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第21章
当林轩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进来的陈宁,虽然怀里抱着自家小少爷,但两个人都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好像谁要是再敢说多一句,马上就要打起来似的。
“呃……小少爷醒了,不如先洗漱吧,我刚刚经过后厨,看见冯叔和李婶已经在准备早饭了。”
“小少爷?”
“那就请这位公子,将小少爷交给我吧。”
俩人还在赌气,谁也不肯说话,林轩有些尴尬,他只能朝陈宁又点了一下头。
陈宁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人给了他,却并没有马上离开。
取了一支专门给球球洁牙的用具,林轩手里握着竹柄,示意球球张嘴。
球球乖乖龇着嘴,露出自己那口整齐的小乳牙,前两天他的最后一颗乳牙也彻底长出来了,因为双亲都很注重管理他吃甜食的频率,目前为止,并没有像同龄的其他世家小孩似的发生龋齿。
将有柔软马鬃的一端沾了少许粗盐,小心地塞进球球小小的嘴巴,林轩开始帮球球轻轻地清洁牙齿。
球球本来是很不喜欢洗漱的,先前的乳母严婶,总是弄得他很不舒服,可自从林轩来到他身边之后,他渐渐彻底接受,每次也会乖乖配合。
“重不重?要是不舒服就立刻告诉我。”林轩虽然年岁不大,但在照顾球球这件事上,一直细致又耐心,态度也很温柔,林家人对此都看在眼里。
球球读书的时候,林如海也会同样为他准备一份书本笔墨,杨妗妗每天从外头回来,给球球带小玩意儿的同时,也会准备他的那份,就连管家也会主动指点他许多事,俨然已经彻底将他视为自己人。
球球摇了摇头,等用清水漱过口,就黏黏糊糊地抱着林轩的脖子,像只小狗似的蹭来蹭去。
“林轩哥哥,你对球球可真好呀,球球好喜欢林轩哥哥。”
双臂环胸靠在墙边围观了全程,陈宁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昨儿新来一个哥哥,今儿又新来一个姐姐,看见人家长得好看就黏上去,小小年纪就偏爱好颜色,长大了还不知道怎么地呢。”
这股子酸味儿,隔着二里地都能闻得到,林轩低下头勾了勾唇。
见没人搭理他,陈宁又继续说:“当初是谁大半夜带他出去逛街?是谁每天陪着他在庄子上捉迷藏?是谁在他钓不上来鱼,差点输给老千岁的时候,跳到湖里去替他作弊?小没良心的,真是白瞎我天不亮就跑过来找他的这颗真心。”
球球趴在林轩的肩上,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快气炸了的陈宁,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又跑到人家面前去,主动拉着人家的衣裳晃了晃。
“做什么?终于知道良心不安了?”陈宁虽然故作冷淡,但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是泄露出一丝笑意。
“陈宁哥哥,你别生气了,你也好,我也喜欢你的。”
“哦?那你说,我跟你刚才说的姐姐比,你更喜欢谁?”陈宁就不相信他会输。
“呃、那个——”球球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可机灵了,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老老实实地说自己更喜欢姐姐,估计陈宁是哄不好了。
“陈宁哥哥,这是不可以比的,姐姐是姐姐,你又不是姐姐,你们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是吧,行,那换一个!”陈宁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那我要同他比,你更喜欢他还是我?”陈宁一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架势。
“唔——”球球的小脑瓜开始疯狂运转,有了!
“也比不出来呢。”他故意露出很为难的样子。
“不是!这有什么难比的?我跟他都是男的,你选一个不就完了!”陈宁都急了。
“可是林轩哥哥不会武功,也不会游水,你为我做的那些,他是没有办法做到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比呢,唉……”
球球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无辜。
陈宁想了想,自言自语:“也是,你才这么点儿大,脑仁儿也小,估计你还真是想不明白,算了算了!不比了。”
旁边的林轩却听进心里去了,抿了抿唇,有些不是滋味。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向老千岁复命,到时候再过来接你,走了。”
话音刚落,人就没影了。
拍着自己的小胸脯,球球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人哄好了,大人怎么总喜欢问这种为难小孩儿的问题,幸好他以前有足够的应对经验。
“林轩哥哥,我饿了,你带我去吃早饭吧。”
林轩轻轻地应了一声,走过去牵着他,带着他去正厅。
经过游廊的时候,没忍住,问:“小少爷,我是不是比不上方才那位公子?”
球球侧过头去看他,一边甩着手,一边笑着回答:“当然不是了,你们各有各的好,没有谁比不上谁。”
林轩停下脚步,不是很确定地问:“是吗?”
球球也跟着停下脚步,很认真地告诉他:“比如刚才,他要是帮我洗漱,肯定会弄疼我的。而且他也不能像林轩哥哥你一样,每天都陪着我,陈宁哥哥他也做不到你会的事情。”
“嗯。”林轩的心情就像此刻的朝阳,变得温暖而又灿烂。
等球球被林轩抱着过了跨门,瞧见亲爹正在吃早饭,跑着朝他靠近,双手扒着桌面,但由于身高限制,实在什么都看不见。
“爹爹,今天都吃的什么呀?”
“今儿起得这么早呢?稀罕啊,爹抱你上来坐着,你自己看吧。”林如海擦了擦手,把小家伙抱到椅子上。
“爹,我也想吃油饼。”
林如海给他拿了一块递给他,揉了揉他的脑袋。
“爹得出门了,让林轩陪着你一起吃吧。”
“嗯,爹爹慢走。”球球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林如海心头一软,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这两日越来越冷了,水面怕是已经结了冰,千万别再去池塘边玩儿。”
“嗯嗯!都听爹的。”球球乖乖点头答应。
看得林如海不禁在心里感慨:幼子不调皮捣蛋的时候,真是惹人喜欢。让人总忍不住对他更好些。
“在家乖乖听你娘和你姐姐的话,还有——”
球球拿着手里的油饼,几次都没能顺利地咬下去,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亲爹的唠叨。
“爹爹!你要是再不走,就要晚了。”
被幼子这么一提醒,林如海赶紧离开椅子,拿着自己的官帽,快步往外走去。
因为今天球球实在起得太早了,吃过早饭之后,就打算挨个去骚扰家里还在休息的其他人。
“走,林轩哥哥,我们去喊娘亲起床吃早饭。”
“小少爷,昨儿夫人小姐她们睡得都晚,还是不要这么早去打扰了,不如我陪你回房间打弹珠玩儿?”林轩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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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以前我睡懒觉的时候,娘亲她们总是非要喊我起床,还说什么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天被我逮到她们也在睡懒觉,我也要去喊她们起床。”
说完,他就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往正院的方向去了。
林轩眼看自己劝不住,只能跟了上去。
可等球球跑到他爹娘的卧房门口,对娘亲的天然畏惧,让他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条门缝,慢慢钻了进去。
跟到这里,林轩停住了脚步,不再继续前行,两只耳朵却密切关注着里边的动静。
顺利靠近目标之后,抓着床帷,球球把脸伸了进去,发现他娘亲还在沉睡。
只敢小声地喊她:“娘——亲——”
还没开口说第一句话呢,就被一个突然飞过来的软枕击中。
杨妗妗眼睛都没睁开,甚至还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乖,烦你小姨去。不然过两天冬至你爹休假,咱们一家子都出门,别怪娘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这简直就是牢牢掐住了球球的死穴,他根本不敢继续惹事。
“好的娘亲,你继续睡,我先走了。”
走之前,他甚至还把掉在地上的那个软枕拾起来,恭恭敬敬放回床上。
等他退出去之后,一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笑着的林轩。
捣蛋失败,这令球球感觉自己很丢脸,直接跑了,离这里最近的,就是他小姨杨婉婉的房间。
这次他倒是没那么小心翼翼了,直接大大咧咧地把门一推,就走了进去。
大声喊着:“小姨小姨,该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懒呢?像你这样的小、呃,大人!更不能浪费光阴。”
这些话当然不是球球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以前小姨拽他起床的时候,说过的原话,他只是把小孩改成了大人而已。
结果床上鼓起的包,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球球不行邪,跑到床边,掀开床帷。
“啊——!”
结果被对方突袭,惨遭俘虏。
整个人被小姨抱在怀里的球球,像只被翻过来的小乌龟一样,只能扑腾着四肢,却怎么也无法脱离困境。
对方还上手揉捏他的脸蛋。
“嘿嘿!小球球,知道小姨想你了,还特意自己送上门来给我捏,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乖呢?像你这样自投罗网的小可爱,小姨真是喜欢死了,来,小姨再亲一个。”
直等到杨婉婉彻底玩儿够了,打算起身洗漱,球球才趁机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捧着自己被捏红的脸蛋,后悔得不得了。
“林轩哥哥,刚才我真的怀疑,小姨她会吃掉我,可真吓人。”
林轩轻笑了一声,蹲下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裳。
“那以后小少爷还是不要再去招惹杨二小姐了。”
“嗯,再也不了,林轩,还是你最好。”球球开始跟他撒娇。
林轩现在已经很了解他的小心思了,问他:“小少爷可是累了?那我背小少爷回去吧。”
他转过身,球球笑着趴了上去。
“等一等,林轩哥哥,我还想去找姐姐,姐姐那么温柔,她肯定不会像娘亲和小姨刚才那样的。”
“……好。”
黛玉住的地方叫绛仙阁。
林轩背着球球到的时候,她已经起身了,紫鹃和雪雁她们正在为她梳妆。
在门外三步远的地方,林轩就把球球放了下去,自己只等候在门外。
“姐姐——!”
球球是自己跑进去的,直接扑进了他姐姐的怀里。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起得倒是比平日里要早,还这么小就偷吃酒,昨晚难受了吧。”黛玉顺势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是已经不烫。
“哼哼……姐姐亲一亲,就不难受了。”球球抬起脑袋,闭着眼。
本来已经差不多要好了,紫娟和雪雁还额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这会儿都退了一步,好让姐弟两个方便些动作。
幼弟太会撒娇,实在叫人无法拒绝他这样小小的请求,黛玉无奈摇头,最后还是纵容了,在他的额上轻碰了一下。
“嘿嘿!”被姐姐亲了之后,球球突然不好意思了,这还是姐姐第一次亲他,他把自己埋在姐姐的怀里,一个劲地傻笑。
小家伙就这么赖在这不走了,陪着姐姐吃了早饭后,又继续陪着她盘账。
黛玉偶尔抬头,跟他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对视上。
球球就会凑上去问:“姐姐是不是渴了?我去给你端茶!”
就像一只欢快地摇着尾巴的单纯小狗,期盼着能够被需要。
黛玉不忍看见他失落,只得随他去,偶尔还会让他帮着传个话,送张纸,安排给他类似这样的小事。
球球干得可起劲儿了,还特别认真,一整天都老老实实待着,随时待命。
黛玉偶尔站起来歇一歇的时候,拿了自己正在读的诗集,从中挑出些简单的字,单独教他认识,也会握着他的手,带着他运笔,感受书写的魅力。
管家过来了两趟,见姐弟俩相处得如此亲密融洽,还悄悄地流了几滴眼泪。
“这是我们林家之福,是福啊。”
约定之期一到,陈宁直接把人拐跑。
黛玉还纳闷:“今日那小家伙怎么不来呢?”
雪雁猜测:“许是少爷他……今日赖床了?”
“那你去告诉紫娟一声,叫她到小少爷房间里去瞧瞧。”
又想了想,黛玉觉得不妥,“罢了罢了,叫他好生睡着吧,等他醒了,自会过来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的幼弟如今已经身处安乐亲王府,正陪着那位在人前鲜少露面的老千岁用早膳。
“怎么给困成这样了?昨晚上没睡好吗?”安乐老亲王瞧他脑袋都快低到碗里去了。
球球使劲晃了晃小脑袋,又打个哈欠,终于有些打起了精神。
“娘亲说,这叫起床拖延症,我每天起床的时候,总想着再睡一会儿。”
“你娘可真够宠你的,还给你编了个名头,什么这个症那个症的。照本王看,你这就是懒的。”
嘴上说着嫌弃,手上还亲自给他夹了一个他最爱吃的汤包。
球球用鼻子嗅了嗅,瞌睡彻底醒了。
“是蟹黄汤包!”
老亲王应道:“嗯,你尝尝,吃饱了咱们再去后边儿钓鱼。”
王府长史真的很想问自家老千岁一句:这小公子真的不是您的私生子吗?要知道这京都哪儿来的蟹,都是从江南那边运过来的,还有说起那鱼……
总之都是血泪史啊!三言两语根本说不尽!
“好吃!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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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老亲王还真的夹了一个汤包吃着。
“吃着味道还行,不过这蟹最好吃的时节,还得是秋天。”
这一老一少,还真的跟寻常的朋友似的,很自然地聊着天。
“对了,我的好朋友,我有一个要求想跟你说,你必须得答应我。”
“什么要求?先说来听听。”
“我们家现在院子里没有养鱼,我已经很久没钓过鱼,待会我要是输给你了,你不许笑话我。”
他虽然年纪小,可也是要面子的,而且本身作为彼此的钓友,最喜欢的一个环节,就是比较双方最终的收获。
既是因为有段时日不曾见到,安乐亲王心里一直惦记着这小家伙,也是因为自打回京以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好。总之这两个原因加在一起,安乐亲王这次还真的答应他了。
“行,不笑话你就不笑话你。”
老亲王答应之后,又问他:“你来到京都也有些日子了,觉得这儿怎么样?喜欢吗?”
球球认真地想了想,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安乐老亲王都被他整笑了。
“我既喜欢,又不喜欢。”球球是这么告诉他的。
“哦?仔细说给本王听听。”老亲王还真的很感兴趣。
“我喜欢呢,是因为我姐姐在这。你肯定不知道,我姐姐她长得可好看了,那个词叫什么?花什么月来着?就是形容人长得很漂亮的!”
旁边的长史提醒道:“可是花容月貌?”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我姐姐就是花容月貌!”球球说完,还朝着那位长史感激一笑。
那位长史略站直了一些,也回了一个慈爱的笑容。
看得安乐老亲王不禁开怀一笑。
“你爹当年可是名动京都的探花郎,最近也是因文采出众得了皇帝的宠信,你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连花容月貌这个词都说不出,往后还是好好读书吧,可别给你爹丢人。”
最近林如海势头不错,他多少听说了一些。
“你们大人怎么都一个样……每个人都催着我读书,读书真有那么好吗?”他不太懂。
“等你以后慢慢长大,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先不说这个了,接着说回方才的问题,你说你喜欢京都,是因为你姐姐在这儿,那你不喜欢京东,又是为什么呢?”
“这件事有点复杂,我姐姐原先住在她外祖母家,可是那个府里,有好多坏人,她们都欺负我姐姐,所以我才不喜欢京都。不过现在不会了!”
老亲王笑着说:“因为你姐姐现在,已经回你们林家去了,是不是?”
球球小嘴张着,震惊地问:“你好聪明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不丁被小孩儿给夸了,安乐老亲王觉得很有意思,心情更愉悦了,还有了心思逗乐。
于是故意哄骗小孩儿说:“有个秘密,我现在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跟别人说,其实我是个神仙,自然什么事都知道。”
“哇!神仙!”球球顿时化身小粉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搭在桌上的袖子。
“现在你知道我是神仙了,你有什么愿望想让我帮你实现吗?”老亲王继续诱惑他。
“愿望?”球球在思考。
旁边的王府长史却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他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要求,惹了老千岁的厌弃。
“想好了吗?”安乐老亲王问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想,但他现在确实也有些在意,会从面前这个小家伙的嘴里说出怎样的答案。
“嘻嘻!”
球球有些狡黠地大声对他说:“我想要今天钓的鱼——比我的钓友多!”
安乐老亲王与他那位长史一样,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就这?
长史甚至想提醒这位小公子,要不再想想呢?这么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实在太可惜了。
安乐老亲王低头无声地笑了,等他再看向球球的时候,对他的喜爱和亲近又多了几分。
说这小家伙傻吧,也不见得。可说他聪明吧,又不知道方才多少管他要点什么回去。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小东西,入了他的眼,让他上了心。
“神仙自然会……如你所愿。”
天气冷,原本是打算,坐在四周设了厚厚一层棉帘的亭子里钓鱼的,但安乐老亲王这次,只随便应付了一会儿,就主动认输了。
随后带着小家伙去了温暖的殿内坐着,跟他说着些,寻常大人听着很无聊,甚至是幼稚的对话。
“刚才听你说起你姐姐,你很喜欢她吗?”
“嗯。”
“为何?”
“因为她是我姐姐啊。”球球回答得很理所应当。
“可你从未见过她,她还比你大了整整有十岁,你对她不觉得陌生吗?”
“当然不觉得了!我一见到她,就知道她是我姐姐,我就是很喜欢她,我姐姐她也很喜欢我的,她很温柔地照顾我,教我读书写字。我以前都是一个人在家里待着,现在我可以去找姐姐,我还可以帮姐姐的忙。而且家里有了姐姐,我爹跟我娘都很高兴。”
听了球球这番话,安乐老亲王大约是懂了,一时之间有些羡慕他们姐弟俩的感情。
“本王也有兄弟姐妹,而且还有很多。”
“真的吗?那你可真幸福,有那么多人陪着你。”球球光是有一个姐姐,都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老亲王笑了笑,没有与他说,其实真实情况与他所想的截然不同。
皇子公主那么多,父皇却只有一人,谁不想让父皇更宠爱自己?虽然是兄弟姐妹,但从出生那一刻起,彼此之间就注定存在竞争,几乎每一个皇子公主都见识过后宫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或是陷害,或是利用,有时候即便是一母同胞,都会互下狠手,更别提异母所生。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们?”球球看他并不像是高兴的样子,所以才会这么问。
“还好,我对他们就像你对京都一样,喜欢也不喜欢。”
“好吧,那我明白了。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不好。”
“你现在倒还真成了我的知己好友了。”安乐老亲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球球歪着小脑袋反问:“我们本来一直都是好朋友,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中午想吃什么?叫他们先准备着。”
说的是让球球来陪他钓鱼,其实是他陪了球球一整天,最后入了夜,球球困得不行了,老亲王才让人准备了软轿送他回去。
林家人也都没睡,一直等着。
尤其是黛玉,问了亲爹和继母,球球到底被谁接走了,一个也不肯说,她实在放心不下,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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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些以前看过的话本子里的桥段。
莫不是……妗姨其实出身高贵,是为了逃婚才跑到扬州,球球被妗姨的娘家人给接回去了?
又或者球球其实不是爹爹亲生的?人家有个了不得的亲爹?
正当她继续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门房进来喊着:“小少爷被送回来了。”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进来了,他穿着飞鱼服,腰间佩着绣春刀,这分明是京中世家贵族人人鄙夷,又不得不畏惧的锦衣卫。
这个锦衣卫怀里抱着的,俨然就是她已经熟睡过去的幼弟。
送人的还是陈宁,他跟林家人已经算是熟识,跟上次在扬州一样,把球球递给杨妗妗之后,简单跟林如海打了个招呼,转身就离开了。
黛玉等他走后,才敢开口:“爹爹,妗姨,方才那位是、是锦衣卫?”
“嗯,其实球球有一位一起钓鱼认识的朋友,今日就是被邀请去那位朋友家中……呃……”林如海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但还是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去他家中钓鱼,方才那名锦衣卫是人家的下属,只是送球球回来,玉儿不必害怕。”
黛玉当然觉得有点奇怪,球球的朋友不应该也是小孩子吗?小孩子怎么会有一个锦衣卫做下属?
不过她又自己替她爹找补了一下,大约爹爹刚才一定是不小心说错了,想来应该是那孩子家中长辈的下属。
“原来是这样,那爹爹跟妗姨,方才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杨妗妗只能帮丈夫一起圆谎:“球球的那位钓友他、他身份有些特殊,我们也不是不告诉你,是怕吓着你。”
“吓着我?妗姨,你也太小看我了,宝玉还有个朋友是北静王呢,莫不是球球的那位朋友,比北静王身份还要尊贵?”
这几句黛玉是笑着说的,显然并没有当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林家夫妇俩却都不说话了,因为不知道该不该承认。按照那位老千岁的脾性,十有八九是不喜欢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的,所以知道未必是件好事。
这个时候杨婉婉出面,岔开了这个话题:“那个、姐姐姐夫!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大家都赶紧回去睡吧,明儿冬至,姐夫不是休假三天,要请我们一家子出去逛吗?睡足了才有精力出门,大家说是不是?”
“啊!对对对!玉儿啊,你也回去睡吧,今天确实够晚的了。”杨妗妗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
林如海也是如此,尽力维持着平常的淡然。
“你妗姨和你婉小姨都说得对,明儿爹请你们出去,吃好吃的,逛街,陪你们一整天,快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那好吧,爹爹,妗姨,婉小姨,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些睡。”
“去吧去吧,呵呵!”
黛玉转身之后,总觉得三位长辈方才都笑得很僵硬。
“吓死我了,差点就说漏嘴了。”杨婉婉以手作扇,给自己的脸上降温,她都紧张得开始冒汗了。
杨妗妗还是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
“老爷,咱们真的要这样一直瞒着玉儿吗?”
林如海叹了口气,“先就这样吧,那位老千岁咱们也不太了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也是为了玉儿她好。”
随后,他们几个也各自回房去了。
第022章第22章
“馄饨——!皮薄馅儿大的馄饨勒!”
“冬至来吃汤圆喽——!才包好的汤圆!又香又甜——”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只要两文钱一个!”
“豆腐脑——!今早才出锅的新鲜豆腐脑!”
……
一家人才从马车上下来,就听见做各类吃食的小贩们在卖力吆喝。
“好热闹……”被亲爹抱着的球球目之所及,全都是吃的。
黛玉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禁疑问:“怎的这些小贩,今日全都卖的是吃食?莫不是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
早市人多,杨妗妗怕路过的行人挤着她,就与妹妹杨婉婉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顺便解答小姑娘的疑惑。
“你呀,出门少,所以不知道。之所以先出摊的,都是这些卖早点的,只因那些出门晚的人,肯定已经在家里吃过早饭了,最多买些零嘴尝一尝,不会去买他们的早点。至于别的摊子,得略微晚些时候才出来,也是因为那会儿出来逛的人,肯定比现在要多。”
黛玉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多谢妗姨告知。”
这也不算难以理解,只是黛玉常年憋在府里,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气,所以一时想不到这些。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我自幼就长在民间,见惯了,自然就看透了。今儿冬至,我与你爹想着,老冯夫妻两个,常年在厨房替咱们家忙活着,就特意放了他们三日假,好叫他们俩歇歇,也带着孩子出去玩一玩。这三日咱们就在外头吃,看看都想尝些什么?”
杨婉婉在外头走动得多,主动推荐说:“别看着这些摊子小,其实味道都还不错。但我告诉你们一个巧宗,这么早看着客人就多的,肯定错不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球球在前头嚷嚷:“爹爹!那里围着好多人,我也要吃!”
跟在后边的三位女眷都笑了。
杨婉婉有些自豪地说:“要不说这小家伙是我外甥呢,跟他小姨我一样聪明。”
立马被她亲姐姐怼了回去:“可不是,还跟你一样贪嘴呢。”
“姐!”杨婉婉半是撒娇半是不服气喊了一声。
“我大外甥女就在这儿呢,你能不能给我这当小姨的留点面子。”
杨妗妗只好说:“行行行,我不说你。”
本来一直忍着笑的黛玉,一抬头,发现前面已经瞧不见爹爹和幼弟的身影,心里有些着急,下意识主动牵着她们。
“爹爹和球球他们怎么不见了?我们赶紧去找找他们吧。”
“玉儿你别着急,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你担心他们做什么?还能丢了不成?”杨婉婉大大咧咧的,随口就这么一说,也没想到小姑娘其实会害怕这一点。
更为心细的杨妗妗,却注意到小姑娘突然主动与她们牵手这个举动,这是一种内心不安的表现。
便柔声安抚她道:“玉儿别怕,你爹爹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不会走远的,妗姨和你婉小姨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咱们这就跟上去瞧瞧。”
左右牵着两只温暖的手,黛玉心里的惊慌渐渐平息,点了点头,心里更为依赖继母和小姨了,一直挨着她们一块儿走。
“在那儿呢!卖糖葫芦那儿。”
一经杨婉婉提醒,俩人立马也都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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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球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恰好在往这边喊:“姐姐!快来这儿!”
等杨氏姐妹和黛玉与他们会合之后,球球把手里一支没吃过的递到姐姐面前。
“喏!我给姐姐买了糖葫芦,可好吃了。”
黛玉接了糖葫芦,只拿在手里,不好意思当街吃。
只见林如海挑了一下眉头,但这会儿并没有声张。
最后一家子还是没去人多的地方挤,挑了一个看着还算干净的小店,点了些东西。
林如海这时候才似笑非笑地对球球说:“方才那两串糖葫芦,明明是你爹我付的钱,怎的就成了你买的?你这种做法,往好听地说,就叫借花献佛,往难听了说,就叫慷他人之慨。这又是个什么道理,你倒是与我说说。”
说完,故意抢走了幼子只咬了半口的糖葫芦。
“爹爹!还我糖葫芦!你怎么可以这样呢?”球球急了,偏又抢不过,只能嘴上嚷嚷着。
“若是你说不出什么道理来,这糖葫芦么,不如爹爹就替你吃了它。”林如海作势还真的咬了半颗。
吃完点了点头,甚至还评价了一番:“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就是这糖衣,要是能再裹厚些,就更好了。”
其实林如海也挺喜欢甜食的,只是平时为了维持身形,吃得少。
其他人也都没声张,盯着小家伙等着看热闹,预备听他如何回答。
球球盯着爹爹手里的糖葫芦,灵机一动。
“我跟爹爹是一家人,爹爹和娘亲曾说过,一家人不分彼此,爹爹你不要跟我如此见外。”
林如海和杨妗妗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还真是不好反驳。
“你是挺不跟你爹客气的。”作为球球的亲娘,杨妗妗摇着头留了这么一句点评。
“厉害了啊!小球球,真不愧是我的小外甥。”杨婉婉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继续火上浇油。
“姐夫你听听,人家说得有道理啊,一家人可不是就不分彼此吗?”
“给你给你,你瞧瞧你小姨,护你护得多上心。”林如海笑着把糖葫芦塞回幼子手里。
黛玉觉得自家人虽然就这么几个,可每天的热闹确实不少,看都看不过来,总叫人忍不住想笑。
而先前在外祖母家的时候,虽然一起玩的姐妹们众多,但她总是难免有黯然伤怀的时候,与跟自己的家人相处时,是完全不一样的。
用过早饭,一家子开始到街上去逛,买了好些东西,有冬至必备的九九消寒图,据说等将其全都点尽,便到了来年春回大地之际。
一边儿逛,长辈们还会向黛玉灌输一些关于寻常百姓的生活常识。尤其是林如海,还会告知女儿府上到铺子里采买各类东西的流程,其中都暗藏了哪些不与外人道的玄机。
“玉儿你既然已经接下了咱们家的管家职责,作为主人家,就不能轻易受人蒙蔽,市面上物价几何,不说能够做到了解得分毫不差,但一定要心中有数。”
“管理家事涉及多个方面,外出得准备合适的车轿,吃饭得准备食材米粮,日常的还有咱们所穿的衣料鞋袜、所用的香烛茶叶、所藏的古董文玩、所养的鸟雀猫狗之类等等,自然,还少不得洒扫打理园子、侍奉咱们的仆役,方方面面,仅仅靠你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
黛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确实如此。
林如海最后笑看着她说:“所以玉儿,你得学会驭下。”
黛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多谢爹爹指点。”
怕敏感多思的小姑娘,会给自己太多心理压力。
杨妗妗从旁安慰说:“不急不急,你才接手几天?这里边的门道多了去了,你爹活到如今这岁数,也不敢说就能做到一点儿错都没有,左右是咱们自己家,玉儿你就当练手,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是为难的,尽管告诉我们这些长辈就是。”
“这事儿我估计我跟我姐都做不了,我姐她忙,我光是听着就已经开始头疼。”杨婉婉可没夸张。
此刻黛玉的眼神温柔而坚定,说:“没关系的,妗姨和爹爹你们都忙你们各自的去吧,婉小姨也不必勉强,就交给我吧,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自当该为家里尽一份自己的力。”
况且家里现在也就只有她,最适合接管。她要承担起这份责任来,守护住这个让她觉得无比温馨的家。
满是欣慰的林如海轻拍女儿的肩膀。
“逛了一上午,想必也都饿了,带你们去一家最近风靡京都的食肆尝尝鲜。”
到了地方,一进门,就让人感觉到这家与别家酒楼不同。
共三层楼高,中间一个圆形的高台,被许多从顶楼垂下来彩色绸带半遮半掩着,上边坐着五名蒙着面的乐师,男女都有,此景并无轻浮之感,反而因朦胧而显得高雅。
乐声大多是些激昂的曲调,听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再配上这家店的招牌羊肉锅子,一家子都吃得大汗淋漓,十分痛快。
“姐夫,这羊肉真不错,味道确实好,涮着锅子吃,浑身都热起来了,尤其适合寒冬腊月这个时节。我之前一直在外头转悠,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家店呢,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杨婉婉好奇,就问了一嘴。
林如海解释说:“这还是我从翰林院的同僚那里得知的,新鲜羊肉实在有限,这家店每日也就开放二十桌,得排号。这次还是我帮了人家的忙,人家赠予我的号。”
在翰林院当差,虽然能够常伴天子左右,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问罪。
若不是林如海经历了一次生死,又在扬州蛰伏多年。培养出了超乎寻常官员的谨慎,以及在应对危机时,作出了快速反应。
昨日恐怕就要遭到圣上斥责了。
事情是这样的,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叫: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为宰相。
可想而知,在翰林院为官的,都是极具潜力之辈,而他们背后,大多早已有了各自投靠的势力,暗中角力是避免不了的。
前两日林如海请过一次假,偏偏当天急着要呈递一份文书,这差事自然只能分派给别人,也就是同为侍讲学士的孟自堇。
但孟自堇家中那位独自抚养他长大的寡母病了,他走了神,偏生不小心出了个错,忘记避讳太上皇,还让一直与他不对付的一位姓刘的翰林发现了。
人家当时闷不吭声,回去就写了个言辞犀利的折子,准备要在朝会上当众弹劾,彻底弄死孟自堇。
第二天林如海上值早,从那位刘翰林的举止神态中,察觉到一丝异常。
便问了问孟自堇:“孟翰林,昨日我家中临时有事,只得告假,不知期间可有发生些什么?”
孟自堇也没瞒着,就告诉他:“昨儿有份文书要得急,不过我已经替你写了一份交上去了,别的倒是没什么了。”
“是什么样的文书?孟翰林可否详细说说。”他总觉得不对劲。
孟自堇大概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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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当天林如海被召到御前侍奉,其间又赶上次辅大人入宫求见,他就在外间等候。
文书并非奏折,看管不严,他趁机寻了个机会,将那份还未来得及被打开的文书悄悄替换了。
那位刘翰林自然不知这些,害人不成终害己,反倒自己遭了罪。
后来圣上看了林如海写的那份,还向其他大臣夸赞他的文采,让他又在翰林院小出了一把风头。
孟自堇也是这个时候才知晓,原来林如海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救了他一回,自此,将林如海视为恩人,两人关系也迅速拉近。
今日林家人吃的这羊肉锅子的号,就是孟自堇所赠,这店家幕后的主人,是他那位出身相府的妻子的手帕交。
这次的危机虽然已经安然度过,但林如海暗自决定,从此更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防备着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明枪暗箭。
当然,这些在官场当中,所遭遇的险象环生,林如海并不打算告知家人,不想让她们平白担忧,她们只需要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
只要听着她们的欢声笑语,他便会生出无尽的力量。
球球见亲爹愣着不动,于是主动催促。
“爹爹也吃。”
杨妗妗也笑着说:“老爷不必让着我们几个,我们都是女子,就算加上球球这个小的,拢共也吃不了多少。”
“女儿已经吃好了,爹爹吃吧。”
黛玉将才烫好的羊肉放到他的碟子上,低下头腼腆地笑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给她爹爹夹菜。
“好……我吃,我吃就是了。”林如海这一刻觉得自己为她们做什么都愿意。
每天吃吃喝喝,逛逛街,聊聊天,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家人就度过了整整三日。
“这次冬至的假期,真是一个令人十分愉快而又不舍啊。”
当翰林院的同僚发出这样一声感慨的时候,林如海深有同感。
冬至过后,京都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将世间变为纤尘不染的一片纯白。
早起推开房门,第一次看见雪这种东西的球球,兴奋得不行。
当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对一个东西产生浓厚的兴趣和好奇时,他们往往会做出一个令大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那就是塞进嘴里,先尝一尝。
等站在他身后的林轩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打算吃第二口了。
“小少爷!这可不能吃。”
“冰酪,这个是冰酪,可以吃的,但是……这个冰酪怎么会不甜呢?”球球百思不得其解。
当林轩正在苦恼,该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解释,虽然都长得一模一样,但它们确实不是一个东西这件事。
球球已经拿着这个问题,跑去绛仙阁找他姐姐寻求答案。
等他说出问题,没等黛玉回答,她身边的丫鬟紫鹃先开口逗弄球球。
“小少爷,大约是因为这次的‘冰酪’实在是太多了,老天也变不出那么多的糖加在里边。”
丫鬟婆子们听了这几句,都笑得前俯后仰的。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老天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求老天爷呢?”
小孩子的问题总是千奇百怪,而且一个接着一个。
这次紫鹃就没能接上。
倒是雪雁先开口回答:“大约是大家都知道临时抱佛脚,做的都是无用功,所以遇到事情,就改求老天爷了吧。”
黛玉这个做姐姐听不下去了,见不得这群丫鬟继续欺骗单纯的幼弟。
啐道:“你们这群促狭鬼,就知道诨说。”
丫鬟们这才老实收敛。
“球球,你可别听她们刚才说的那些。外头那些像冰酪一样的,是雪。咱们扬州在南方,雪下得少,大约自你出生后,还没下过,所以你也不曾见过,是不是?”
球球对着姐姐乖乖点头,转头开始控诉紫鹃和雪雁:“你们都喜欢骗小孩,你们坏,我不要跟你们说话了,哼!”
那气呼呼的小模样,别提多招人了。
两个方才胡说八道的,忙上前来与他赔礼道歉。
紫鹃:“好少爷,我知道错了,方才不过逗你玩儿的。”
雪雁:“我的小少爷,可别生我的气了,我这就去给你做梅花糕来,好不好?”
球球的小耳朵迅速捕捉到重点,问:“梅花糕是什么?”
“是咱们江南的一种点心,我娘教我做过。”雪雁本就是淮扬本地人,她娘以前是一户大户人家里的厨娘,跟那户主人家的其他厨娘学的。
“要是你真的给我做这个点心,那我就原谅你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去后厨做点心。”说完,雪雁就真的忙活去了。
紫娟见状,也照猫画虎,有样学样。
“那我帮小少爷缝一只威武的布老虎怎么样?”
球球很大度的,只要别人愿意哄他,他总是很给面子。
“那好吧,但是以后你不可以再骗我哦。”
“好好好,以后再也不敢了。”紫鹃向他再三保证。
等到林如海这个月休沐,积雪还是厚厚的一层,他又陪着女儿和幼子在后院的空地上,一起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足足有半个他自己那么高。
等杨妗妗从医馆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
“老爷,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训斥完老的,舍不得再教训两个小的,便缓和了语气。
“瞧你们,都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赶紧进屋换身衣服,再喝碗姜汤驱驱寒,可别真的冻病了。”
虽然被迫回到屋里,但球球依然难掩兴奋。
“爹爹,娘亲,姐姐,我们给雪人也取个名字吧。”
“给雪人取名字,亏你想得出来。”不过杨妗妗到底还是没舍得说出雪人会融化的现实,来打击孩子。
偏偏林如海和黛玉父女俩都是极富才情,又崇尚浪漫的人,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阵,可谁也说服不了谁。
接着就是二人互拼诗词储备,最后竟然是黛玉略胜一筹。
“是爹输了,吾儿甚好,吾心甚悦,引以为傲。”
黛玉当场羞红了脸,但还是谦虚道:“爹爹整日忙于公务,自然不及女儿悠闲,可以时常翻阅诗书。”
“好了,两个都是咱们家的大诗人,都别谦虚,你们再说下去,球球都要睡着了。”
父女两个扭头一看,方才主动提出要给雪人取名字的小家伙,这会儿已经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偏偏他的眼皮将将还睁着一条细缝,没让自己彻底睡过去。
见此情形,大家又是一通笑。
名字虽然最终没有起成,但球球对雪人的感情却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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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被家里的其他人联合起来劝住了。
但雪人终究还是有融化的那一天,它一点点缩小变矮,直到最后,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了。
就在它完全消失的那天早上,球球跑到这里来看它,怎么也找不到它,哭得很是伤心。
“雪人不见了,它离开我们家了,哇——!”
林家其他人这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个雪人在他心里很重要,就像是他的一个朋友。
“乖崽,不哭不哭,等下次再下雪的时候,它不就又回来了。”杨妗妗哄着他。
“真的吗?”球球抽泣着问。
“当然是真的了,以后每年它都会回来与你重逢的。”黛玉也从旁安慰他。
晚上林如海回府,夫妻俩躺着睡觉的时候,杨妗妗提出了一个想法,与他商量。
“老爷,虽然现在有黛玉和林轩陪着球球,但她们毕竟都不是球球的同龄人,过完年,球球就满三岁了,要不要给他找个学堂?”
“现在?三岁有些过早了,还是等到球球五六岁的时候再说吧。”林如海不太赞同。
“咱们球球年纪太小,也根本坐不住,咱们自己教还好,换做外头的教书先生,必定少不得动用戒尺,你舍得?”
杨妗妗坐了起来,解释说:“我不是说那种只读书识字的正经学堂。”
“嗯?你还想找不正经的?”林如海开了个玩笑。
“别贫嘴,我是指可以有一些跟球球差不多大的,他们彼此可以一起玩耍,互相做伴的那种学堂。”
“这个么……我找自堇打听打听。”
第023章第23章
“我明白了,林大人是想为你那幼子,寻些年岁相当的孩子做伴。”
林如海一提起,孟自堇就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不错,正是如此,本也没指望着他这个年纪就能有多用功,只是我膝下唯有一双儿女,长女与幼子差了十岁,如今长女帮着掌家,自是无法时刻陪伴幼弟。幼子前些日子,因为家里堆的雪人化了,心情抑郁,所以我才想着替他寻些伙伴,总好过闷在家里。”
“你家竟是你女儿掌家?那令夫人也能没有意见?”孟自堇自然知晓林如海那位出自国公府的发妻已经病逝,如今的妻子是后来娶的。
“夫人家中世代行医,她忙于在外治病救人,一直不敢让家中琐事耽误她的正事。”林如海据实相告。
孟自堇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没错。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倒也能理解。可你们家的事总得有人打理吧,全都交给管家能放心?”
“先前在扬州时,自是我来管。到了京都以后,长女不舍我太操劳,就从她外祖母家搬回来,接手了过去。”
听完林如海的解释之后,孟自堇用一种很新奇的目光打量了他一遍,对那位林夫人和那位林家小姐都很是好奇。
“你们家还真是特殊,以前竟然是女主外,男主内。不过尊夫人悬壶济世,圣手妙医,值得敬佩。令嫒不但十分孝顺,而且还能干,连最小的儿子也省心,即便不高兴,也不曾哭闹,还真是令人羡慕。”
别人家的孩子多好,多乖巧,多省事,孟自堇实在忍不住,开始对着林如海大吐苦水。
“不像我家,是一对不中用的小子,成日里书也不好好读,整天在家里惹我夫人生气,在外也不学好,总与人打架,只会丢我的脸,偏偏我那岳父岳母还袒护得紧,不说也罢。”
“孟大人谦虚了,各有各的好,我还觉得你们家热闹呢。”林如海笑着奉承了一句。
“要不是我家那两个小子,与你那幼子差得年岁有些大,倒是可以让他们领着一块儿。这样,我岳父他认识的人多,过两日元旦,正好我陪我夫人回娘家,到时候跟他们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
“那就有劳孟大人了。”林如海不介意为了孩子舍下些脸皮。
孟自堇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表示亲近,笑着说:“咱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
“不急,冬日里也不放心让孩子出门,本就打算等到开春再入学。”
“行,这事就交给我了,回头有消息了,我立刻告知你。”
按照律例,百官有五日假,这五日,却也并不是全然能够在家休息。临近新年,亲友之间都会提前互送年礼,年后再互相拜访祝福。
今年是黛玉掌家,筹备年礼自然要与长辈事先商议。
“我问过管家了,林家本家就只剩下咱们这一支,在京都,咱们家也没什么别的要紧亲戚,也就是外祖母那边,需要备一份。爹爹,妗姨,婉小姨,你们还需要送给哪几家?我这会儿先记下,赶在年前替你们都备齐了,挨个送去别家府上,免得失了礼数。”
杨妗妗这边给了几个时常打交道的药铺名单。
“这几个,倒也不必按你爹爹的名义送,只需报我的名字就是了。”
“知道了,那小姨这边呢?”黛玉停笔,侧过头去看她。
杨婉婉也给了个镖局的名字。
“就是我一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大外甥女,你就随便些,不用太隆重,意思意思就行了,送的礼太重,我怕人家还礼还得另外花销许多。”
“好,小姨放心。”
林如海等她们姐妹俩说完,才开口,提了几位要好的朋友和曾经的同窗,还有翰林院的同僚以及当年主持他那一届春闱的座师。
分别送些什么,林如海也叮嘱了一遍。
黛玉运笔的动作一直未停,球球一直巴巴地等着姐姐问自己。
结果他姐姐停笔之后,直接就把记录的本子合上了。
“姐姐,还有我,我还没说呢!”
“嗯?球球你……也要给谁送年礼不成?”黛玉有些意外,小孩子之间似乎不必如此正式。
球球很坚定地点头,给了姐姐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他确实也要送来着。
“要送的,是给我的好朋友,他会邀请我陪他一起钓鱼。”
黛玉突然记起来了,上个月有一日幼弟确实不在家,大晚上都睡着了,才被一位锦衣卫送回来,当时爹爹和妗姨说的,好像就是幼弟被一位朋友邀请钓鱼去了。
还从他那好友家里带回来了一笼蟹,个头不小,她觉得那味道比往年在外祖母家吃的还要鲜美,想来价值也不菲,既然收了人家的赠礼,回一份也是应当的。
“你那位好朋友是哪家的?”黛玉重新翻开记录的本子,拿起毛笔蘸了墨。
“他家,我不知道……他家可大了,是宁哥哥带我过去的,我也不知道在哪儿。”球球伸手抓了抓后脑勺,有些发愁。
在场的知情人全都在心中腹诽:那可是亲王府,能不大吗?
“那他家姓什么呢?这个你总晓得吧?”黛玉耐着性子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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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球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地回望他姐姐。
“你连他姓什么也不知道,家在哪儿也不知道,就跟他做好朋友了,还去别人家里钓了一天一夜的鱼,还拿了那么大一笼蟹回来?”黛玉觉得现在的孩子交朋友未免也太不顾及。
“昂……有什么不对吗?”球球很真诚地请教。
黛玉实在无法回答幼弟的问题,只得看向两位长辈。
“爹爹,妗姨,那你们总该知道吧。”
杨妗妗看向林如海,用眼神询问他该不该说,林如海微微摇了一下头。
“我们也不知,球球的朋友,我与你妗姨都不曾见过。”可不是,连面都没见过这句,是实话。
“你们就这么放心让他跟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做朋友?”黛玉觉得这对父母未免也太心大些。
杨妗妗咳嗽了一声,给她妹妹使了个眼色。
“啊?”杨婉婉试探地指了一下自己,我说?
黛玉顺势看过去,问:“难道小姨见过球球那位来历神秘的朋友?”
“哈——哈哈!对!我见过一次,那个老千——”
“咳咳咳!”林如海猛地咳嗽出声。
把岁字硬生生吞了回去,杨婉婉紧急改口:“那个老、老熟人了,呵呵!”
“爹爹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怎么突然咳得如此厉害?”黛玉下意识把视线放在她爹爹身上。
杨妗妗笑着拉过林如海的胳膊,装作给他诊脉。
“没什么,估计就是京都的冬天,过于干燥了些,回头叫厨房,给你爹炖些清喉润肺的雪梨枇杷汤喝。”
“那就好,京都确实比不上咱们扬州气候湿润,爹爹每日要多喝些水。”因为继母给的药对她很有效,黛玉一直很信任继母的医术,并未怀疑。
“好好好,都听你们的。”林如海笑着应答。
他又说:“至于给球球朋友的那份年礼,就让管家去准备吧,玉儿你操心的已经够多了。”
黛玉也没继续深究,想着小孩子之间互送些礼,确实不必太过正式。
“也好,至于咱们家收到的年礼,除了爹爹的好友同僚,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韩大人府上也送来了一份,但却是以他目前在扬州住着的女儿女婿的名义。”
林如海问了名字,又捋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原来正是扬州守备家的少夫人。
杨妗妗又与黛玉解释了之前改期回京都,正是因为这位少夫人摔了一跤,临时生产,她去帮了一把。
“毕竟人家认了你妗姨做干亲,托娘家送来一份年礼,这倒是不太意外。”
黛玉点了点头,又说:“但咱们家竟还收到了一份来自通政使谢家的贺礼,爹爹,咱们家与谢家又有何交情?”
林如海想了好半日,才回忆起:“我的祖母,也就是你们的太祖母,倒是姓谢。只是她老人家去世早,娘家那边早就不联系了。”
别说祖母那一辈了,自从林如海的双亲故去,连林如海母亲的娘家,都早已断了联系多年。
“莫不是这位谢大人是太祖母母家那边的亲戚?”
林如海点了点头,估摸着错不了。
“人家既然主动送了年礼来,说明有意认咱们这门亲戚,自当得添上些回赠过去,年后爹再带着你们亲自登门拜访。”
林家人丁稀少,在京都多一份助力,总归是好的。
等到了除夕夜,自然是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团圆饭,饭后就到了球球最期待的环节——燃放烟火炮仗。
“来,每个人都过来分一小把,今儿都乐乐呵呵的,讨个好彩头。”
杨妗妗不差钱,也习惯了现世给员工发年终奖,激励员工上进那一套。还拉了黛玉和她妹妹一起,提前给每个人发了新年红包。
“谢谢夫人小姐。”
“主家每年都发红包给我们,真是太好了!”
“主家实在大方,来年必定鸿运高照。”
“都好都好,承大家吉言了。”杨妗妗就喜欢这样皆大欢喜的气氛。
自愿从扬州千里迢迢跟来京都的也好,今年新到林家做事的也好,都满心欢喜,总之林府上下就没有哪个不高兴的。
黛玉心里算了一笔账,分下去的数目其实并没有多少,但众人脸上的笑意却又分外灿烂。国公府的仆从却不是这样,他们总想要得更多,这也克扣,那也克扣,可府上分下去的月钱并不算少了。
想着想着,实在不得其法,黛玉便将疑问说了出来。
杨妗妗告诉她:“下人也是人,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人家来给咱们府上做工,就是为了领着月钱,回去同他们的家人过得好一些。”
“是了。”黛玉也明白这一点。
“平日里咱们府上就事论事,从不动不动给人脸色瞧,就是有人做得不好了,也不会随意罚人银子,而是立刻把钱给人结清了,不再用他们就是。我们家能做到这些,国公府可能做到?他们家这个下人攀着这个主子,那个下人攀着那个主子……”
杨妗妗点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只留了一句:“剩下的你自己慢慢领悟吧。”
“多谢妗姨指教。”
这头二人在说着这些私房话,那头的父子俩都撒开了欢。
林如海一连放了好几个炮仗,享受着幼子的惊呼和崇拜。
“爹爹!我要自己放。”球球主动提出请求。
林如海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让幼子体验一把放炮仗的快乐,又能保障他的安全。
“这样,你举着这支着了的香,爹爹抱着你过去,你来放,爹爹抱着你往后跑,如何?”
“好!”
父子两个第一次协同合作,都紧张得不行,好几次都没点着。要不就是球球太过紧张,先尖叫着叫他跑,要不就是林如海跑得太快,球球手里的香根本来不及碰到引线。
旁边围观他们的人,每次看见他们失败,都笑得很大声。
“都怪爹爹!爹爹跑得太快了!”球球先发制人,把一口大锅甩他亲爹头上。
“怎么成我的错了?明明是你自己没点着。”林如海也跟着变成三岁小孩儿,与幼子拌起嘴来。
“你们父子俩大晚上的,这是在给大家表演耍猴呢?还能不能行了。”杨妗妗笑着开口,故意激他们。
父子俩的胜负欲彻底燃烧起来。
“好丢人呀,爹爹,这次咱们可一定要成功,别让他们再笑话咱们了。”球球主动求和,悄悄地跟亲爹打商量。
“行吧,我这个一家之主也不能真的颜面扫地。”林如海同意暂且休战,合力先成功点着一个炮仗。
“这样,咱们得制定一个周密的行动计划。”林如海这次是真的开始认真了。
“我数一二三,你就开始点,一旦着了,你就喊一声,咱们立马往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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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球握拳,坚定地点了一下小脑袋。
“好!”
先移动到目标跟前,父子俩同时深吸一口气。
“预备,一、二、三,点!”
球球这次稳住了手,引线燃起火花,他激动地大喊:“啊!”
林如海把他往自己怀里一藏,转身就跑。
啪!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爹爹!”球球抱着亲爹的脑袋,在他脑门上直接吧唧亲了一口。
林如海也笑看着幼子,终于恢复了三分往日的端庄。
“高不高兴?这下他们可没法儿再笑话咱们父子了。”
“高兴!”球球双手高举,笑得两边的酒窝都全露出来了。
杨妗妗向黛玉吐槽:“玉儿你看看他们俩,球球也就罢了,连你爹今晚都跟着幼稚得不行。”
“嗯,爹爹确实也幼稚。”黛玉主动揽着继母的胳膊,同她一起围观同样幼稚的爹爹和幼弟。
“好啊,球球你听见没有?你娘跟你姐姐她们竟然说咱们俩幼稚,咱们把她们抓过来,让她们也幼稚一回怎么样?”
“好!抓姐姐!抓娘亲!”
“啊!”被抓的二人笑着叫着,转身开始逃跑。
“小姨!你替我拦着他们!”黛玉向在场之中武艺最高强的杨婉婉求助。
“玉儿,姐姐,你们都躲到我身后去!有我在呢,我看我姐夫和球球怎么抓你们!”
最后变成类似老鹰捉小鸡的家庭游戏,父子俩是鹰,杨婉婉是充当保护者的母鸡,黛玉和杨妗妗是被抓的小鸡。
一家人又笑又闹,虽然只有五个人,却根本不会觉得冷清。
最后还是球球最先体力不支,投降宣布放弃。
一家子又回了屋里,四个大人开了一桌马吊,球球看着看着,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老爷,夫人,小少爷睡着了,要不要送回房间去?”一直守在一旁的林轩问了一句。
“几个大人在这儿守岁就行了,你抱他回去吧。”林如海回的话,杨妗妗沉迷在牌桌上,根本顾不上儿子。
林如海又叮嘱女儿:“待会儿,玉儿你若是困了,就跟爹说,在咱们自己家,就不必顾忌,困了就去休息。”
“女儿不困,爹爹,到你了。”黛玉正好是林如海的上家。
牌桌上无夫妻,也无父女,更无姐妹,在座的个个都是聪明人,互相算计起来,一点都不玩虚的。
不知不觉,天光破晓。
恰好一轮结束,杨婉婉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不打了不打了,就到这儿吧。”
“玉儿,还不抓紧拜年拿红包,你小姨可就要溜了,昨晚她可没少输,也不知道荷包里还有没有钱给你们发红包。”林如海笑着打趣。
“我还能少了我两个外甥的红包了?姐夫你把我说得也忒小气了。”杨婉婉即刻反驳。
这里的晚辈只有黛玉,自然是她给三位长辈拜年,依次说一两句新年的吉祥话。
三位长辈将早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再递给她,同样说一两句祝福的话。
按照规矩,初一一早,要先给自己家里的长辈拜年,但林家的长辈都不在了,就换成了敬香。
林如海吩咐:“管家,你去把球球叫醒,带过来,待会儿要带着他一起,给林家的列祖列宗上香。”
这还是黛玉时隔多年,第一次参与向林家祖先拜年这样肃穆的仪式,球球虽然年纪小,但在这种时候,也表现得乖巧认真。
夫妻二人站在最前头,后边跟着姐弟俩,一家四口,恭恭敬敬磕了头,上了香,还在供桌上,摆放了一碗江南那边过年必吃的扁食。
拜年的祭文是林如海提前写好的,以前年年都是如此,先诵读过一遍,再烧给祖宗们。
一整场结束之后,出来的时候,林如海的眼睛有些发红,不知是心中触动,思念自己的父母,还是只单纯被烟熏了眼睛。
“都各自回去收拾收拾吧,想睡就睡一会儿,爹爹还得出门去拜年。”
做官么,总得顾及周全这些礼仪,家里人就不必受这份罪。初一主人家基本不在,即便上门来拜年,不是太亲近的,也不必亲自接待,叫他们在拜年的簿子上留个名字就是,所以林如海才会让她们该睡觉就去睡觉。
大人们是都睡觉去了,但球球已经睡了一晚上,压根睡不着,见爹爹出门去给别人拜年,就自己也想去给好朋友拜年。
“林轩哥哥,你知道我的好朋友住在哪条街吗?”
林轩是知道的,但他不该知道。
“这个……估计得去问问管家。”
“那我们这就去找他!”
管家被球球缠得实在没法子,只得帮他们找了家里最信得过的马车夫,悄悄让他们坐着马车,去了安乐亲王府。
这会儿王府门口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不过大门紧闭,门口的带刀护卫从始至终都目不斜视站在原地,很显然,还没有一个人进去过。
“东西都放在外头的台子上,别往上挤,老千岁吩咐了,谁也不见!都赶紧回去吧,别在我们王府门口堵着,否则休怪我拔刀赶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架平平无奇,没有悬挂任何标记的马车停在王府后门。
守在此处的人都亲眼看见,下来了一个半大的小子,怀里还抱了一个更小的。
“这谁家小孩儿啊?大年初一跑到王府来?家里的大人都不管管的?”
他们正纳闷呢。
那半大小子敲了门,开门自然是王府的门房。
“看吧看吧,就算看在他们俩年纪小,不打他们,也肯定会厉声呵斥几句,将他们赶走。”反正大家都是这么猜测的。
谁知,那门房问了句,那俩小孩儿答了句,门就轻轻合上了。
“不是,今天王府的人脾气这么好啊?不打也不骂,怎么跟刚才对咱们的态度不一样啊?”
“那俩小孩儿怎么还赖在那儿不走?真想大年初一的找死啊?”
谁知才过了一会儿,后门大开,出来迎接的,还是王府的长史本人!那可是五品官!
长史笑眯眯地蹲下,“小少爷亲自过来了,招待不周,让您久等了,王府的门房没见过您,虽然我前头交代过,但他不敢擅自做主,怕自己认错了人,放了其他小公子入府,遭王爷斥责。”
“没关系的,他醒了吗?”球球问的当然是他的好朋友。
长史笑意更深了,回答:“王爷还未起身,我抱小少爷亲自过去瞧瞧?”
“好呀!”球球眼珠子灵活一转,在心里打着坏主意。
长史看透了,却不说,从小公子的小厮那儿把人接到自己怀里抱着,直奔正院。
守在门外的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见的是真的。
“那俩小孩儿刚才是真的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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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们什么来头啊?不是连皇子都吃了闭门羹的吗?”
他们的疑惑,自然最后也不会有人替他们解答。
“你们王府昨晚放炮仗了吗?”球球环着长史的脖子问他。
长史摇了摇头,如实道:“王爷不喜喧闹,早早地就歇下了。”
“好吧,可是放炮仗挺开心的,我们家昨天放了好多,每个人都放了。”
“是吗?那林府肯定很热闹吧。”长史想,若是昨晚小公子留在王府,老千岁必定也会陪着小公子一块儿放炮仗的。
“嗯!”
说着说着,就到地方了。
“小公子自己进去吧。”长史把小公子放在门口,并替他推开了一条正好可以供他进去的细缝。
“那好吧,我进去咯……”球球声音小小的,像要做贼似的。
长史也配合着小声回答:“小公子放心进去就是,我在门口守着。”
虽然昨晚歇得早,但安乐老亲王其实一晚上都在失眠,人年纪大了,总是有满腹心事,直到天亮以后,才有了困意。
睡着睡着,突然感觉脚底下钻进来个什么东西,还一路爬到了他的胸膛上。
一睁眼,正巧跟某个笑呵呵的小家伙对视上。
“新年好呀!我的好朋友,嘿嘿——”
安乐老亲王下意识微微笑,目光柔和,伸手捏住眼前肉嘟嘟的两块颊肉。
“怎么自己一大早跑来本王这儿?不用跟着你爹去拜年?”
球球任由他捏着,把玩他戴在脖子上那枚,露在寑衣外头的玉。
“我爹说拜年要假笑,让我别跟着去受罪。我娘她们昨晚守岁,现在还在睡觉,家里没人陪我玩儿,我就来找你玩啦。”
“你爹这话说得倒是实诚,他也确实疼你。你都主动跑过来给本王拜年了,本王自然得给你点儿什么。”
可这是床榻上,什么都没有。
“你既喜欢本王的这枚玉,本王就将它给你吧。”
说完,老千岁将玉佩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又亲自给球球戴上。
“谢谢,它好漂亮。”
“嗯,它是本王此生挚爱赠予本王的,你要好生收着。将来等你长大之后,遇到令你心仪的女子,你就将它赠予那女子,哄她与你定情,早些将她娶回家去,可别想我似的。”老千岁难得揶揄。
“我记住啦!”球球摸着玉,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本王还有些困,再陪本王一起眯一会儿吧。”
说罢,就抱着小家伙,让他躺在自己身侧。
安乐老亲王原以为他会睡不着,谁知身边多了这么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他竟很快就沉沉睡去。
外头的长史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小公子出去,里头也没传出动静,料想应是都睡下了。
于是吩咐后厨开始准备膳食,同时叮嘱府中人手脚都放轻些。
第024章第24章
直到靠近晌午时分,守在门外的长史才听见传唤。
“叫人进来,本王要洗漱。”
婢女们捧着痰盂,水盆,锦帕等一类物品,训练有素地呈一字排开在榻前,而后都低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老亲王起身,开始洗漱,正取了锦帕洗着脸,背后躺着的球球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唔——好饿哦。”
当婢女们听见有人说话的时候,几乎都难掩惊讶之色,下意识抬了头。
突然被那么多漂亮姐姐盯着看,球球有点羞涩,把自己用被子又裹了裹,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好多人啊……做什么都看着我,难道我睡着的时候,又流口水了?”
两只小手艰难地从底下钻了出来,偷偷在自己的嘴角两边摸了摸,没有摸到任何可疑的湿痕,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背对着他,但老亲王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他的动静,也清楚他都做了些什么,是以觉得好笑。
“醒了就起来吧,过来先洗把脸。”
“哦。”球球乖乖听话,自己下了床,套上他的小靴子,走到好朋友面前,像在家里一样,主动朝他仰起一张小脸。
安乐老亲王瞧见他的举动之后,轻挑了一下眉毛。
老亲王的本意,是让他自己洗,或者让婢女给他洗也行。没想到这小家伙倒是半点不跟他客气,竟就这么直接把小脸凑过来,要他亲自帮他洗。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帕子落在脸上,球球还纳闷呢,睁开眼,小脑袋一歪,似乎在问他怎么还不动手。
老亲王摇了一下头,无奈妥协:“罢了罢了,看在今儿是大年初一的份上,本王就伺候你这一回。”
重新浸湿了锦帕,略拧了一把,覆在小家伙巴掌大的小脸上,本打算敷衍了事,随便给他擦两下。
奈何才第一下,小家伙瓷白的脸上就泛了一道红印,这让老亲王有点下不去手了,只得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比给自己洗的时候还要精细。
这一幕落在婢女们眼中,不亚于晴天霹雳,她们何时见过老千岁如此体贴细致地对待过别人?
“行了。”将帕子往水盆里一掷,老亲王觉得自己方才也着实是鬼使神差了,竟然真的屈尊降贵伺候这小子。
婢女们又都退了出去,这次进来的是长史和一名少年,这少年球球曾见过一回,初次与他的好朋友相遇时,就是这名少年当时在旁边侍奉着,不过后来一直不再见他出现过。
他伺候着老亲王换上一身墨色带红边的常服,走之前朝着球球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见球球一直盯着人家的背影,老亲王说:“他是内侍,不能给你。”
“什么是内侍?”球球不解。
“内侍就是从小净了身,被送到皇宫里边去,专门伺候人的。”老亲王知道他的问题无穷尽,不想让小家伙再接着问下去,于是岔开了话题。
“方才不是说饿了?”
球球果然不再追问,点了点头,主动去牵好朋友的手,意思很明确,现在可以带他去吃饭了。
长史忙道:“午膳早已备好,王爷可以带着小少爷过去即刻用膳。”
“嗯,走吧,这就带你过去填饱你的肚子,本王都听它叫了一上午了。”
“嘿嘿。”球球傻笑,在他面前脸皮养得越来越厚,不怎么害羞。
同一时间,林家的女眷们也都补够了觉。
杨妗妗寻了一遍,没找着人,问:“嗯?老爷还没回来也就罢了,球球人呢?怎么也不在家?”
管家如实道:“小少爷他……也出门拜访友人去了。”
“还是他那个一起钓鱼的朋友?”黛玉忍不住问。
“回大小姐,正是。”管家维持着笑容,虽然他也觉得很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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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随他去吧,估计他那朋友又会留他到很晚,不必管他了。玉儿,明日上午要去你外祖母那儿拜年,下午得去谢家,要送的礼可都备好了?”
“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黛玉又把礼单拿出来,递给继母瞧了瞧。
“你办事果然是十分妥帖,这个家交给你来管,我看是再合适不过了。”杨妗妗笑着夸赞。
自从回到自己家,爹爹也好,继母也好,总是对她百般褒扬,甚至就连幼弟也是如此,黛玉如今也愈发有了底气,或许她做得确实不错呢?
到了晚上,父子二人竟差不多是一个时间回府的,一个吃了酒有些薄醉,另一个睡着了,还发着梦,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一夜好眠。
依照旧俗,大年初二一早,林如海携妻子儿女到荣国府给贾母拜年。
老太太瞧着精神有些不济,或者说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瞧着不大好,在场的诸位不是病了就是伤了,竟没一个全须全尾的。
先是行了礼,又说了些拜年的吉祥话,才依次入座,黛玉又被老太太叫到跟前去陪着。
贾母打量了一下外孙女,发现孩子明显丰腴了些,面色红润,眉目舒展,先前隐在眼睛里的郁色和生怯也没了,看起来,自回了林家之后,过得很不错。
一边悄悄点头,一边笑着拍了拍外孙女的手,看起来很为她高兴。
林如海自然该关心的还是得关心,毕竟贾母是长辈。
“不知岳母近来身体可还好?”
“劳你挂心了,我这把老骨头倒没什么,就是府里其他人不安生。”贾母最近心思烦忧,看见个人总想倾诉一番。
她那两位儿媳虽然都勉强支撑着过来待客,但二人脸上都带了厚厚的妆,可即便如此,依然能够看出,她们似乎都有些憔悴,不复先前的雍容。
那位被贾母等人如宝如珠护着的宝玉,左脸上敷了一层乌漆麻黑的药膏,看起来似乎是烫伤。
他那位大舅兄贾赦瘸了一条腿,不知是得罪了人叫人家给打的,还是自己不小心给摔的。至于那位二舅兄贾政,看着面上倒是没什么事。
林如海也不好直接问都是怎么出的事,未免有打探别人家事的嫌疑,夫妻二人十分默契,各自端起茶碗,慢悠悠地撇着茶沫,不约而同地等着贾家的人自己开口。
倒是黛玉,自幼与宝玉一起长大,没那么多忌讳。
“宝玉,你这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自打她进门,宝玉就一直等着她来问,等到现在终于听见她问起,直接就说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被烛火烫的,也不是很疼,敷上药会好的,大夫说也不会留疤。”他生怕黛玉嫌弃他。
这个时候他的亲娘王夫人冷哼了一声,狠狠地剜了丈夫贾政一眼,竟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正好这对夫妻就坐在对面,杨妗妗和球球母子俩的眼神,来回在二人之间打转。
坐在上面的贾母离得远,再加上年纪大了,眼睛模糊,耳朵也不如以前好使,竟对此毫无察觉。
“倒也不怪他,我怀疑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已经叫宝玉寄名的干娘,帮着一日五斤香油供奉了一位菩萨,盼着菩萨早日显灵,替我除了那害人的邪祟。”
贾母说这话的时候,杨妗妗注意到王夫人的眼皮和手都在抖。
这人竟然怕鬼?
“岳母如此诚心,菩萨必定会庇佑府上。”林如海安抚了两句。
“希望如此吧。听贾政说,如海你入了翰林院,如今深得圣上宠信,我倒要与你道声恭喜了,你爹娘若是知道,必定为你感到高兴。”
“多谢岳母,实在不敢当宠信二字,承蒙圣上垂怜,不嫌弃我这卑微之身,将我留在身边驱使,只得尽心为圣上尽忠罢了。”
见他依旧如此谦虚,贾母笑着点头,又说:“你是个好的,当年你岳父看中你,就是觉得终有一日,你肯定能够青云直上,振兴你们林家的门楣,如此看来,他当年确实没有看错。”
旁边的贾政嘴角越垂越低,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几个月前他还暗中取笑林如海官位低,这些年一直被遗忘在扬州,如今人家已然翻身,去了他一辈子也去不了的清贵之地。
“如今见你越来越好,待玉儿也好,我就彻底安心了,咱们永远是一家子亲戚,平日里要多走动,常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贾母未尝不羡慕,谁叫她养的这两个都不中用,正是因为他们靠不住,她这个做长辈的,还得拉下脸面,去拉拢亲近人家一个小辈。
“岳母说得是。”林如海还是很给她面子。
正说着话,进来一个婆子通传:“老太太,二太太家的舅太太来拜年来了。”
这里的舅太太自然指的是王夫人的兄长——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夫人。
“快快请她进来。”贾母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态度也更为热切。
这位夫人打扮很是富贵,手上戴的,头上簪的,脖子上挂的,都是一水儿的好东西。
各自见了礼,打了招呼,贾母就把小辈们都打发出去了。
球球原本被姐姐黛玉牵着往外走,贾家的三位姐妹,都围着逗他说话。
“球球,你爹做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莫不是因为长得脑袋圆圆的,肚子也圆圆的,像颗球吧?”
球球气呼呼地朝她们解释:“才不是这样的!我的名字是出自一本书,是叫、叫……,我想不起来了。”
急得他一跺脚,晃着他姐姐的胳膊撒娇求助。
“姐姐姐姐!你帮我说,她们笑话我!”
黛玉瞧他真的着急了,赶紧替他解释:“是出自《书·禹贡》,按,古以为磬,亦为笏,亦为刀室饰。球琳琅珰。球,指的是一种美玉。”
“没错!就是这样,我姐姐说的才对,你们刚才说得都不对!球球是美玉!”骄傲地挺起自己的小胸膛,像才打了胜仗的小公鸡,瞧着可神气了。
王熙凤瞧着他,也喜欢,就想亲近亲近。
“球球,你该随你姐姐也叫我一声嫂嫂,嫂嫂抱着你走好不好?”
球球避开她,躲在姐姐身后,探出小脑袋,很认真地表示拒绝。
“谢谢嫂嫂,但是不可以哦!爹娘说,我已经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自己的路也要自己亲自一步一步走。”
王熙凤听完,更喜欢了。
“林妹妹,你们林家的家教可真是好,这么小的孩子,也能教得这么懂事,难为你这三个姐妹成日里念叨他,连我都恨不得将他抢回去养着。”
贾宝玉也趁机插了一嘴:“那就留下吧,林妹妹也留下,你们都留下,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岂不正好?”
不等黛玉开口,球球先护在她身前。
“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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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们我们的,这儿也是林妹妹的家。”宝玉反驳他。
球球不与他争辩,而是继续问:“倘若我请哥哥到我们家去住,与你的爹娘分开,哥哥的爹娘会同意吗?”
自然是不同意的,宝玉自己最清楚不过。
见状,王熙凤忙笑着开口,缓解气氛道:“宝玉他就是舍不得林妹妹,毕竟他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今林妹妹的爹娘都在京都,自然是该回家去陪伴爹娘,不说这个了,怡红院就要到了。”
几人到了屋里,才坐下没多久,宝玉突然痛叫了一声。
“好疼,我的头好疼啊!”
“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说罢,就又跳又闹,竟像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似的。
众姐妹都吓得不敢乱动,黛玉下意识抱着球球,球球也紧紧地拽着姐姐的衣裳。
袭人、晴雯还有麝月三人,鼓足勇气一道上前去,想要制住他。
同时还叫着:“快去告诉老太太、太太和老爷!”
怡红院的其他丫鬟赶紧跑着去传话叫人来。
等荣国府一干人等全都赶到这儿的时候,王熙凤正举着一把刀,见着人就追着乱劈乱砍。
杨妗妗下意识捏了几根银针在手里,担忧起自家两个孩子的安危。
但王熙凤此刻就挡在院子门口,要进去就必须先把她解决了。偏生荣国府的仆从下人,虽然都跟了过来,此刻都挤作一团,谁也不敢上前。
只得大着胆子,从王熙凤的背后绕,手疾眼快,在她颈侧扎了两根针下去,王熙凤翻了个白眼,手里的刀掉落之后,身子也跟着软倒在地。
“这——”贾母难免会担心王熙凤。
林如海替妻子解释道:“还请岳母放心,夫人善医,必不会使其有性命之忧。”
贾赦和贾政两个大男人又看了一眼,生得柔柔弱弱的杨妗妗,同时咽了口唾沫,又敬佩地看着林如海。
真乃我辈楷模,这样凶悍的女子也敢娶回家。
没管王熙凤,杨妗妗最先冲进去,故技重施,放倒了同样发狂的贾宝玉,将一双儿女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你们没事就好。”
说完,将儿女都护在身后,不再动作,鼻子却轻微地动了动,眼神落在屋内的床榻处,有些微妙,却并未言语。
接下来,就听见贾家的女眷们围着贾宝玉又哭又喊。
“我的心肝儿,这是怎么了?”
“天杀的,这是要了我的命了,让我的宝玉遭这样的罪——”
明明杨妗妗一个正经大夫就在眼前,偏偏就是没一个人提出,请她帮着瞧一瞧。
整个荣国府乱成了一锅粥,一会儿说要请哪位真人道士来做法,一会儿又说要请大师高人来念经,还有人说请巫婆来跳大神的,根本没心思再管他们这些客人。
姐弟俩也受了惊吓,夫妻俩索性直接告辞,带着他们回家去了。
马车上好一通询问,杨妗妗肯定了一件事,却没有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
回去之后,只告诉了林如海一人。
“多半是内宅争斗,有人悄悄下了毒。”
“下毒?”林如海并不十分惊讶,因为他心里也是这么猜想的。
“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厉害毒药,只是会让人惊厥失控,不至于要人性命。”杨妗妗很肯定。
“那能解吗?”
杨妗妗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别瞎操心了,凑上去也是自讨没趣,没瞧见他们刚才是怎么对咱们的。”
“而且按照荣国府上下,对那宝贝疙瘩的重视,定然会替他更换房中一应陈设,驱邪除祟。”最后这四个字她说得十分戏谑。
林如海心想也是。
“没想到,看似风光体面的荣国府,竟然也会发生这样的腌臜事,发生之后竟无一人提出怀疑,请个大夫来瞧瞧。反而上下一致,都想到鬼祟上头去,当真是……”
杨妗妗说话直白多了。
“当真是从上到下都烂透了,是不是?”
“诶——”林如海长叹一声,不胜唏嘘。
“这门亲戚以后远着些吧,不是什么好人家,你私下也要好生叮嘱玉儿。”杨妗妗反正是不大看得上这样的“高门世家”。
不过该做的人情,林家也没少。还是送了解毒的药过去,吃不吃在他们自己。
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晦气,自然下午是不适合赶到人家谢府去了。
林家差人去特意解释了一声,次日才亲自登门拜访。
谢府虽比不得荣国府富丽辉煌,但到底是三品大员的府邸,自然有它的底蕴在。
“下官林如海携妻眷子女,拜见通政使谢大人,谢大人,新年如意。”
谢临风笑着伸手,略抬了一下他的胳膊,没彻底受他这个礼。
“都半年过去了,一直不见你来拜见我这个表兄,莫不是出了三服外,就真的不认这门亲了?”这半是责怪半是玩笑,一下子就显得亲近了。
林如海只得苦笑,解释说:“表兄错怪如海了,祖母仙逝时,如海尚且年幼,还不曾记事。若非表兄送年礼到我府上,如海搬出族谱细细翻查,恐怕至今都不知有这门亲戚。”
听了这番话以后,谢临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他一同往里。
谢临风的夫人苏氏也笑着走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拽着杨妗妗,一道跟在后面进去了。
“别听你表兄的,他不是真的怪你们。昨儿开始就巴巴地盼着你们一家子来,连门都不肯出了,非要守在家里。”
杨妗妗唤了一声表嫂,两边的孩子们也互相行礼问候。
两个大男人先是聊起了祖辈,怀念了好一会儿,得知俩人都是亲缘淡薄,不禁生起同病相怜之感,索性直接勾着肩膀,到书房去细聊去了。
女眷这边也是,聊上两句就摸清了对方的性情,双方都是爽快人,也就不再拘着礼。
“瞧瞧这两兄弟,竟躲到书房说悄悄话去了,咱们也不搭理他们。走,表嫂带你和孩子们到后院去,后头暖和,咱们坐在榻上,随意些,不至于挺着腰,累得慌。”
这是极其亲近的意思了,真是当作自家亲戚招待,没把林家人当外人看。
“我都听表嫂的安排就是。”
内院自然是舒适多了,双方也都更轻松,孩子们在榻上玩儿。
“你们家的黛玉长得真标致,定亲了没有?”
“孩子今年二月才满十三,先前一直在她外祖母家住着,我跟她爹爹今年才到京都来,都想多留她几年,倒是不着急。”
“也是,我们家三个全是小子,我盼星星盼月亮也没盼来一个女儿,这要是我有你们家黛玉这么个女儿,也恨不得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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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苏夫人实在是喜欢她,主动牵着黛玉的手,将腕上的玉镯戴到她的手上。
“这、表婶婶,我不能收这个,实在太贵重了。”黛玉说着,就要取下来还回去。
苏夫人握着她的手,笑着说:“长者赐,不可辞,这是给你的福气。叫什么表婶婶,以后就叫婶婶。”
黛玉下意识看向继母。
杨妗妗笑着朝她点了一下头。
“玉儿多谢婶婶。”
三个女人从养颜聊到养生,杨妗妗还给苏夫人诊了脉,知道她三次生产后,落下了腰痛的毛病,又给她按了按。
“下次我配些适合你的药油带过来,搭配着手法推拿使用,效果会更好些。”
“经你这么一按,眼下我这腰已经好受多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总之大家十分投缘,眼下更显得亲近,互相有说不完的话。
方才苏夫人说到,谢家一共三个孩子,全是男孩儿。
最大的哥哥十六,第二大的哥哥,恰好比黛玉大上一岁,今年满十四,最小的正好比黛玉小五岁,今年七岁。
两个大的早上都出去拜年去了,还没回来。
两个小的,一个七岁,一个三岁,倒是正好可以玩到一处。
撅着屁股,趴在一起,嘴里叽叽咕咕的,别人想插话都插不进去,仔细一听。
“嘟嘟嘟!”
“哒哒哒!”
“吼吼!”
“嘿嘿!”
苏夫人、杨妗妗还有黛玉,三个人都笑了。
“平日里他就喜欢自说自话,我实在是听不懂,如今多了个跟他志同道合的弟弟,我就更听不懂了。”苏夫人摇着头,一脸无奈。
杨妗妗深有同感:“都是这样,小孩子么,总是奇奇怪怪的,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吧,倒也省了咱们的事。”
见身边的小姑娘不爱说话,怕她拘束,杨妗妗就问:“玉儿说不定能明白?”
黛玉摇头,“玉儿也听不懂弟弟们在说些什么,大约是他们有自己才能明白的一门语言,我们这些人是破解不了的。”
才说着呢,两个小的又开始了。
“咯咯咯咯!”
“叽叽叽叽!”
第025章第25章
书房内,谢临风与林如海一边手谈,一边闲聊。
“如今圣上将你从扬州调回,又立刻让你入了翰林院。为兄以为,当今多少有些栽培你的心思,你定要抓牢这次机会,将来说不得,真有一日能够执掌六部,荣耀入阁,封侯拜相。”
林如海神态平和,依旧气定神闲,并没有被方才谢临风说的话冲昏头脑。
“兄长实在太抬举我了,翰林院内藏龙卧虎,如海自知天资有限,但求顺遂平安而已。”
考虑过后,才落下一子,并抬手示意轮到对方。
“你竟真的未曾想过?”
林如海笑而不答,试问天底下哪个读书人不曾想过这个?只是他重活一世,比起高官厚禄这些外物,如今他更珍视与家人的安稳幸福。
迟迟不曾落子,谢临风叹了一声,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诶,翰林院是何等清贵之地,比起通政司这等清淡衙门,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林家祖上也曾入列侯,你就不想振兴门楣?”
林如海无奈一笑,与他直言:“官场风云变幻,本就复杂,单单是扬州一座小城,都叫人难以摸清看透。正是由于圣上令安乐老千岁带着锦衣卫亲自前往稽查,如海这次才侥幸脱身,能够顺利回到京都。”
“而京都如今各方势力林立,若有心再想往上走,必得择一方栖身,可如海离京多年,无甚根基,谈何容易。”
“倒是兄长令如海十分敬服,如今已是一司之长,今后如海还指望着兄长多加照拂。”
这个表弟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又主动表示对他的亲近和依赖,这话听得谢临风心里十分舒服。
谢临风纵容地看着面前理直气壮要他照拂的表弟,也向他大吐苦水。
“你别看我如今身为通政使,其实也不过就是做些汇总上呈的小事,只能仰仗着司礼监的鼻息过日子。真正将奏折递交到圣上手里的,是那群宦官。不瞒你说,此乃是一桩不容忽视的隐忧。”
林如海动作一顿,没想到这位表兄竟会对他如此剖心置腹,直接与他说起与宫廷内官的龃龉来。
“司礼监与内阁互相掣肘,原是当今为了巩固皇权,真正做主的,还是圣上,兄长是否过于忧虑?”
“圣上英明神武,如今自然出不了岔子,我方才也说了只是隐忧,可若做主的那个人,年老昏聩了呢?若下一任对贴身侍奉的内官偏听偏信了呢?”
“这……”这位表兄实在大胆,林如海也不敢接他的话了。
“我也就是与你在家发发牢骚,你听过也就是了,不必放在心上。”
平日,谢临风也不是这么不谨慎的性子,不过是今日见到林如海有些激动,年前与司礼监的人也确实发生过一些冲突,再加上早上又喝了点儿酒,一时就把心里的郁闷脱口而出了。
“罢了,不说这个了。先前我听孟自堇在帮你打听学堂的事,可是为你那幼子?”
没想到这等小事竟然会传到谢临风的耳边,林如海心想:看来我还是小瞧了孟翰林的人脉。
“正是,幼子时常独自在家,家中也没有与他年岁相仿的玩伴,长此以往总归是不大好。我的本意是想让他多交些朋友,孩子能够高兴些,读书倒是其次。”
谢临风这次本来也是想跟他说这个的。
“我家老三今年七岁,性格顽劣,这些年给他请了不少老师,都让他给气跑了。他外祖父年前说,要亲自教他,不若让你那幼子一块儿,两个孩子正好也能做伴。”
“这自然是极好的,但不知兄长岳父,是否介意多收一个学生?”毕竟这亲戚隔得确实有些远,林如海就怕人家不愿意。
“这个你放心,我已提前与我那岳父商量过了,他老人家也同意了,否则今日我也不会与你提起这件事。”
这下林如海彻底放心了,朝对方拱手作揖。
“那如海就在此谢过兄长。”
“什么谢不谢的,今后有什么就直接来寻我,难不成我与你的关系,还比不得你与那孟自堇的关系亲近?”
表弟家的事,他起先全是从孟自堇那儿得知的,谢临风一直对这一点耿耿于怀。
“是是是,一定先来寻兄长。听兄长的意思,似乎与孟翰林是熟识?”
“哼!”谢临风提起这个人就生气。
“孟自堇是我岳父最小的嫡传弟子,当初我岳父还险些把你嫂子许给了他,不过幸好被魏阁老当初抢先一步,孟自堇就做了魏家的女婿。”
难怪,林如海这下终于明白
=请.收.藏<ahref="http://m.00wxc.com"target="_blank">[零零文学城]</a><ahref="http://www.00wxc.com"target="_blank">00文学城</a>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过来了,为何谢临风会这般在意孟自堇。原来是曾经的情敌啊,哪个男人不得记上一辈子。
“嫂子的缘分自然是系在兄长这儿,相遇即便晚些,但终成眷侣。”
“说得不错!”谢临风很是赞同他这句。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如今内阁六位阁老,皆兼任六部尚书之职,这个你肯定都清楚。”
“是。”林如海当然知道,毕竟入了内阁相当于做了宰相,阁老们是百官之中,权力最鼎盛的几位。
首辅是吏部尚书严阁老,次辅户部是尚书何阁老,其他四位分别是孟自堇的岳父——礼部尚书魏阁老,兵部尚书章阁老,刑部尚书冯阁老以及工部尚书杜阁老。
“切记,你一定要提防兵部尚书章阁老。”谢临风的态度很严肃。
“这是为何?”林如海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这位阁老,连面儿都似乎未曾单独见过。
谢临风没有直接告诉他原因,而是提起了一桩半公开的旧事。
“北方的鞑靼和瓦剌屡次侵犯我朝边疆,抵御外敌的足足有几十万大军,军费开支可想而知。户部那边拨款卡得紧,内阁时常争执不下,但战况紧急,片刻都不得耽误。久而久之,边军只能自己想办法,这些年江南官盐私贩,太上皇一直也是知道的。”
林如海听完这等辛秘,一时感慨良多。
“扬州那位被抓的盐运使付庆霖,与兵部多少有些瓜葛。虽然这本来也是上面的争斗,但你多少牵涉其中,就怕……”谢临风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林如海自己也明白谢临风的意思,就怕人家把这件事记在他的头上,今后借此寻他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