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正末期喽?——宗吉仰望,声音有些虚弱地说。
“差不多吧,应该是。比我老婆死得更早,那一定还很年轻吧。太可怜了。”
妻子比我小八岁,死的时候大概二十二岁吧。我如此说道,宗吉便歪起短短的眉毛,难过地说太年轻了。
“她的胃一直不好,而且又死得很痛苦,真的很可怜。”
“就算是生病过世,也太年轻了。我的老婆也是年纪轻轻就走了,但老师的太太比我老婆更年轻。我老伴是十四年前,三十九岁过世的。是因为营养失调,又碰上流行性感冒。”
“等一下,宗吉,我记得你上次……”
——逃走啦。
是这么说的。
“宗吉,你的太太,呃……”
是<b>死掉以后才逃走</b>的——宗吉害臊地说。
“死掉以后?”
“嗯。就是,呃……”
我果然很奇怪吗?宗吉垂下头。不,你一点都不奇怪啊,我毫无根据地说:
“我现在正在读的这本书,是以前的知名学者写的,里面有一篇转生的男人的故事。上面提到,有个死去的孩子,在别的地方又出生了。”
“出生?这怎么说?”
“我不太会说呢。唔,比方说,我没有孩子,不过假设我有个叫藤藏的孩子好了。然后藤藏得了天花,六岁的时候死掉了。”
这么小就死掉,太可怜啦——宗吉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是打比方啦。然后藤藏死掉以后,在完全不同的地方,有个叫胜五郎的孩子出生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父母互不相识,村子也不一样。但是呢,胜五郎拥有只有藤藏才知道的,藤藏的记忆。”
“他曾是藤藏吗?”
胜五郎就是胜五郎——我回答:
“我还没有全部读完,不过据说这个胜五郎呢,询问兄弟姐妹说:‘你们出生以前是哪里的孩子?’”
“出生以前?”
宗吉面露不安。
“一般来说没有人知道出生以前的事。不可能知道。因为还没有出生,根本<b>没有</b>以前可言。但是胜五郎知道。他知道自己以前叫作藤藏,死过一次,然后进入现在的母亲的肚子,唔,他这么宣称。他还说他记得葬礼的情形……不过这是古时候的事了,也无从确定是不是真的。”
“哇……”
宗吉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
“怎么了?”
“就是藤藏死掉,然后胜五郎出生以前,那个藤藏<b>怎么了</b>?”
“哦。”
我读的时候没想太多。
“唔……从葬礼的描写来看,藤藏在被下葬以前都跟尸体在一起,然后好像回家了。藤藏不管跟什么人说话,都没有人理他,然后出现一个白发老人,把他带去别的地方,他就在那里玩耍。”
“别的地方?”
“据说是个很高的地方,是一处花朵盛开的美丽草原。书上写那里有鸟。藤藏想要攀折树枝,结果鸟跳出来威吓他。后来,老人把他带到胜五郎出生的家,指示他从那一家的母亲肚子里生下来……”
“那个啊——”
是不是说那个<b>藤藏也是鸟</b>?——宗吉说。
“书上……并没有提到他变成了鸟。”
“没有人看得到自己是什么样子啊,老师。”
“是这样没错,可是……”
“那里,那个花朵盛开的草原,我不知道是极乐世界还是什么,应该是死掉以后会去的地方吧。那样的话,应该会有更多死人才对。可是那里只有那个老爷爷,其他就只有鸟,不是吗?”
那么。
“高处的草原,那会是哪里?高处指的是山上吗?”
这……
“如果可以在天空飘浮,那是不是飞过去的?”
如果是飞过去的。
表示人死了就会变成鸟。
会变成鸟啊,老师……
“宗吉,你……”
<b>“我老婆也是变成了鸟啊。”</b>
变成鸟逃走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我啊,是个没用的男人。还做着开电车的工作时,我还算是普普通通地过着日子,可是我的人生里啊,正经工作的也只有那个时候。直到有轨电车废除稍早前,我在那里工作了五年。在那之前,我不管做什么都撑不到一个月,有时候甚至三天就辞职了。我也不适合养蚕。我没钱,虽然也玩过赌博,但不合我的性子。简而言之,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男人。明治过去了,变成了大正,有个好管闲事的家伙觉得我只要成了家,就会改过,帮我找了个老婆来。那时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老婆大概二十岁。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也给我生了两个娃儿。”
“原来……你有孩子吗?”
已经没啦——宗吉说:
“第一个不到一岁就死了,第二个活到十一岁,可是也死了。掉进河里溺死了。正好是我被电车公司开除稍早前。”
他们变成鸟了——宗吉说:
“第一个孩子过世以后,老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小鸟,养了一阵子。是一只白鸟。那是我死掉的孩子啊。不过不知不觉间小鸟不见了。第二个孩子死掉的时候,我喝得烂醉,喝到神志不清,所以不知道,可是……”
那孩子也飞走了呢。
飞过夜晚的森林。
咯呜咯呜叫着。
去了某个地方。
“孩子死了,工作也没了,我愈来愈堕落。我什么也不做,就是躺着。老婆到处兼差工作,不停工作,导致营养失调,一次感冒就死了。我……”
我伤心啊——宗吉平淡地说:
“尸体不会动啊。不管怎么摇,怎么捶,不动就是不动。我老婆瘦得皮包骨,头发稀稀落落,变得愈来愈苍白。没钱叫医生啊,只能让她躺着而已。老婆什么也没说,再也不动了。只有眼睛睁着,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了。”
“宗吉先生……”
“我啊,就一直坐在旁边。像个傻子一样,坐了一整天。结果……”
结果。
“窗外忽然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我立刻转头一看……”
在发光啊。
“青色的光一瞬间从窗外唰地闪过去。我啊,莫名其妙地就是没办法待在原地,觉得我不能待在那里,按捺不住冲了出去。结果啊,屋顶上……”
我老婆就在那里。
“是鹭啊,一只很大的鹭。它呢,像这样发出青光,闪闪发光的。鹭哀伤地叫了一声,然后大大张开翅膀……”
看了我一眼。
飞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不要丢下我啊。
不要丢下我啊。
“我追上去,连草鞋也没穿,就跑着。穿过村子,穿过田埂,鹭,我老婆,在荒地上闪闪发着光,像这样,拖出一条光来……”
往森林,往那边的森林,逃了进去——宗吉低声地说:
“后来我开始每天去找。尸体也放着不管,丧事什么的也没办,被村子里的人骂惨了,说我是个遭天谴的。因为村里的人都知道老婆嫁给我是糟蹋了,也知道我让她吃了多少苦。后头的事我全丢给别人,什么也没做,就是在森林里不停游荡。他们一定觉得我疯了吧。可是没办法啊,尸体已经不是我老婆了,我老婆飞走了。”
“宗吉,所以你才……”
十四年来。
每天晚上。
在夜晚的森林。
“不,我也不是一直在找啦,老师。一开始啊,哎,我也莫名其妙,只是糊里糊涂地走着,然后渐渐就成了习惯,这样而已。结果我被村子里的人当成疯子……没办法啊。哎,我没工作,也不想工作,被房东赶了出来。现在住的地方,也是先前跟你提过的同窗校长的房子。那是他<b>分配</b>给我的,一定是看我可怜吧。他是在同情神志失常的儿时玩伴啊。他不算我房租,说那里他们没在使用,要我住在那里。也是啦,我这种人要是待在村子里,总是会闹出问题,所以或许是想把麻烦精隔离出去吧。不过我也算是被村子排挤了,所以没办法,只好自个儿耕作过活。我活着……”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了。
“可是啊,人真的很难死呢。结果我就这样活了十四年。”
夜晚的森林有许多鸟哦。
“每晚每晚,这十四年来,没有一天没看到鸟。夜晚的森林里啊,鸟儿会飞,会啼叫,有时也会发光。因为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掉嘛,所以鸟会飞过来,然后咯呜咯呜地叫,发出青色的火光飞着。我想……”
塞班岛一定全是鸟吧。
那里死了很多人嘛——宗吉说。
我想象覆盖整片天空的鸟群。大地被遍野尸山所淹没,地平线仿佛成了镜面,倒映出对称的镜像。不过——
尸体一动也不动,而鸟群蠕动着。
老师,谢谢你啊——宗吉说。
“为什么道谢?”
“我呢,一直很在意鸟究竟去了哪里。人死掉了,解放了,自由地飞翔了,到这里都还好,可是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那样不是太无常了吗?——宗吉说:
“飞啊飞啊,飞到天空的尽头,然后消失不见,这样太寂寞了,太寂寞了啊。但是今天听老师说了那深奥的书上写的事,我总算了解了。鸟……”
会转生成人呢。
“转生成人?”
“就是胜五郎啊。胜五郎是人吧?”
“噢。”
原来如此,宗吉将胜五郎的重生自己做了一番解释吧。人死后会变成鸟,翱翔一段时间后,再寄宿于某人的胎内,再次诞生于此世。
那孩子一定也活着呢——宗吉说:
“都还不会说话就死了,一定不记得我了,可是一定又投胎到别处去了呢。那样的话我也安心了。因为我死在河里的儿子……”
还有老婆,都还活在某处,对吧?
希望他们这回不会再吃苦了。
“我呢……”
不会再继续找下去了——宗吉说。
“你要停止夜间的散步吗?”
“不了。死人也不想死掉以后,还每晚看到我这糟老头的脸吧。从今以后……”
我只会在忌日想起来。
想起老婆和孩子。
宗吉如此做结。
<h3>4</h3>
今天是忌日。
亡妻的忌日。
我的妻子在大正十五年十月十四日过世了。
婚姻生活不到两年,很短暂。我们没有孩子。
我们是相亲结婚的。当时我二十九岁,妻子二十一岁。我是个初出茅庐的作家,刚在杂志上刊登过几篇小说,媒人是那份杂志的总编辑。我们在向岛百花园附近的日式餐厅相亲。妻子从头到尾低着头,不发一语。
结为夫妇以后,我们的对话也很少,但我想我们相处得不错。
虽然也许只有我这么想。
我不知道妻子是否觉得幸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因为首先我就不懂什么叫作幸福,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过至少我们算不上不幸。
我只是伏案写作,有时外出流浪。
妻子只是守着写作的我,不管我去哪里,都在家中等候。
过了一年左右,妻子病倒了。
她住了几次院,病倒之后一年,在医院过世了。
我照顾她,为她看护,但不觉得特别累人。只是觉得可怜,太可怜了。没有人愿意碰上疾病。家人——大概是我唯一的家人——生病,比自己生病更难熬。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出于工作性质,我很清楚鼓励和安慰派不上半点用场。
我必须赚取治疗费,所以不能减少工作量。幸而我接到一定数量的稿约。有时我会在病房里写作。妻子说,我会快点好起来,好起来为你洗衣。
一定是因为我的仪容变得寒酸吧。
妻子有许多亲戚,但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过世了。
对妻子而言,我也是她唯一的家人。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我买了花。
我是买了花,但为何而买、是什么花,却完全不记得了。不过我主动买花,毕生就只有那么一次。我带着花到病房,但妻子已经离世了。
——就像宗吉说的。
尸体不会动了。我没有摇,也没有捶,但妻子不动了。
我应该摇她,捶她,大哭一场的。
都过了十九个年头,如今我才这么想。那个时候,为何我没有大哭大叫,呼喊妻子呢?
很遗憾,病人过世了。病情突然恶化,没来得及抢救。
——嗯。
我只应了一声。
我至少该叫一声她的名字的,应该叫她的。
——什么嗯。
装模作样也该有个限度。我深深懊悔。是这十九年来,我未曾有过的深深懊悔。
我不是为了逃离什么而来到这里。
我并不是想要甩开一切,获得自由。
我反倒是不愿被抛下,我想和妻子绑在一起。
其实我只是不敢正视与妻子生活的短暂岁月罢了。
然后在这第十九年,我总算想起妻子的脸。
啊啊。
我合上书本。
我没有点灯,所以根本看不见字。
今天是妻子的忌日。
妻子在十九年前的今天……
变成了鸟吗?
我抬头,屋内已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高高堆起的无为书山,黝黑地耸立着。
咯呜。
咯呜咯呜。
死人在啼叫。
是鹭啊。
巨大的青鹭。
会闪闪发光哦。
青鹭火。那是,那是我老婆啊。
我死去的老婆……
我站起来,走出小屋。
太阳还没完全落下。仍是傍晚时分。
景色已经失去了细节。森林、草丛,都化成了暧昧模糊的一团。我仰望屋顶。
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有。
森林另一头,是一轮又圆又大的太阴。
天空晦暗,森林幽暗。
我绕到小屋后方。
后方有水井。
——本庄的水很甜哦。
宗吉常这么说。确实,这一带的地下似乎有水脉,也有许多涌泉,水系也十分丰富。我被吸引似的靠近水井。
水井……
据说通往冥界。传说中小野篁 [27]便是通过水井往返现世与冥府。
我望向那圆形的洞穴。
黝黑的水面在遥远的下方。
我放下水桶,汲水上来,用手掬起饮了一口。
冰得刺骨。然后就像宗吉说的,十分甘甜。桶中的水也吸取了薄暮的黑暗,一片黝黑。
我注视着它的表面。
缓缓摇荡着。
薄暮摇荡着。
刹那间。
振翅声起。
一道青色的光辉掠过水面。
我立时抬头。
鸟在发光。
“阿里……”
我大声呼唤妻子的名字。鸟拖着发光的尾翎飞离了。
“阿里、阿里等我!”
我追上去。
鸟会发光哦。
鸟在夜里也会飞哦。
鸟全都是死人哦。
原来是<b>真的</b>。
我跑了起来。踩过泥土、踹开青草奔跑。
我追赶着妻子,进入森林。
鸟。
鸟火。
那是小小的、微弱的火光。确实就像反射阳光的玻璃一般。
因为很黑,所以才能看得那么清楚。
然后,我在森林里。
唐突地回过神来。
我……一时失去理智了。
宗吉的话、笃胤的书、我心中的积郁与不安,这些交织在一起……让我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吧。我不懂为何要离开家,也不懂为何要跑。完全是反射性的行动。
妻子。
我应该是在缅怀妻子的。
我挖掘贫乏的回忆,摇晃干涸的情感,只是沉浸于已逝的过去。
那只是单纯的怀旧。
即将迈入五十大关,或许我是变得软弱了。也有可能是受到不安的世局影响,内心逐渐扭曲了。这些不自然的精神状态,由于一点小事而崩坏,使得累积的过往激烈地决堤而出罢了。
小事。
我停步仰望天空。
鸟火。
青鹭之火。
鸟似乎有时会发光。应该是羽毛的某处反射出微光——夕阳、初升的太阳,或是镇上的灯火吧。
虽然十分富于幻想,但肯定是自然现象。
鸟不可能是死人,更……
不可能是妻子。
我笑了。
然后恢复平静。
——好了。
现在该怎么办?
我经常散步,但从没在这样的傍晚时刻闯进森林里。宗吉说他会在夜间出来漫步。无论动机为何,在树木之间,枝叶底下彷徨,感觉似乎也不坏。
反正我也没别的事。
我并没有受到拘束。世人大概就称这种状态为自由吧。
我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小森林的尽头,景色变得开阔。听见流水潺潺声。
是河。
应该是利根川吧。
我来到利根川的河边。
这里我散步来过一两次。
一望无际的芒草在河岸摇曳着。昏暗。河面早已一片漆黑,只有些许波光显示水的流动,让人看出湍流的水面。唯独水声不曾歇止。景色已然昏暝,这是惹人不安,同时也是常见的风景。
水面的波光。
对了,鸟的光很像那水面的波光。
我注视了一会儿。
波光很快就消失了。
我的视线沿着水流移动。
结果看见河川中央处……
有个白色的人影。不,不是人。
那大概是鹭。
人不可能站在河中央。
我这样想,定睛一看,那确实是一只鹭。
我从来没有在东京见过鹭,所以不曾仔细观察过,但现在一看,形状也颇像人。据说自古以来鹭就经常被错认为幽灵,现在目睹,也觉得难怪。
我远远地看着鹭,沿着河边前进。
我什么都没想。
有些冷。皮肤刺痛着。
我直接跑出来,所以连外套也没穿。但我和宗吉不一样,不知为何,没有忘了穿鞋子。
鹭一动也不动。
因为鸟不会思考。
我想,鸟没有过去也没有回忆。
我想着这些愚不可及的事,继续前进。
想要写小说——这个念头忽然涌了上来。写不出来、没人要我写、就算写了也无法刊登、可能会被命令重写——会受到称赞或批评、情报局、特高、军人、战争,这些我忽然都觉得无所谓了。
浑身上下都是文字。不能只是读。我想要写。如果是在稿纸之中,至少我是自由的。因为稿纸当中没有过去也没有回忆。没有战争,什么都没有。空白的格子,只会不断地被文字填满。只要一个字一个字写下去,我可以成为鸟,也可以成为女人。
——难看地活在世上没有意义。但没有意义也无所谓。
即使远离世间,即使与社会隔绝,我也不在乎。
我没事的,阿里。
沉浸在书中。
然后逍遥于荒凉的远古。
慢慢地走在杂草摆荡的河边。
淡月已然升上天际。
掌灯时分的风吹拂而过。
就在这时。
我忽然一阵栗然不安。水声吗?不,是风令草原颤动的声音吗?还是……人声?
——女人。
不知为何我这么感觉。暮色愈来愈浓了。
鹭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一阵沙沙声响。我望向声音的方向,却被高耸的杂草与芒草阻碍,看不清河面。只听到仿佛争执的声音。
——是女人。
我再次这么想。
这种鸟不生蛋的村郊荒地,不可能有外地妇人一个人闲晃嘛……
没错。
就像宗吉说的,这种地方不会有女人。不可能有。
如果有。
——那就是青鹭。
我听见一道响亮的水声。
有东西坠河了。一股非比寻常的不祥气息,从河岸的堤坝滚落,落入水中。只能这么推测。我觉得非确定不可,走到堤坝边缘查看。声音停止,气息也消失了。我感到难以释然,因而分开草丛,拨开芒草,跌跌撞撞,下至河畔。浑身沾满了枯草。
空无一物。
只有河水缓缓流过。
太荒唐了。我是疯了吗?
我果然有毛病。
河风极冷。
辛苦下来,却又得爬上去,也教人觉得气恼,所以我决定沿着河畔,往家的方向走回去。虽然很冷,但我认为这样比较好。堤坝就在河边,不管从哪里爬上去都一样。
走回小屋要多久呢?
一眨眼天色就暗了。
已经入夜了。
啊,鹭还在。
河川正中央有鹭在发光。
那是。
那是——
<b>那是女人。</b>
阿里……
我踏入河中。
昭和十九年 [28]十月十四日,微寒的向晚时分,宇多川崇救了在河中失去意识的女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