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岁那年,我爸死了,剩我和眼盲的妈妈自己在家。
我哥跑到外面去打工,信誓旦旦说要给家里挣钱。
这一走,再也没回来过。
比我大两岁的狗蛋拿石头追着我一路砸一路骂:
「爹死娘瞎,没人疼的赔钱货,以后咱想找乐子就来揍她。」
可他不知道,他惹的是村里最出名的女恶霸。
1
「弟兄们,给我上!」
孩子王狗蛋抑制不住地兴奋。
其他小孩跟着叫嚣:「打死她,没爹的贱种!」
石子不停地砸在我的后背,生疼。
我边哭边往家跑,看见我妈翻着白眼在地坪等我。
我像条可怜的小狗一样躲在她身后。
以为有大人在,那些混蛋能放过我。
没想到他们笑得更猖狂:「一个瞎子,你也指望她能帮你?」
我妈顺着声音,踉跄着跑上去挡在我面前,使劲朝他们挥舞着拐杖:
「滚开,滚开!一群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锋利的石头划破她的眉骨,鲜血汩汩流下。
那些小孩笑得就差在地上打滚。
瘦弱的我,咬紧后槽牙,发疯一样抽起门后的镰刀,向他们冲去。
我边喊边骂:「杀死你们,杀死你们!叫你们欺负我妈!」
带头的狗蛋脸色一变,四处闪躲:「卓雁,你疯啦?不就砸你两下,不至于吧!」
我一路追着狗蛋回到他家。
他「砰」地关上门,从门缝里挑衅地冲我吐舌头:
「嘿嘿,你抓不着,你抓不着!」
我扯了扯嘴角,抓住他家门前的一只走地鸡,用脚踩住它的脚和翅膀。
镰刀对准鸡脖子使劲一割,鸡发出凄厉尖叫。
垂死地不停扑棱,鲜血四处飞溅,鸡毛飞满天。
狗蛋吓得瞳孔震荡,捂住嘴巴。
我把鸡拖到他的门缝前,举着有点锈钝的刀身继续慢慢地锯,一点点,直到将整个鸡头切下,扔到他门前。
「狗蛋,你看好了,如果你再欺负我们,下一个被砍的,就是你!」
狗蛋失声尖叫:「疯子,卓雁你是个疯子!」
我拿起沾满血渍的刀,一刀一刀地砍在他家老旧的木门上。
一声声,像恶鬼在撞击。
狗蛋鬼哭狼嚎,连连求饶:「卓雁,求你放过我,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最后,我让他给我妈赔了脸上缝针的医药费,再加自扇二十个巴掌,这事才算作罢。
从那天起,我成了村里出了名的女恶霸,狗看见我,都得绕道走。
2
我越发觉得,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和妈妈。
面对敌人,只有比他们更凶恶,才能在这满是恶兽的环境中保全自己。
我哥出去一年多,只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
开口就问:「妈,你手头还有钱吗?给我寄点。」
我妈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么久都没找到工作吗?我没管你问要雁雁的学费,你倒还好意思跟我要钱!
电话那头,我哥不耐烦地大声嚷嚷:「晦气死了,我这是什么命,生在这种狗屎一样又臭又烂的家庭。你们就当我死了,我再也不回来了!」
我妈被气得浑身发抖:「雁雁,你放心,妈一定给你挣到学费。」
我缩进她的怀里,闻着好闻的皂角味:「妈,我跟你一起干活,我也能挣钱。」
她抱紧我,脸上歉意和怜爱交杂。
每天下课,我就帮她割猪草、喂鸡鸭、劈柴、烧火煮饭。
到地里去除草,施肥。
路过田间泥泞的小路,我牵着她一步一步地走。
我告诉她:「妈,你别怕,大胆走,以后的路,都由我来牵着你。」
我们一起采捻子和拐枣到集市上去买,换了十几块钱,我妈称了两斤猪肉回来。
我们已经好久没吃过肉。
家里的鸡鸭也是养着给卖来挣学费的。
那天晚上,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我吃着香喷喷的米饭和豆豉蒸猪肉,感觉特别幸福。
我妈又给我夹了大半碗的肉饼,自己反而低头吃咸菜:「吃吧,多吃点,读书才有力气。」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都怪妈没用,没能力给你好的生活,让你小小年纪跟着我受苦。」
我夹了一块肉塞进她嘴里:「妈,别这么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么苦,我都不怕。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妈妈。」
她空洞的眼睛里好像现出了久违的笑意。
我妈每日辛苦劳作,省吃俭用供我上学。
我除了埋头读书,就是干农活,一晃就到了三年级。
双抢时节,我们挥汗如雨在田里插秧,我叔和婶气势汹汹地来了。
我叔嗓门极大,语气不善:
「翠英,前两年跟你说把地分给我们种的事,你一直拖着,现在总该还回来了吧?」
「你这身子骨还能干活吗?你把这地给我种,收成好的话,我每年分你粮食,能断了你吃喝还是怎的?」
我妈气得脸色涨红,又碍着孤儿寡母怕被他欺负,强忍怒火:
「我说了很多遍了,这地我们要自己种!雁雁的学费还靠这几亩地换呢。」
我婶一脸刻薄样,唾沫横飞:「我说翠英,你家现在也没个男人当家,你家卓坚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指不定都死在外头了,卓雁以后是要嫁人的,难不成你想让她把我们卓家的地送给夫家?
「呸,想都别想!
「这地,迟早都是我家卓胜的。
「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你不想给,也得给!」
3
我咬紧嘴唇,抓起锄头横在他们面前。
「你们要不要脸?你们自己种过地吗?
「以前哪一年不是爷爷奶奶帮你们种的,你们只管伸手要粮食。
「奶奶病重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尽过一天孝?有没有给她喝过一口粥?
「我爸前脚刚走,你们就迫不及待来抢地!
「来呀,我是小孩,不管砍死谁,我都不用坐牢,你们不怕死就来。」
我像头发狠的豺狼,龇牙咧嘴,朝着他们疯狂挥舞。
我叔吓得撒丫子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