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蝾螈,或者山椒鱼。
我——强烈地想吐。
<h3>3</h3>
在这之后,我感到很不舒服,整整躺着休息三天。
我向妻子宣称是感冒,但很明显地这是轻微的忧郁症。学生时代,我曾因陷入神经衰弱状态,被诊断为忧郁症。
那时经常想着要自杀。
并没有明确的理由,就只是想着要死,觉得非死不可。
现在或许是年纪大了,顶多疲累不堪,一点也不想死。
勉强算是痊愈好了。
忧郁症虽不是不治之症,但一度治疗好了却不代表不会再度发作。可能症状会变得不明显,但疾病一直存在于内部。不,我可说就是疾病本身。总之,无法像外科那般能将病灶连根拔除。不知道别人是否也有类似的问题,或许这种症状任何人都有,是很普遍的情形。如果真是如此,忧郁症恐怕无法根除。
总之,忧郁症并不是单纯心情的问题,而是种疾病。
如果弄错这点,原本治得好的病也治不好了。
一般而言,当心情低落时,不管多么沮丧,受到鼓励心情总会舒坦一点。但忧郁症患者却最怕鼓励了。受到鼓励的话,原本轻微的症状难保不会变得更糟糕。
情况严重时甚至还会想要自杀。
人人都懂得要理性思考,也知道如何调适心情。但就是因为讲道理没用,不管怎么力图振作,心情照样低落,所以忧郁症才被称作是疾病。对忧郁症患者而言,别人的鼓励再怎么动听、再怎么有道理也终究无效。
不消说,人类属于生物的一种。而所谓的生物,可说就是一种为了维持生命活动的有机体。若生物产生了想主动停止生命活动的行为,由机能面来看无疑地是严重的问题。
不管有什么深刻理由,最终选择踏上死亡之路的人,可说在作此决定的瞬间都患了病。并非因痛苦而选择死亡,而是痛苦导致了疾病,疾病引发了死亡。
我现在虽然已不再想死,但疾病依然存在于我的心中。
所以我并不想被人安慰,也不想被人鼓励。
这种时候我通常只能闷头睡大觉。妻子知道我的情况,在我发作的时候几乎不会开口,她知道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我家在这三天之中,一片风平浪静。
这段期间,我拼命回想那天我对妻子说的话。
不觉得养只狗儿也好吗?——
我是怎么回答的?
你这是,
你这是在,
你这是在拐弯抹角向我抱怨吗——
印象中我似乎这么回答了。不过抱怨是什么意思?难以费解。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干脆把话说明白吧——
这好像是我最后抛下的话。说完的瞬间,原本高涨的气势也随之颓靡,之后就出门走到桥下。但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何当时会说出那些话。
苦思良久亦不得其解——我睡着了。
闭上眼——看见漩涡,意识的漩涡正盘旋着。很快地,包括细胞内的水分,体内的所有体液一起旋转。晕船般的难受向我袭击而来。不久,漩涡朝中心凝结,逐渐产生黏性,如同冷冻肉汁化为果冻状,意识的固体凝结成一只畸形的两栖类。看起来就像是头部过大的蝾螈,连鳃也很清晰。短短的手脚长出手指,脊椎继续延伸,在屁股上长出小小的尾巴,接着——
突然破裂了。
仿佛腐烂水果用力砸在墙上,浓厚的果汁四散一般——那东西瞬间变成了一滩液体——
此时我醒了。
全身被汗水沾湿,身体仿佛即将腐朽般陷入了深沉的疲劳,听见耳鸣。
这三天中,我不断反复地睡去、惊醒,不断、不断地反复。
一睡觉就做噩梦,一醒来就烦闷。
家中依然安静无声,静极了。在这安静过头的梦魇之中,我睡了三天三夜,糟透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总算能较安稳地入睡了。
第四天早上,觉得自己好多了。
若问与昨日有何不同,说真的并没什么不同。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微妙的差异。俗话说病由心起,我的情形真的完全就是心病。或许难以说明,但我就是觉得快要痊愈了。
吃过粥后,心情更平静了。
妻子还是一样沉默不语,但看起来心情倒也不错。
安静是好事。
这三天来,反复不断的思考也停止了。
不管那天我对妻子说了什么,我又忘了什么,我都觉得无所谓了。我也觉得——那天在念佛桥底下看到的怪物,必定是神经过度疲累所造成的幻影。水凝固成形,太不合常理了。
对我而言,度过日常生活无异于停止思考。只要能停止思考,大半的日常生活都是平稳、温和、令人舒服的。
没有进步,真是件非常美妙的事。
一想到此,仿佛剥下一层原本包覆在身上的外膜,世界变得更明亮、更安祥。快了,就要回到那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了。
原以为如此,没想到……
就在此时——
寂静被打破了。
有客人上门。
“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玄关传来访客的呼叫声。
打破寂静的——是日前向我邀稿的糟粕杂志编辑。大概看我久未联络,心生着急来探探状况吧。这也难怪,记得之前谈的交稿日好像是昨天还是今天——
但是——
我把纸门关上,盖上棉被。虽说快痊愈了,这种状态下要与活力充沛的年轻编辑见面还是颇为痛苦,见了面就得讨论工作更令人难过。要我现在绞尽脑汁替写不出东西来找借口——简直就像在拷问。
大概是察觉了我的想法——或者说熟知我的病情——妻子走向玄关。
我在被窝中听见妻子的说话声。
似乎在说明我的病情。
我躺着竖起耳朵,听着模糊不清的对话,耐着性子等候客人回去。
但是——客人并没有回去。
咚咚咚咚,大步踏地的脚步声接近,啪地一声,纸门被打开了。
“老师您怎么了——这样我很困扰啊。”
编辑——鸟口守彦尽情发挥他天生迷糊的个性,在我身旁坐下。
“夫人跟我说了,听说您生病了喔?夏季感冒吗?哎呀,真是辛苦了。可是老师啊,您还记得要替我们写的文章什么时候截稿吗?”
鸟口语气逗趣地问我。我无法回答,决定装死到底,一动也不动地背对着鸟口装睡。
“哇哈哈,老师您别这样嘛。别担心,反正我们的杂志暂时也出不了啦。”
“出不了?”
我发出沙哑的声音。
“被我抓包了吧,您明明就听得到嘛。我刚才就知道您醒着啰。”
“你、你骗我。”
“可惜不是骗人的。”鸟口双眉低垂,大概以为这样看起来比较像丧气吧。
“——因为最近完全没有题材啊。我们杂志专写离奇事件,不像色情题材到处都有。”
“是吗——”
顿时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所以不用写了吗?”
“您明明就还能说话嘛。夫人说您病得很严重,没办法开口呢。”
“是——事实啊。”
就算说明我的病况他也不懂。
“可是既然杂志不出了,应该就不需要稿子了吧?”
“又不是停刊了。”
鸟口有点生气地说:“只是暂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刊而已。”
“还不是一样。”
“完全不同喔,差不多跟长脚蟹与小锅饭之间的差别这样大 [80]。”
这是什么烂比喻,我不由得失声大笑,鸟口也满脸笑嘻嘻地。此时妻子端茶进来,并瞄了鸟口一眼。
——原来如此。
这应该是——妻子的目的吧。我这个人很容易被鸟口这种性格开朗的人拉着跑,妻子大概是想让我与鸟口聊天,好治疗我的心病。
久违三日的茶异常芬芳。
妻子等我喝完茶,说要去买个东西便离开了。在这三天期间,我猜她就算想出门也不敢出门吧。
等妻子一走,鸟口笑得更恶心了。
“干什么——你真恶心欸。”
“还是夫人不在场——比较轻松。”
“你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完全放松了吧?”
这家伙从来不知顾虑他人心情。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我拼命装出威严。
“嗯——鸟口,看到你那张放松的呆脸,连带我的紧张也消除,感冒似乎也跟着好了哩。”
“唔嘿,人家不是说夏天的感冒只有某种人会得 [81]吗?啊,抱歉——更重要的是老师,您这样不行喔,请恕我说话太直接,可是……”
“什么不行?”
“您这样夫人会哭的喔,我看夫人好像很疲累的样子。”
“是吗——”
虽然嘴里表示疑问,其实我内心是知道的。
我虽不是个浪荡子,但无疑地是个最糟糕的配偶。
因为我的缘故,妻子总是身心俱疲。
我只能含糊不清地闪避回答。
“虽然老师不花心也不赌博——可是……”
鸟口伸长了腿,态度更加随便了。
“就算是夫妇,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很痛苦吧?难怪老师会心情郁闷,夫人也——”
“这我知道。”
“所以说,我建议您去采访一下。”
“采访——”
“要写小说或是报道不是都需要采访吗?您就去一趟嘛,俗话不是说:‘狗走个路,脚也会累得像木棒’吗? [82]”
“但是——我的小说是……”
“所以说——我想请您替我们做做采访报道啦,还能顺便散散心喔,反正都是些阴惨的事件,刚刚好。总之,我们的截稿日延后了,您恰好有空——”
“可是——你们要求的不是外国的报道吗?”
“那个归那个。”
“那个是哪个啊。我大致思考过文章内容,老实讲,要写这个外国的离奇事件——对我来说实在太困难了。这次为了写你们的文章我还闷得搞坏身体咧。”
“可是我看您的格子也没填几个,应该闷不起来吧——”
鸟口伸长了脖子窥看书桌。
“——您写了几张了?”
一张也没写完。
“不好意思。”我没好气地说。
“真伤脑筋。”鸟口盘手胸前。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消息,最好是令人作呕的故事,连推理小说家都会吓得脸色大变赤脚奔逃出去的——”
“推理小说——吗。”
我想起中禅寺敦子的谈话。
“对了——记得——有个妇产的——”
“妇产——您是指妇产科医院吗?”
“妇产科——进不去——被封闭着的——有孕——胎儿——小孩——消失——死亡——诞生——”
诞生。
未诞生。
浓稠的浓稠的浓稠的浓稠的浓稠的。
“什么?”
“我、我刚好听到一个——传闻,关于密室的——”
“传闻?是密室的吗?所谓密室就是进不去出不来的那个密室吗?”
“似乎——如此。”
“密室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清楚。应该是典型的密室事件吧。”
“喔,小说里经常有所谓的密室杀人事件,可是实际上从来没听说过,如果这是真的倒很稀奇哪。但是那跟胎儿怎么凑在一起我就不懂了。如果不是密室杀人而是密室出生的话就完全不同啦。对了——地点呢?”
“啊?好像在——丰岛那一带发生的——”
详细的事情我完全没有记忆,只有片段在脑中闪过。
“虽然不知详细情况,不过好像还蛮有趣的喔?”鸟口说,又盘起手,“——既然有传闻,那我就去探探状况好了——”
接着准备站起。
“要回去了吗?”
“不是说了吗?我要去采访啊。既然有这么有趣的传闻,趁现在去采访应该能挖到不少消息。丰岛地区的妇产科吗?我去问看看好了。如果这个题材有趣的话,老师您就一定要好好采访一下,帮我们写篇报道喔。”
接着鸟口站起来,突然又说:“啊,我差点忘记了。”
“我带了水蜜桃来,已经交给夫人了,您要记得吃。是探病的礼物。”
“有劳费心了。”我也站起来向他道谢。
突然有点头晕。
“那我先走啰,有消息再跟您联络。”吵闹的不速之客语气轻佻地说完,飘然离去。
只剩我一个人。
觉得肚子很饿。
这也是精神逐渐恢复的证据之一。
就像梅雨季节的结束一样,忧郁症的痊愈总是突然来访。
我打开窗子,下午的阳光明亮。
再过不久就是夏天了,夏天即将到来。
我边想着这些事,边走向厨房,想吃鸟口带来探望的桃子。
包在报纸里的桃子放在流理台旁。打开报纸,随手抓了一颗,有如汗毛般轻轻扎人的触感,果皮底下的应是——水嫩果肉。用力一握,手指陷入果肉里,果汁……
——啊。
果汁喷出,化为海洋。
黏滞的浓汤满溢,我成了在海洋里飘荡的漂流物。
在漩涡的中心——是那个透明的两栖类——那是——
我感到强烈的晕眩。
<h3>4</h3>
早晨。
醒来,发现正下着毛毛细雨。
虽然已经复原,心情还是不怎么好,也就是说,我又回到最初的状态。
鸟口忙着四处打听,隔天找来了一大堆奇怪的传闻。中禅寺敦子带来的那个事件到处都有传闻。但是年轻的糟粕杂志编辑收集来的传闻中,并非医生在密室中离奇消失的恐怖故事。
而是——
大量关于妊娠与分娩的令人作呕、荒唐无稽的丑闻。
鸟口说归说,他也怀疑这些传闻是否能当做杂志题材。这与他平时处理的离奇事件并不相近。
而作为听众的我——老实说心情也十分复杂。
我对于杀人事件或风流韵事之类的丑闻一向不太感兴趣,但不知为何,这次对这些传闻却格外在意。
明明是如此地下流、难以置信。
我竟回答:“我考虑看看好了。”
“那么就拜托您了。”鸟口说完便离开了。他的离去是在昨晚,那时还没下雨。
我原本想去跟敦子的兄长讨论这件事,他通晓古今东西的奇谈怪谈,或许能提供我一点线索。
窗外细密如丝的绵绵霪雨令人忧郁。
当、当,似乎听到漏雨打在器具上的声响。
雨水沿着窗户流下。雨滴声。
滴、滴、滴。
当、当、当。
注视雨滴。
滴、滴、滴、滴。
当、当、当、当。
——律动。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是心脏的跳动声。
——突然,我觉得在意。
不知在这雨中,桥下的漩涡会变得如何——
一想到此我片刻也待不下去,未向妻子知会便直接奔出家门,走向念佛桥下。雨伞太碍事了,我在雨中奔跑,穿过高耸的草丛,来到河岸。
——漩涡——
有耳鸣。
——小狗很可爱啊。
“咦?”
——你不觉得养只狗儿也好吗?
“养狗不好啦。”
——是吗?
“当然是啊。狗叫吵到邻居的话会被抗议的。”
——会乱叫吗?
“会,而且狗很臭,照顾起来很辛苦,每天还要带出去散步,长期下来是个负担。我可没那么勤劳。”
——这世上哪件事不费工的啊。
“话是没错——总之我觉得不好,反对。”
——你就——这么讨厌养狗吗?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
——只是什么?
“真是的,那你又为什么这么想养狗?”
——也不是真的非养不可。
“那你干吗那么执着?”
——我并没有执着,只是……
“只是怎样?”
——觉得有点寂寞……
“什么意思?你在拐弯抹角向我抱怨吗?”
——什么?
“可是听起来就像抱怨嘛。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怎么可能,我才不是……
“如果有什么想讲的,就明明白白讲出来嘛。我这个人很迟钝,绕那么大圈我听不懂。”
——我也不懂你在讲什么。
“你就这么不满吗?不,基本上你的说法就很奇怪,什么叫‘养只狗儿也好’。”
——咦?
“‘养只狗儿也好’,你的意思就是想把狗当成某种代替品,难道不是?”
——代替品?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明明就知道,少装傻了。”
——为什么你就这么在意呢?我不想养狗了,你别生气了。
“问题不在于此,养不养狗并不重要。问题是你为什么想养狗?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却又藏在心中不说出口,我可受不了。”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
“你不懂吗?我就是不希望你把不满闷在心里。”
——我才没有闷着——对不起,打扰你工作了,请你原谅我。
“等等,把话说清楚嘛,问题讲到一半却又停止,这样我也没心情工作。”
——弄清楚……是要弄清楚什么?
“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
其实。
我早就知道答案了,但是,觉得很可怕。我害怕她的回答。
半透明的漩涡中心噗通、噗通地跳动起来。
异常巨大的头部,长出如豆粒大小的眼睛。
尾巴愈来愈短,凝固的手掌逐渐分枝,形成一根根小小的手指,最后——
<h3>5</h3>
我徐徐地站起。
这是幻觉,不能看。
背对河面。这是虚妄幻想。
雨停了。
天空明显放晴了。
——已经是夏天了。
我想。在这梅雨季结束之际的夏日阳光并不怎么舒爽,但比较适合我。我拨开芦苇。
哇哇。
哇哇,哇哇。
——在哭。
<b>那东西</b>在哭。
——我不想看。
我想,那东西应该已经变成<b>完整的人形了</b>。在咕噜咕噜旋转的水流脐带缠绕下,逐渐凝结固定——
——这是幻觉。
我绝对不回头。
不,我绝对不看。我已下定决心。
无须回想过去。维持……
——维持现状就好。
啪。
水落地声。
拖曳声。
沙沙。
拖曳声。
就在我的背后,在我脚边。
他从水中爬出来了。
拖曳声。
听起来体形很小。
沙沙。
芦苇摇曳。
我在芦苇之中悚然而立。
啪、啪,脚丫子踏在泥泞上的声音。
别过来,别再靠近了。有人扯我的裤子。感觉是只很小、很可爱的、有如玩具般半透明的手——抓住了我的裤子下摆。
——胎儿。
我粗暴地将脚抬起向前跨出,甩开了抓住裤子的手,拨开草丛爬上坡道。
别过来,别跟着我走。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唉——
哇呀、哇呀、哇呀。
那是水鸟的啼叫声。
一定是水鸟。
哇呀、哇呀、哇呀。
爬上了坡道,来到桥底——
我回头。
那一瞬间。
在河边的芦苇丛中,有个小东西宛如成熟果实砸在墙上般破碎了,水花飞溅。
振翅声。
鸟儿飞起。
就只是如此,真愚蠢。
回到原本的状态,跟海藻一起流逝吧。
河水声隆隆,川流不息。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
河水声隆隆,水——
水不停地向前奔流。
刚才把伞放在桥墩。
周遭仍是一片甚无变化的灰色风景。我抬头看天空。
乌云密布,却意外地明亮。
今天或许会变热。
有此预感。
已经不需要伞了。
对了,去那家伙家吧——
突然兴起念头。
我不再往后看,向前迈开步伐。
就算不看——也能继续生活吗?或者,那是非看不可的事物?
抑或——
听见蝉声。
闷不吭声地离开家里,妻子应该很担心吧——回家后得跟她道歉——对,要道歉——我思考着这些事,再次陷入日常生活里。
不久——
我站在长长的坡道下。
位于这条仿佛无穷无尽、不缓也不陡的漫长坡道顶上的,就是我的目的地——京极堂。
此乃昭和二十七年,梅雨即将告终时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