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天,理士城堡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大家进进出出,忙着准备集会前的大小事情。我看诊的工作量锐减,先前食物中毒的病人都已康复,其他人似乎也都忙得没时间生病。除了一些负责劈柴的男孩手指裂伤红肿和厨房里的女仆烧烫伤之外,堡内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大集会的这个晚上,我自己也很兴奋。菲茨太太告诉我,麦肯锡氏族里的所有武士今晚都将齐聚一堂,向科拉姆宣示效忠。这么一件重要的典礼要在堡内举行,马厩肯定无人看管。
我趁着在厨房和果园帮忙的时机,暗地藏了我想已足供我吃上几天的食物。我没有水瓶,不过倒是从诊所几个较重的玻璃罐中找出一个作为替代。我有一双科拉姆慷慨相赠的坚固靴子和暖和的罩袍,还有一匹不错的马。先前到马厩去探望的那个下午,我就已经相中了几匹马。我身上没有钱,不过看诊的病人倒是给了我一些小饰品、缎带、小雕刻和首饰。必要时,我可以拿这些东西去交换我所需的物品。
对于即将糟蹋科拉姆的殷勤款待以及不留只字片语就离开堡内居民,我心里很难受。然而,我能说什么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就这么不告而别。而且,我也无纸可用,更何况我也不想冒险潜入科拉姆的私人房间找纸来写些告别的话。
天色暗下一个钟头后,我小心翼翼地潜进马厩,竖直耳朵警惕是否有人走近。看来所有人都在上头的大厅忙着准备典礼。马厩的门卡着,但只要轻轻一推,皮制的铰链就会悄然无声地让厩门朝内打开。
马厩里空气温热,满是马儿歇息中的微微骚动声。这里暗得“就跟葬仪社老板的帽子里面一样黑”,兰姆叔叔过去总是这样形容。马厩里少数几扇通风用的窗子又小又窄,难以透进外头的星光。我伸着手,慢慢走入马厩中央,在稻草堆中蹑着脚走。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想摸找栏杆当作指引,摸啊摸,却只摸到空气。不过,我的小腿胫骨却碰到某个躺在地上的硬物。我头前身后地往前一绊,吃惊地尖叫一声,响彻古老石屋的屋梁。
这硬物吓得翻过身去,连声咒骂,而且狠狠地抓住我的手臂。我发现自己的身子抵着一个个头高大的男子,此人的呼吸搔弄着我的耳朵。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我缩回身子喘着气说。这个我看不见的攻击者听到声音后,抓住我的手也随之放松下来。
“我还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呢,你这外地人。”詹米·麦克塔维什轻柔的声音低沉说道。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在一阵草堆的骚动声中,他坐起身来。
“不过我应该猜得到。”他讽刺地补上这句,“姑娘,在这样的夜里,骑着一匹不熟悉的马,而且天亮时还会有半数麦肯锡族人倾巢追缉,你觉得你能跑多远?”
林林总总的原因让我恼火起来。
“他们才不会来追我,那帮人全都在上头的大厅里,而且天亮时要是五个人当中有一个没醉,我才奇怪呢,他们能清醒地站稳脚步就不错了,还骑马!”
詹米笑着站起身子,伸手帮我站起来。他拍掉我裙后的草梗,手劲比我认为拍掉草梗所需的力道还大些。
“外地人,从你这方面来看,这理由倒是很充分。”他似乎有点讶异我竟能分析出这般道理,“或者说,可能很充分——要是科拉姆没在城堡四周和林子各处部署守卫的话。但就算石头不像木材那么易燃,科拉姆也压根儿不会把武士全集中在堡内,让理士城堡处于未受保护的状态……”
我想,詹米指的是那起恶名昭彰的“格伦科大屠杀”。当时一个名为约翰·坎贝尔的人受上级命令屠杀了三十八个麦克唐纳氏族的人,而且还纵火烧了陈尸的屋子。我在心里快速估算了一下,这也不过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时间近得让科拉姆有足够的理由做好防卫。
“无论如何,再怎么选,你选的逃跑时机都不会比今晚更糟。”他继续说着,似乎完全不理会我必须离开的事实,只顾着说明这件事行不通,这让我觉得有点怪,“除了部署在各地的守卫,方圆数英里之内所有最佳的骑师也都聚在这里,而且通向理士的沿路上也会塞满从乡下地方赶来参加亭乔和竞赛的民众。”
“亭乔?”
“就是狩猎。通常是猎鹿,不过这次可能是猎野猪。有个在马厩干活儿的小伙子告诉老亚历克,东边的林子里有只大野猪。”詹米的大手搁在我背后,把我转向厩门的模糊方向。
“走吧,我带你回城堡去。”
我抽开身子,粗鲁地说:“不劳烦你,我自己找得到路。”
他十分坚决地抓住我的手肘:“我敢说你的确找得到路,不过你不会想单独碰上任何一个科拉姆派驻的守卫的。”
“为何不会?我又没做什么坏事,而且也没有法令禁止在城堡外走动吧,有吗?”
“是没有,我只是在想,他们可能会刻意伤害你。”詹米边说边仔细望向暗处,“男人站哨时以酒为伴是件稀松平常的事。酒精是个让人快活的好伙伴,但是当你独自在暗处碰上一位甜美可人的小姑娘,酒精就不是能端正举止的好导师了。”
“我不也是独自在暗处遇到你吗?”我有点大胆地提醒他,“何况我个子也不小,而且长得也不甜美——至少现在不甜美。”
“哎,我可没喝醉,我是想睡觉。”詹米简短地回答,“你的脾气够大,但除此之外,你的个头比起科拉姆绝大多数的卫兵都小。”
我把这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争论搁置一旁,改变策略。我和詹米现在已经走到厨房种菜的园子外围,在微光中已能看到他的脸。詹米神情专注,边走边谨慎地探看石拱。“那你为什么睡在马厩里?难道你在其他地方没床可睡吗?”这个问题让他转过头来,发出一道锐利的目光。
“唉。”他还是抓着我的手肘,继续朝前走,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我想,这样比较好。”
“因为你不打算对科拉姆宣誓效忠,而且你也不想承担后果?”
詹米看着我,觉得我刚刚的一番话很有趣。他承认:“接近啦。”
几扇侧门中有一扇像是欢迎来人似的半开着,门旁壁架上的灯笼在路上投下晕黄光线。就在我们即将走到火光处时,冷不防地背后伸来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我被拉得脚都离地了。
我试着挣脱,但抓住我的人戴着厚实的手套,而且正如詹米所言,个头儿比我高出许多。
从声音判断,詹米要脱身也有点困难。詹米被蒙住的骂声和咕哝声在一声巨响和连串的盖尔语咒骂后戛然而止。
黑暗中的挣扎动作也停了下来,这时,一阵陌生笑声传来。
“哎哟,这不正是科拉姆的外甥吗?小伙子啊,你要去立誓大会吗?已经迟到了。这个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是个小姑娘。”抓住我的人回答,“而且从她的身材来看,还是个甜美可口的妞儿哦。”他的手从我嘴上移开,在别处用力乱挤乱摸。我生气地鬼叫,手朝肩后伸去,抓住他的鼻子使劲扯。这男人骂了声脏话,随即把我放下,他口中吐出的咒骂比等会儿在厅里要立的誓言不庄重多了。一阵威士忌的酒气让我倒退了几步,心中突然对也在现场的詹米涌起澎湃的谢意,毕竟他的相伴也许真是谨慎之举。
詹米徒劳地想甩开紧黏在他身边、抓住他的两个武士,这时的他心里似乎正想着别的事情。这些人的举动没有敌意,但十分坚决,他们拖着掳获的囚犯,径向大开的城门走去。
“哎,老兄,好歹也先让我换个衣服。”詹米抗议道,“我穿成这样去立誓大会也太难看了。”
鲁珀特这时突然现身,打破詹米想优雅逃脱的企图。鲁珀特穿着起皱的衬衫和缀有金边的外套,一身华丽灿烂。他从窄门里突然跳出来,就像从酒瓶里蹦出的软木塞。
鲁珀特眼露微光地扫视詹米,说:“小伙子,这你就甭担心。我们会在那里帮你打扮妥当。”他的头朝门口方向抬了一下,詹米便被迫消失在门后。一只肥大的手抓住我的手肘,不管我愿不愿意,我也跟了过去。
鲁珀特看起来兴致高昂,其他我在堡内见到的人亦然。他们有六七十人,全都穿上各自最好的衣服,配着匕首、长剑、手枪,以及胯前的皮袋子,在最靠近大厅入口的院庭里走动着。鲁珀特朝墙上一扇门比了个手势,众人便将詹米推进这个点着微光的小房间。房里的桌面和架上乱七八糟堆存着细碎零散的小东西,这间房看来是用来储物的。
鲁珀特严苛地打量着詹米,发现他头上的草梗和衣服上的污痕,随即露出挖苦的笑脸。他朝詹米的肋骨戳了几下,说道:“小伙子,难怪你会迟到。那我就不怪你了。”然后对着门外某人大喊:“威利!这里需要一些给科拉姆外甥穿的衣服,快去找。”
詹米抿着唇,环顾四周,看着围绕在他身旁的众人。六个麦肯锡氏族的男子兴致勃勃地期待着立誓大会,浑身散发着身为麦肯锡一族的无比骄傲。他们喝过从院庭里的大酒桶内取出的麦酒之后,兴致更加高昂。詹米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表情严峻,他的表情好像在说: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他当然大可说自己无意宣誓效忠科拉姆,转头回到马厩的暖暖床铺上睡大觉。如果他想让人狠狠揍一顿,或者被人割断喉咙,那么,这么做准没错。他对我挑起一边的眉毛,耸耸肩,才愿意让刚才一手抱着一堆雪白亚麻布衣,一手拿着发梳冲进来的威利为他打扮。这堆衣服上有一顶蓝色的扁绒帽,上面缀着一只黑色的金属徽章,徽章上还插了一根冬青枝丫。当詹米忙着穿上干净衣服、梳妆打扮以压制其狂野气息之际,我拿起这顶绒帽仔细观看。
帽上的徽章呈圆弧状,且雕工精细得吓人,徽章正中央是五座逼真的喷出火焰的火山,章缘则是一句格言:Luceo?non?Uro.
我大声转译:“我闪耀,但不灼伤。”
“是的,小姑娘,这是麦肯锡氏族的格言。”威利对我赞许地点点头。他取走我手上的帽子,把帽子塞进詹米手里,然后匆忙离开,再去寻找衣服。
趁着威利不在,我靠近詹米身边,低声说:“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詹米一脸嫌恶地看着帽上的徽章,他的目光转到我身上,嘴上严峻的线条也随之放松。
“别为我担心,外地人。这事迟早都要来的。”他把徽章从帽子上拧下,若有所思地放在手上掂着重量,对着它苦笑。
“你知道我的格言是什么吗?我是指我的氏族的格言。”
“不知道。是什么?”我讶异地回答。
他把徽章往空中一弹,抓住它,随即利落地丢进皮袋子,一脸抑郁地看着麦肯锡氏族男性杂乱排着队的拱道。
“Je?suis?prest.”詹米以惊人的流利法语回答。他回头一看,看到因为亢奋而涨红了脸的鲁珀特和几个我不认识的麦肯锡高壮男子,径直朝这里走来。鲁珀特带来一条硕大的麦肯锡格纹布。
其他人冷不防地朝詹米的裙扣处伸过手去。
“你最好回避一下,女性不宜。”詹米简略地建议。
“我明白。”我平静地回答。一条新的格纹裙围住他的臀部,旧的裙子则在这条新裙子底下巧妙地脱了下来,维持了端庄礼节。詹米对着我苦笑,鲁珀特和其他人则稳稳抓住他的手臂,推着他朝拱道前进。
我毫不迟疑地转身折回,匆匆往吟唱诗人演唱的楼层走去。我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和沿途错身男子的眼神接触。一来到墙角,我抵着墙、缩着身,避免受人注意。等了一会儿,直到走廊上暂无人迹时,我才蹑手蹑脚潜进厢门内,在其他人可能走过转角看到我之前,快速关上厢门。上方的残弱微光照着整个楼层,我轻而易举地在古旧的旗帜间找到藏身之处。我朝亮光和嘈杂声的方向望去,心中想着最后和詹米交换的话语。
“Je?suis?prest.”——“我准备好了。”希望他真的准备好了。
***
松枝火炬点亮了大厅,火炬座上燃起的灿烂火光在先前火炬煤烟熏黑的墙面浮现出清楚的轮廓。当我从楼厢后头的帘子踏出来时,好几张脸同时转了过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从她们脸上的神情来看,理士城堡内的所有女人全都聚到这厢房来了。我认出了莱里、马格德林,还有几个我在厨房见过的妇人,当然还有菲茨太太肥硕的身影,正站在栏杆旁的好位置上。
菲茨太太认出我,亲切地打着招呼,其他人则挤出一条路让我穿过。等我走到前头,眼前大厅一览无遗。
厅墙上挂满了桃金娘枝、紫杉和冬青,常青树的芬芳香气一路升腾,蹿入楼厢,混杂着火的烟味和男人的体臭。厅内数十人来来去去,各自聚成小群站着交谈。他们都身着同样的麦肯锡格纹,不过只是在平常所穿的工作服或破裤子上披着一条格纹披肩,或戴上格纹绒帽。他们衣饰上的图纹大相径庭,但颜色几乎一样,都是墨绿和白色。
多数人的打扮都和詹米现在的穿着一样,格纹裙、长披肩、扁绒帽,而且绝大多数都戴着徽章。我瞥见詹米站在墙边,看起来依然满脸严峻。鲁珀特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不过詹米身边还是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显然是守卫。
当堡内居民引导并推挤着新来者到大厅尾端就位时,厅里混乱的秩序也逐渐井然起来。
这是个特别的夜晚,厅里吹奏风笛的年轻人多了两位,其中一人的举止和他镶上象牙的风笛,昭示了他是主笛手。他对其他两人点点头,大厅随即响起风笛尖锐的嗡鸣乐音。这种风笛比用在战场上的大型北部风笛小,声音则较为喧闹。
笛管在嗡鸣的笛声旋律上再添颤音,让听者体内的血液都发起痒来。我身旁的这群女人开始骚动,而我则想起了《玛吉·劳德》这首苏格兰民谣:
噢,他们称我是大嗓门拉布,
当我吹起笛管,
女人全都变得癫狂。
我身旁这群女人若非癫狂,就是非常具有鉴赏力。她们倚在栏杆边,对着身穿华服走进厅里的男人指指点点,发出爱慕的喃喃低语。有个女孩子认出詹米,手掩着嘴发出惊叹,急忙叫朋友来看。詹米的现身引起众女子纷纷的窃窃私语。
有些是对他的俊俏外貌发出仰慕之情,更多则是臆测他现身立誓大会的原因。我特别注意到了莱里,当她看着詹米时,整个人亮得就像蜡烛。我想起亚历克在马厩说过的话:你知道她爹不会让她嫁给外姓人家的。而且,科拉姆的外甥?这点可能会让这家伙备受瞩目,当然,若不考虑他所犯的小小违法行为的话。
风笛的乐音升扬至热烈的高点,随即戛然而止。在厅内的一片死寂中,科拉姆步出大厅前的拱道,径直向厅前一座自地面升起的小平台大步走去。科拉姆无意夸耀腿部的残缺,却也无意掩藏身体的缺陷。他穿着蔚蓝色外套,衣角繁复地缀着金边,缝上银质的扣子,还有反折到接近肘部的粉红色袖口。上等毛料的格纹呢裙长过膝盖,盖住了腿的大部分和腿上的格纹袜。他的软扁帽是蓝色的,不过帽上的银质徽章插的是羽毛,而非冬青枝。科拉姆一脚踏上中央舞台时,全场屏息。不管科拉姆·麦肯锡的其他身份为何,他绝对是懂得控制场面的人。
他转过身子,面对群聚的族人,高举手臂,以嘹亮的呼喊对群众致意:
“Turlach?Ard!”7?
“Turlach?Ard!”众人纷纷回应。站在我身旁的女人不禁抖了一下。
接着是一小段以盖尔语进行的演说,演说过程中不时有赞同的吼声回应。接着,立誓活动正式开始了。
杜格尔·麦肯锡是第一个踏向台前的人,科拉姆站在小小的立台上,所以兄弟两人齐高,并相对而视。杜格尔一身盛装,衣料却是平淡的栗色绒布,也没有缀金边,这样就不会抢去科拉姆的堂皇风采。
杜格尔用夸张的动作抽出匕首,刀刃朝上握着,单膝跪下。他的声音不如科拉姆有力,但音量足以让每个字响彻大厅。
“吾以吾主基督的十字架和手中圣铁为誓,向您献上忠诚之意,保证吾对麦肯锡氏族的不贰忠心。吾若有起兵叛变之举,但求手中圣铁之剑刺穿我心。”
杜格尔放低匕首,在刀柄的接合处一吻,接着收刀入鞘。他维持着跪姿,对科拉姆献上双手,并扣住对方的手掌。科拉姆双手握住杜格尔的手,执至唇边,接受了弟弟的效忠立誓,接着将他扶起。
科拉姆接着转身,从盖着格纹布的桌上举起一只沉重的双耳银杯,喝了一口,接着递给杜格尔。杜格尔喝下一大口,递回银杯,向麦肯锡的领主做最后的鞠躬致意,然后退到一旁,腾出空间让下一个人上场。
从宣誓到饮酒仪式,同样的步骤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我看着队伍中的人数,不禁对科拉姆的能耐另眼相看。我试着估算,科拉姆若对每个立誓者都喝下一口,那他今晚将喝下多少品脱的烈酒。此时我看到就快轮到詹米了。
杜格尔在完成自己的立誓之后,就站定在科拉姆身后。此时,另一人正在立誓,杜格尔看见詹米就站在科拉姆前头,我看到他满脸讶异。他朝前走近兄长,在他耳边低语数句。科拉姆的目光依然锁定在面前立誓者的身上,不过我却看到他微微地挺直了身子。科拉姆对詹米的出现也感到惊讶,而且,我想他并非全然欢喜。
经过立誓仪式,厅内开始时的热烈气氛更显高昂,要是詹米在这个时间点上拒绝对科拉姆宣誓效忠,我想他可能会被身旁的人碎尸万段。我对自己让詹米陷入如此的险境十分愧疚,暗自在裙子上抹了抹手。
詹米看起来冷静、沉着,厅堂里虽然燥热,他却滴汗未流。他耐着性子在队伍里等着,心里明白厅内有全副武装的数百人,随时可对任何侮辱科拉姆及麦肯锡氏族者发动攻击,但从他外表却看不出任何迹象。Je?suis?prest,我准备好了,的确。或许,詹米已经决定采纳亚历克的建议?
轮到詹米上场时,我紧张得指甲都掐进掌心里了。
他姿态优雅地在科拉姆面前单膝跪下,深深一鞠躬,但并没有抽刀立誓,而是站起身子,直视科拉姆的脸。詹米挺直身体,肩头比厅里多数男人都高,而且他比站在台上的科拉姆还高数英寸。我朝莱里瞥了一眼,当詹米直直站起,她霎时面无血色,双手紧握成拳。
厅里的每一只眼睛都看着詹米,但他似乎只对科拉姆独语,声音一如科拉姆低沉,每个字词无不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