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露茫然，无力道。

「可我是你女儿，你唯一的女儿啊。」

我嗤笑一声。

「所以我就该毫无底线的原谅你、包容你？就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吗？凭什么？我先是我自己，才是你妈。」

「多年前我放弃前途照顾你，是因为亲情，没了情分，血缘毫无意义，从你选择站在林晓晓那边，就注定会失去我，人生是没有回头路能走的。」

说完这些，我拍拍身上的狗毛起身离去。

听说许瑶在客厅一直跪到天亮，见我没有任何动摇，方才哽咽着离开。

保姆在给我送早餐时没忍住为她说了两句好话，被我罚了半个月工资，再不敢提她。

我知道保姆的好意，也知道这世上大部分母亲都会为孩子妥协。

放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比任何人都要心疼。

可我要的感情是纯粹的，不能掺杂任何利益。

生活重归于平静。

三个月后，我接到夏盛的电话。

「妈，来给您报喜了！许爸得了癌症，检查结果刚出来林晓晓就闹着离婚，许爸当然不肯，全天盯着她，林晓晓受不了才告诉他，她当年跟村长的残疾儿子早就在一起了。」

「她说之前寄人篱下，知道许爸喜欢她不得不迎合，后来结婚也是心甘情愿的，她根本就不爱读书，等她老公死了，许爸已经成了国内有名的书法大家，她耐不住寂寞随便提了几句从前，没想到他这么贱，上赶着要跟她在一起。」

「你是没看到许爸当时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夏盛的幸灾乐祸。

当年他刚进娱乐圈，没什么名气，许淮琛看不上他，没少为难他，他这个反应也正常。

不过许淮琛怎么可能突然就病了？而且得这个病的明明是我才对啊。

恍然间我想起拿到检查报告时那个医生对我说的话。

「阿姨，回家好好休息，你的福气在后头。」

当时我并未多想，一个身患癌症的人哪来的福气？只当是在安慰我。

如今看来，却不是那样。

我怀着满肚子疑问去了医院，在门口看到正要离去的林晓晓。

她捋捋头发，冷声道。

「特意来看我们笑话的？」

我有些不解，癌症这种病，快就几天几月，我们这些年的积蓄也不少，虽说被我分了一半，可她只需要辛苦一段时间，就能得到这笔钱，何乐不为？

她看出的我的疑惑，满脸不屑。

「我前夫那可是企业家，给我留下的钱花都花不完，我干嘛要伺候他个糟老头子？我只是想要人宠我爱我，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现在婚都结了，离婚还要办手续，真是麻烦。」

突然，她眼珠一转。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病，才离得这么痛快？真是便宜你了。」

她嘟囔完似是不想听我的回答，就越过我离开。

我拉住她问。

「当年你跟我说不能生育的是你老公，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端庄的捂住了嘴。

「这你都信？果然跟里面那个一样蠢。」

我暗暗咬牙，原来她从那个时候就在骗我。

可笑我竟为她失去了一个孩子。

眼见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深呼口气，想起自己来医院的目的。

我走上三楼，找到数月前为我做检查的邹医生。

临近中午，她让我在外面休息下，等会儿来找我。

趁着这个时间，我拿出我的片子找了另外的医生问。

得到的答案是我很健康。

刚说完，邹医生就走了出来，笑吟吟的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天医院的机器坏了，搞错了你们的检查结果。」

我抬头看了看，确定四周没有监控设备，悄声问。

「为什么要这样？一不小心你会坐牢的。」

她抿了抿唇说。

「我曾经差一点就坐牢了不是吗？」

我想起做检查那天，等待下一项时排队的人很多，我去卫生间后走错了楼层，看到有男患者对邹医生动手动脚，邹医生的挣扎引起了旁人注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里是个监控死角，患者反咬邹医生猥亵他。

许淮琛站在人群前，义正言辞道。

「人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怎么会看上你这么年纪大的？说谎也不找个好理由！」

他长的一派正气，说的话铿锵有力，众人像吃了颗定心丸，坚信二十岁出头的患者不会对三四十岁的医生有想法，纷纷指责她，骂她不正经。

而我剥开人群，为她证明。

她继续道。

「你老公缴费时我看到他的屏保不是你，你帮过我，我能回报你的也就只有这点，如果他来陪你就诊，我会及时纠正这个错误，可惜他没有，他的一句话差点害我丢了工作，他活该。」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想起她那时的困境终究没忍心说出责怪的她的话，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许淮琛把医院和医生都告了，指责他们没有查出自己的病。

然而他那时还未发病，检查出的几率本就很小，最终以证据不足为由败诉。

弥留之际他被病痛折磨的神志不清，嘴里除了喊痛就是喊我的名字。

许瑶跟我说这些时候，我并不觉得痛快，却也没有多难过。

从决定离婚那天，我就彻底把他驱逐我的生命了。

我不愿去看他，他却任性的出院，坐在轮椅上由许瑶推到了我家门口。

他原本健硕的身材迅速萎靡，如今只剩皮包骨，头发也掉光了，脸上毫无血色。

相识数十年，我未曾想过会见到这样的他。

许淮琛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面露歉意。

「抱歉，吓到你了吧。」

「我知道我不该再打扰你的生活，可我就是忍不住，你就当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听我唠叨几句吧。」

「或许你已经忘了我们年少的时候，我沉迷书法性格孤僻，只有你不嫌无聊陪着我，你一定不知道，那时的你在我眼中就像个小太阳。」

他深呼口气，目光中含上些怀念。

「明微，我是爱过你的，结婚时我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可晓晓，她是我整个青春的梦，也是我曾以为最愧疚的人。」

「在她老公死后，我只想弥补她，可我没想到她会把我们的事挑明，我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她说她只有我了，我没办法拒绝。」

「但明微，我真的爱你，如果不是你坚决离婚，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在你走后，脑海中时常出现你的身影，我才知道我有多懊悔。」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我点时间，多挽留下我？」

我忍不住皱眉。

刚刚对他病重升起的那点惋惜荡然无存。

「你出轨还要我挽留你？我又不是垃圾回收站。」

「如果不是你，这五十一年我本该拥有很好的人生，拥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可是都被你毁了，现在我回想起那些年同床异梦的日子我只觉得恶心。」

他的脸上浮现一抹震惊，声息隐含委屈。

「是我不好，我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可是明微，五十一年，半个多世纪，你真能这么轻易放下吗？」

做了这么多年的蠢货，还要我留恋吗？

我压制住心底的怒气，看向他身后的许瑶。

「带上你爸......走。」

跟讲不通的人没必要白费口舌。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许淮琛。

听说他回去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他身前那些引以为傲的弟子都拿他当反面教材，没有一个去看望他。

他走的冷冷清清。

许瑶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在教室看学生练舞，她们很努力也很勤奋，课间还会围着我叫沈奶奶。

见我迟迟没有回复，她找了过来，红着眼问。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冷血的妈？就算爸做错了事，他也付出了代价啊！你居然连他最后一程都不来送他！」

学生们纷纷挡在我的身前，不许她靠近我。

我喊来保安，冷声对许瑶说。

「你爸的死活跟我没关系，别在这耽误别人学习。」

然后牵起学生的手，笑说。

「都是好孩子，下课奶奶请你们吃冰淇淋。」

许瑶看我们亲昵互动，跺了跺脚哭着跑了。

一年后，我坐在摇椅上跟会长唠嗑追剧，手机上突然传来一条新闻。

【某小区发生多起网恋诈骗老年人事件，其中林奶奶被骗最多分文不剩，受不了打击的她从二十六楼一跃而下，当场身亡，事态影响严重，当地警方将全力追踪犯罪分子。】

尽管眼睛打了马赛克，我还是认出是林晓晓。

纠缠了这么多年，没半分触动是假的。

她这一生最是自私，追逐爱，也死于爱，算是死得其所吧。

此时会长突然凑近我问。

「真不考虑刘总？人家可表白好多次了。」

我阂眼装睡。

七十五岁，大好的年纪，想做什么做什么，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吧。

风吹哪页读哪页，谁对我好我对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