一面掀帘子进来了。
林黛玉自觉忘情,不觉红了脸。
“人家睡觉,你进来作什么?”
宝玉见她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一歪身坐在椅子上。又想着要问黛玉的《西厢记》读到哪里,因笑道:“你方才说什么?”
黛玉道:“我没说什么。”见紫鹃跟了进来,便想着洁面梳妆道:“给我舀水去罢。”
宝玉也催紫鹃道:“把你们的好茶倒碗给我吃。”
紫鹃惦记他是客,便先给宝玉倒茶去。
宝玉见了,得意洋洋,有心要在黛玉面前卖弄,一时竟对着紫鹃说出了心底话。
“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这一句出自《西厢记》,是为张生哄崔莺莺身边丫鬟红娘的词,意为:如果我和你家多情的小姐一起同床共枕,怎舍得你做丫鬟伺候人呢?
林黛玉听了,登时撂下脸来,说道:“二哥哥,你说什么?”
宝玉这会还不知利害,笑道:“我何尝说什么?”
第一六五章:王熙凤有了?
林黛玉何尝没瞧过那《西厢记》,那话出处更清楚的很。
宝玉自比张生,却把紫鹃作了红娘,这话岂是只调戏紫鹃?
“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一句,真真混账无比,直害人名声。
哪个未出阁的姑娘经得住这样轻薄的话调戏诋毁?
林黛玉越想越恼,弱眉柔眼涓涓地汪出泪来,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些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爷们解闷的。”
她一面哭,一面下床来往外就走。
宝玉不知要怎样,心下慌了,忙赶上来,“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你别告诉去。我再要敢,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
正说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
宝玉听了,不觉打了个雷的一般,也顾不得别的,疾忙回来穿衣。
林黛玉本是心中悲愤不止,行几步听是舅舅找宝玉,又迟疑起来。
若是把这事告到舅妈和老太太那里,二哥哥自少不了被训一顿。若传到舅舅耳中,二哥哥定会被打得半死不活,最后叫舅妈心疼起来说不得反怪我声张呢。
哪个长辈不偏爱自己孩子,她们终究是护着二哥哥的。
到底不是我家,没人为我做主。
黛玉悲悲戚戚呜咽起来,泪水如何也止不住。
紫鹃安抚道:“姑娘要不去东边住几日,到时请小蓉大奶奶去回老太太的话,便说在东边的清静院子养病。”
林黛玉无法,穿戴整齐后疾叫春纤、雪雁二人收拾行李,准备去东边长住几日。
却说宝玉出了二门,提心吊胆地被贾政说上好一阵,又在家里各处神明祭拜一番,还到宁府二门外的贾家宗祠上了香烧了纸,求了几声祖宗保佑。
事毕之后,再往黛玉那里去时,却得知林姑娘带着行李去了宁国府。
宝玉长舒了一口气,万幸黛玉没有把这事情告诉别人。因此宝玉把此事抛之脑后,又想今日秦钟回了清河镇祭祖,只能去梨香院玩了。
梨香院是薛家暂住的地方。
梨香院不算大,小小巧巧,有十多间房舍,前厅后舍俱全。梨香院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院了。
贾宝玉便是从这夹道到了梨香院西南角门。只瞧北面是正屋连房,东西各有厢房。东厢房住着薛蟠,西厢房住着宝钗。
宝玉竟不往东厢去打问,只往宝钗所住西厢去,也不知是不是瞧了《西厢记》的缘故想上演一番西厢之狼。
幸得宝钗不在房中。
宝玉好无趣味,问过之后,才知原来宝钗八月初四便要去顺贞门待选。此时薛家上下都要忙这个事情了,既要给内务府上下打点,又要趁此时间打理好薛家土地商铺等。
“难怪好几日都没瞧见蟠大哥和宝姐姐了。”贾宝玉嘀咕一声。
本朝待选分为两种,其一为二月大选,由户部主持,所选秀女是为宫中妃嫔,或被指婚;其二为八月小选,由内务府主持,所选使女是为宫中女官。
薛宝钗所参选的便是内务府小选,若遭大运,或充入后宫妃嫔身边做女官,或为公主郡主伴读陪侍;即便不走运,只是成了宫中一个寻常宫女,哪日若被今上相中,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日。
若得宫中妃嫔、公主做媒,嫁得一个达官新贵之子,亦是前途无限。若得到皇后或太后的恩宠,也可以为父母家人博得一场大富贵。
就算一切都行不通,宫女们在宫中待上十年左右,二十四五岁时都会被今上开恩放出宫外,从此自主婚嫁。
薛家对此非常看重。
贾蓉对此一无所知,他最近真的太忙了。好不容易在铁槛寺熬过了三日,连夜回了宁国府沐浴换衣裳,翌日凌晨便去了领龙禁尉府领牌。
“听说你们家祖坟被人挖了?”
“不对吧,好像是他父亲的坟被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