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
“对不起,是我不该碍了姐姐的眼,才令兄长骨肉分离、牵肠挂肚的。待我好些了,我亲自去护国寺接姐姐回来,给她道歉后将她的一切都还给她。”
“兄长你看,我专门养了一只名贵的猫,待姐姐回来了,我亲自还给她,作为赔礼可好?”
宴迟看到怀里的猫时,便软了眸色,揉着赵淑瑾的头顶,轻声细语:
“与你何干,是她自己心胸狭隘做了错事。你肯原谅她,不与她计较,为兄已万分欣慰。”
卫昭临也点点头:
“错的不是你,又何须你道歉。该道歉,也是她才对。”
“何况猫毛会让你身上起疹子,你何必作践自己为她找开脱。”
“知你心善,但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如今知猫毛会让她起疹子了,可当初逼着让我将猫送她玩几日的他们,却都不记得了。
她抢走了它,却将他丢进水井里活活淹死,我去求过公道,他们便如临大敌般将赵淑瑾围在中间:
“一只猫而已,有必要闹成这个样子吗?”
“阿瑾那般喜爱那只猫,如何会舍得如此对待它。你何必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般喜欢猫的话,为何从不曾起过一颗疹子?
她从来不喜欢他的,只是属于我的,她都要抢走而已。
他们依然围在赵淑瑾身边,为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疹子细心上药。
而晏迟时时丢在我面前的,所谓的男女设防,所谓的规矩礼仪,在赵淑瑾跟前,都不重要。
规矩原是给没规矩的人上的枷锁,却是有规矩的人的脚下石而已,他们真可笑。
被他们的深情厚谊恶心到了,我便将视线挪到了那个鼓上。
直到我看清上面的花纹,才顿觉血液凝固。
*
那纵横交错的如树皮般的痕迹上,被五颜六色的颜料雕出了许多花朵。
即便栩栩如生,我也不会认错--那鼓的皮面,是从我背上剥下的皮。
纵横交错的伤疤,都是养母的柴火棍留下的。
即便卫昭临不知道,可宴迟只要看到那牡丹花的花蕊,便一定会知晓。
我与他同样位置有着同样的胎记,是爹娘找回我的凭证,也是我身份的佐证。
“宴迟,你看,你快看啊,只要你看上一眼,你就知晓你怀里的妹妹是个什么东西。”
我声嘶力竭,却叫不动任何人。
他整晚都与卫昭临一起,陪着赵淑瑾谈着诗情画意。
那是贵族公子小姐们之间的把戏,我一个要饭长大的贫民街叫花子,勉强认识的几个字还是回府后先生教的。
难怪晏迟与卫昭临不喜欢我,我们之间横亘着的巨大沟壑,是逾越不了的两个阶层。
我的骨血给了我攀升的阶梯,可我的成长与见识,已经将我锁在了那条苍蝇横生的贫民街上了。
好遗憾,我本来也该与赵淑瑾一般,琴棋书画都授自大家,也是板板正正拿的出手的富贵千金的。
可我的人生,毁在了赵家十五年前突起的歹念里。
后来的三年,我如何追赶,也始终追赶不上被命运落下的那一步了。
待宴迟与卫昭临去了书房,赵淑瑾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才现了与养母一样的阴狠模样。
望着那面鼓,她唇边全是恶毒:
“靠着这张皮,你夺走了我在宴家的一切。如今我便剥了你这张皮,日日当鼓敲给你阴曹地府的爹娘听。让他们清楚地看看,高门贵女的身份,到底谁才配得上。”
“乡野村妇也配与我世家精心培养出的小姐争个高低,只怕到了如今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她笑得邪魅猖狂,与宴迟和卫昭临面前的她判若两人。
“青鸾与她表哥做的不错。穗红,明日便将剩下的三千两拿去城北的杀手营。”
“为绝后患,青鸾留不得!”
穗红蓦然抬眸,只看到了赵淑瑾眼底的无尽冰冷。
果真,青鸾是被她刻意收买针对我的。
如今用完了,就该被丢掉了。
我瑟瑟发抖冲入了宴迟的书房,对着讨论我婚嫁的宴迟与卫昭临不断嘶吼:
“快,去跟着穗红。”
“你们要的真相,我的清白和我的死,都在她身上。快啊。”
可他们听不见。
只剩我绝望地蹲在地上痛哭。
爹娘不要听到我皮肉的通通作响声才好。
他们那般爱我,又那般愧疚,该是如何的灵魂难安啊。
*
五日一晃而过。
无头尸案半点进展都没有,宴迟望着书房里的一幅金丝菊花图失了神。
我瘫靠在书房门上,正好对着那张图。
想起我刚被爹娘找回来时,没有规矩教养,瘦猴子一般十分难看,被世家嫌弃与耻笑。
自卑与无措让我无法融入高门大户,便日日躲在院里,为自己的兄长一针一线绣出了一幅金菊图。
那时候的他万分感动,握着我的手说,世俗之见不值一提,有兄长在,谁也不可将我轻看了去。
而后,他在画的背面亲手提字--手足相依,永世不改。
可在赵淑瑾青楼挨打、后院自杀、无数次痛哭与离家出走之后,他的手足变成了谁?
他维护的又是谁?
其实,我知道他对我同情多过喜爱的。
因他接我的那日场面太过震撼,他便始终带着怜悯看我。
其实,那一日已经是我那十三年里穿得最好的了。
不是捡的养父养母不要的衣裳,也洗了个干净澡,甚至在接我的马车到来前,我还吃了一顿饱饭。
是村头的乡绅,听说我是大户人家丢的小姐,给我的体面。
可阿娘还是因为我的光头哭得死去活来,阿爹也因我瘦如薄纸满身是伤痛心疾首。
我不知所措,将破洞得鞋子往阔脚裤下收了又收,还是没藏住露出的大脚趾。
乡绅道歉:
“实在没有合小姐脚的鞋子,太过瘦弱,家中十岁闺女的鞋子她穿着尤大半截。”
兄长将自己缀着宝玉的帽子戴在我头上,哽咽问我:
“你的头发呢?哪里去了?”
我咽了咽口水:
“阿弟上学要穿新衣裳,长辫子换的银钱买了布,做了新衣裳。”
他再三隐忍,还是红了眼眶。
“以后都好了,我们都会疼你的。”
他想起来了吗?
后来,爹爹旧病复发骤然离世,阿娘缠绵病榻遭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紧随而去的后来,我的大风大雨都是好阿兄给的啊。
“明日派人去护国寺问问小姐可是知错了,若是知错了便顺带接她回府吧。”
事到如今,他放不过的还是赵淑瑾的委屈。
可是晏迟啊,已经晚了。
我再也回不来了。
阴曹地府里,爹娘与我都不会原谅你了。
*
那一整日,宴迟都有些心不在焉,视线不自觉往门外去看。
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般。
即便卫昭临拿着我的皮敲出了天籁之音,即便赵淑瑾送上了她亲手缝制的鞋袜。
他始终兴致缺缺,笑不由心。
直到卫昭临见赵淑瑾失落,出声指责:
“宴大人可是贵人事忙,没功夫陪我们消遣,才如此敷衍做派?”
宴迟回过神来,怔怔望着卫昭临:
“昨夜突然心绞痛,总有不好的感觉。遂派人去接洛琼回府,却迟迟不见车马归来。心中总是难安。”
卫昭临面色一僵,却又冷笑出了声:
“不是有府卫跟着吗?堂堂大理寺少卿,竟被一个梦吓的失了魂,岂不可笑。”
晏迟垂眸握着腰间的暖玉,竟难得没有反驳卫昭临。
“我鲜少心绞痛,上一次还是爹的葬礼上,娘突然病故时。”
卫昭临手腕一颤,落了半衣襟的茶水。
就在我以为他的失态是为我担忧时,他却讥诮道:
“歹人命长,洛琼一看就是祸害千年的命。”
“晏大人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好好查查那具无头尸案。如今传言越发不像话了,说是城隍庙外有削人脑袋的妖怪。”
晏迟刚动了动嘴皮子,双手紧握的赵淑瑾便抢过话头去:
“阿兄大概是放心不下姐姐的,都怪我不好,逼得姐姐有家回不得。”
“待管家接回姐姐了,我去跟姐姐认错,她断不能因我的缘故,与阿兄生分才是。”
“只要姐姐不生气了,我可以磕头认错的。”
说罢,她余光在那面鼓上一扫而光,嘴角便也微不可见地提了提,却眼眶红成了一片。
宴迟愧疚:
“你就是太良善了些,总是在容忍她的坏脾气,纵容她的小性子。待她回来,我定好好说说她,让她给你道歉。”
赵淑瑾咬着唇摇了摇头:
“我怎好怪姐姐,是我鸠占鹊巢占了姐姐的好处,该赔罪的是我才对。”
卫昭临也心疼:
“我们也只是担心她的安危,不是要你受委屈的。”
“知你善良大度,但该赔礼道歉的,自然不能少。”
我自嘲地笑了笑,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被他们反复凌迟了。
“小姐,小姐不曾到过护国寺。”
*
管家冲进院子的一句话,让他们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下人方圆五里都打问过,不曾见过宴府的马车与府卫,更不曾见过小姐路过过。”
宴迟眸色一顿,卫昭临便皱了眉头:
“胡说!”
“活生生的人还能再丢一次不成?是不是你们未用心去找?”
管家满面为难,将视线落在宴迟身上。
宴迟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管家伺候了我宴家三代,最是细心与尽心的,他说找不到,便是真的找不到。”
卫昭临却突然火冒三丈:
“你什么意思?你妹妹又丢了一次你竟如此云淡风轻不痛不痒?”
“你忘了你爹娘的交待了?让你我好好照顾她!”
“现在她又丢了。说不得也像十五年前一样,被杀千刀的养父母打骂责难留下一身抹不去的伤。”
卫昭临的突然发火,只让我觉得好笑。
明明赵淑瑾回来以后,他的心明晃晃偏向了她那一边,一次次和宴迟站在一起,指责我心肠歹毒,指着我计较太多,指责我不给赵淑瑾留活路。
甚至他生日宴喝多了,拉着赵淑瑾的手说:
“你我本是自小的缘分,可惜天意弄人。”
“你本是我理想的夫人,但终究,人预料不到命。”
他的遗憾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真假千金换回身份以后的痛失所爱。
我站在廊下,被冷风捅了一刀。
四肢百骸里都是冰渣。
所以,我留下退婚书,成全了他们自小的缘分。
便是一刻钟之前,他还说我祸害遗千年。
却又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得深情,狠狠恶心了我一下。
赵淑瑾眸光流转,便装作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是姐姐怪我占了她的一切,更怨兄长与昭临哥哥为了护着我,将其赶出了府。”
“她定是伤心坏了,才宁愿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家出走,也不肯再这个家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只要姐姐能回来,我走,我马上就走。”
说着,她决绝冲回了院子,匆匆包起两件衣服,就要出府。
*
这样的戏码,她演了无数次,可每一次宴迟与卫昭临都会在她的做低伏小里缴械投降。
如同眼下一般,宴迟舒了口气将人拦在廊下:
“与你何干,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情却不知悔改,宁愿畏罪潜逃也不肯回来道歉。”
“是她礼仪规矩没学好,也是阿兄没将他教好,是阿兄的错。”
卫昭临也愧疚得垂下了眸子: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提起从前,惹你伤心的。”
“在我们心中,你父母是你父母,你是被我们疼着长大的宴家大小姐,与他们是无关的。”
“若是因我口不择言让你伤心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只万万不能离开宴府。”
“若无晏家护着,你那该死的爹娘,还不知道要如何吃你肉喝你血呢。”
赵淑瑾捂着帕子,眼泪不要钱得掉:
“可到底,是因为我才逼走了姐姐的。”
她摇摇欲坠,毫无依靠的模样让兄长与未婚夫心碎得一塌糊涂。
一个气势汹汹:
“她若以为使性子、耍小孩子脾气就能让为兄选择退让,那便让她在外面吃够苦头好了。”
一个怒不可遏:
“若当真是如此儿戏,在大婚前失踪,我卫家也绝不容忍。”
“她若不愿嫁,我便另娶她人便是。”
赵淑瑾的几句话,便让二人态度大变,一唱一和,数落我的种种不是。
而后,带着精品礼物,哄着赵淑瑾破涕为笑,才松了口气。
转身离开时,卫昭临掏出了那封退婚书:
“不想阿瑾担心与愧疚,我才没告诉你,洛琼大约是铁了心要走的。”
“就连婚事,也自作主张退给了我。”
“你好好劝劝她吧,侯府不能一次又一次包容她的错误的。”
宴迟攥着衣袖里的信不敢声张。
我不仅退了婚,也与宴迟断绝了关系。
他们有他们的偏爱,我既不是,就不该摇尾乞怜惹人厌烦。
“放心,婚期如约进行,我翻遍大周也会将她给找回来的。”
*
晏家寻找妹妹的告示,与大理寺寻找无名尸的告示贴在了一起。
讽刺的是,人人抬头看,人人都想拿晏家的千两黄金,却无人敢想,无名女尸便是晏家丢失的大小姐。
更讽刺的是,无名女尸腐烂的头颅都找到了,在仵作手上做部分面貌地还原与修复。
而晏家大小姐的踪迹,却半点信息都无。
甚至方圆百里内,竟无一人曾见过她。
晏迟渐渐没了耐心。
他将书房里我的画收进了锦盒里,将我院子里养的小奶狗小狸猫都送给了旁人,甚至曾经伺候过我的丫鬟,也以偷懒为由,发卖了出去。
而他每做一件事,都找说书先生大张旗鼓地宣扬一遍。
“你确定她能听到?”
卫昭临日日来晏家,却渐渐地,进入晏迟书房多过去赵淑瑾的院子了。
每一次派出去的人空手而归时,他甚至比晏迟还要暴躁几分。
晏迟揉着眉心,烦不胜烦:
“城外半点信息都没有,大抵是没有出城的。”
“既是躲在城内,自然是都能听到。”
卫昭临无奈得点点头:
“都是她的心头宝,我就不信她不在乎。”
“若是如此还无动于衷,当真是铁石心肠了。”
可我死了啊。
我心痛又如何,我愤怒又如何,也不过是眼睁睁看你们毁了我经营出的一切而已。
*
眼见婚期越来越近,却半点洛琼的消息也没有,晏迟与卫昭临都如热锅上的蚂蚁。
阿城带着仵作最新发现来找晏迟时,他瘫软在书房的椅子上,怔怔走神。
“死者头部曾受过击打创伤,有明显的裂痕存在。”
“仵作根据面部特征来看,其年纪不超过二八。双手手指因操劳过度,有变形的雏形。”
“以此推断,死者家境应当不太好,甚至脚趾还有断过的痕迹。”
晏迟越听面色越白,直到听到脚趾断过,骤然起身。
因动作剧烈又太过惊慌,撞落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也同时落下了他把玩在手中的暖玉。
他却什么都顾不上,急急忙忙冲出来院子。
阿城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埋头帮晏迟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
摸到那块玉时,眸光闪了闪,却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追了出去。
而晏迟在院中与管家撞了个满怀:
“有小姐的消息,有小姐的消息了。”
晏迟脚步一顿,骤然亮起的眸子落到了管家身上:
“在何处?”
阿城从晏迟的话里听到了颤抖,沉默地皱了皱眉。
管家说:
“小姐的耳坠与手镯,在三百里外的安州当铺里被找到了。”
晏迟重重舒了口气。
不知何时追过来的卫昭临也松了口气:
“呵,没有银钱度日,沦落到当爹娘的遗物度日了。”
“还以为她有几份骨气,能一辈子不低头呢。原也不过如此。”
晏迟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流落在外,你让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如何过活。”
卫昭临不痛快地怼道:
“到她身上就不好过了,那她逼着阿瑾无处容身时可曾想过,阿瑾一个弱女子,从未离开晏家的照顾,又如何过活?”
向来不多话的阿城,却不认同地突然开了口:
“赵姑娘平白得了晏家十几年照顾,是她该感恩戴德。晏小姐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而已,怎么在世子嘴里倒成了她欠旁人的呢?”
“受害者要以德报怨,受益者还卖惨装可怜,那这世上便不需要礼法与公道,谁会哭谁就有理好了。”
“谁让晏小姐遭受够了苦难,偏偏就不会哭呢。”
卫昭临张张嘴,却无力反驳。
明明我回府时,他也心疼过我的。看我骨瘦如柴,尚且不如他九岁的庶妹高大,他也难过得为我带来许多点心和首饰。
有次他瞧见我被自己养的狗咬到了手背,鲜血淋漓却淡定得自己擦洗自己上药。
因为药水太疼,我一边上药,一边狠狠咬着手臂才让自己没有叫出来。
他沉着脸接我的药罐子:
“谁教你的,疼的时候咬自己?”
我疼得满头大汗,还扯着嘴里笑了笑:
“习惯了。”
那样的家庭里,多哭一声,多叫一句,换来的不是关怀,是变本加厉的毒打。
他手一抖,撒了我半瓶子药。
“以后不用了。”
“这是你的家,有爱护你的人,疼了是可以哭可以叫的。”
我望着撒了的药粉,心疼那三两银子:
“可以已经习惯了,不敢哭,也不会哭了。”
他嗫嚅半晌,说他懂了,以后痛的时候想哭的时候,他都在。
赵淑瑾回来以后,每次我心痛的时候他确实都在,都在帮阿兄捅我刀子。
晏迟深深看了阿城一眼,出奇得是竟没有反驳,而是转移了话题:
“既在安州,便加派人手,将安州翻过来也务必将她带回来。”
安州啊?
那是赵淑瑾的亲爹亲娘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噩梦般的养父养母所在的地方,我是如何想不开会自投死路呢?
他们在赵淑瑾的事情上,连做个人的基本智商都没有了。
没人看到的时候,阿城嘴巴张了张,却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手心里紧紧握住的,是尸体脖子上取出的一粒暖玉的碎片。
他大约,有了些许猜测了。
*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安州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依旧杳无音信。
如今坐立难安的不止晏迟,还有大婚在家的卫昭临。
“她·······她当真不愿嫁给我了?”
“若只是斗气,一个月了,也该气消了才是。”
卫昭临站在他为我搭的秋千下,神情慌乱。
我不明白他在慌乱什么,他从来心仪的未婚妻,就是赵淑瑾啊。
没有我,不正好成全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吗?
赵淑瑾走到他身后,默默道:
“昭临哥哥,你娶了我吧。”
“不可!”
卫昭临毫不犹豫的拒绝,不仅让我,也让赵淑瑾万分意外。
“昭临哥哥是不喜欢我了吗?”
赵淑瑾红着眸子,楚楚可怜地望着卫昭临的眼睛。
直看得他心虚地偏过头去:
“洛琼向来温和,只因我不肯提前成婚便生了这般大的脾气,甚至连退婚都搬出来了。”
“她那般不能接受你,我怎好将你也接进卫家去,如此,她只怕不肯回来了。”
赵淑瑾踉跄落泪,声嘶力竭:
“你我青梅竹马,难道当真比不得她三年摇尾乞怜?”
“还是说,你在意的终究是门第与身份?可如今兄长待我与她一般无二,甚至待我比她还要好上三分,你娶我与娶她,是一样的啊。”
卫昭临错愕得看着她:
“我跟你说过,你我青梅竹马不假,可如今洛琼回来了,我的妻子只能是她。”
“我是念着旧情,当你作妹妹一般疼爱袒护,你若因此生了误会,我也无话可说。”
我难以置信,赵淑瑾更是接受不了,拽着卫昭临的衣袖破碎求爱:
“我不稀罕你把我当妹妹!”
“你一次又一次护在我前面,一次又一次为我与洛琼撕破脸,我不信你心里半分我都没有。”
“她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能不能回来,你何不娶了我全了我们青梅竹马的情意。”
“住嘴!”
卫昭临眸光变得冰冷与凶狠。
“我护着你只是因为你无依无靠,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将你卖去烟花柳巷。毕竟从小到大的情意,我不忍你沦落至此。”
“洛琼的余生都有我护着了,我最后护你一段,是不想你将失去的一切都恨在她头上。”
“别再说她不会回来这种话,她是我的未婚妻,一定会回来的。”
“那是你的命,你该认命。”
多可笑,我都死了,卫昭临却突然对我深情了起来。
可这些迟来的深情也好,解开的误会也罢,能换回来我的性命吗?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大概骨子里贱的人便是这样,失去的才是最重要的。
像曾经遥不可及的赵淑瑾,和如今回不来的晏洛琼。
卫昭临冷着脸大步而去,留下不甘心的赵淑瑾歇斯底里砸了满院子的花盆。
破碎的瓦片滚到宴迟脚边,才映出那张半点情绪都没有的脸。
*
“阿兄!”
赵淑瑾扑进晏迟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站在被拔掉秋千的空木桩旁,只看到了晏迟安抚赵淑瑾的温言细语背后,是淬了冰的冷意。
“阿瑾想嫁给卫昭临?阿兄在,定会让你得心所愿。”
果然还是晏迟,最会无条件满足赵淑瑾。
赵淑瑾不可置信地仰面问道:
“阿兄,是真的吗?”
晏迟点点头:
“真的!”
赵淑瑾沉寂在巨大的喜悦里忘了抬眸,否则他便能发现晏迟眼底不动声色的算计。
他要拿赵淑瑾与卫昭临的大婚逼我现身,是我想不到的无耻与下作。
“不行!”
“我若娶了赵淑瑾,洛琼不会原谅我的。”
晏迟黯然道:
“可洛琼走了一个月了,活不见人·······”
他顿住了,同样顿住的还有卫昭临。
“我不敢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