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继续说:“临淄王从小便与公主亲近,走动得也密切,出入公主府邸必然不会引起怀疑。”
太平的脸上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笑容,洁白的肤色如同寒玉般,“婉儿,隆基已经不会再感激你了,你做这一切只会有你一个人知道。”
“我亏欠他太多,不求谅解、不求感激,只希望用尽气力去成全他。”
婉儿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他不仅是你们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
太平的眼角渗出泪光来:“自从薛绍走后,我突然变得十分轻易就能爱上一个人,但来得快,消失得更快,有时候一夜之后,我便再也记不起他们的模样。
婉儿,你比我自持得多,可心里和我是一样的吧?”
“真真假假,常常也分不清。
只是珍视的人更加珍视,想要逃离的人结果变成了束缚。
无心伤害、越推越远甚至反目成仇的桥段,在我的过往里,也不稀有。”
婉儿回答得有些含糊,却也泪眼朦胧。
“方才我去书房,是要拿件东西给你。”
太平从袖口里抽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绢纸,递给婉儿。
婉儿伸手接过,正要展开。
“不,你出府了再看。”
太平制止说,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些,却又迅速压住,“不早了,你早些回宫。
我们来日方长——”
心中默默说了下半句,“又或许此时即是天涯。”
婉儿点点头,两人互相行了礼。
走出公主府,婉儿回头望了望府前的牌匾,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绢,既然公主让她出府再看,那么必然不是什么重要机密的东西。
婉儿打开它,全凭心中一点好奇心。
果然,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不分君恩断,新妆视镜中。
容华尚春日,娇爱已秋风。
枕席临窗晓,帏屏向月空。
年年后庭树,荣落在深宫。”
写诗的人没有落款,也无需落款。
这熟悉的字迹、熟悉的情怀,除了崔湜,别无他人。
婉儿抬眼看了看暗得无边的夜空,真是一颗星都没有,阵阵凉风吹过,手中绢纸被拂了去,凌乱而舞。
“娘娘了,您的东西落了。”
从宫中跟来的侍从小声提醒道。
“我扔掉的东西便不再是我的了。”
婉儿随口说。
此刻,太平公主命人在房中又多点了好几盏灯,瞬间整个室内灯光辉煌。
她缓缓走向静坐不语的崔湜,一只手腕自然地垂在他肩上。
“她看了你的诗,一定会很失落。”
太平低身问崔湜。
崔湜一动不动:“我的失落远甚于她。”
太平讪笑:“看来你心中还是有她。”
“她心里只有故去的雍王,其余的人不过是替代品。”
“可你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替代品啊。”
太平直白却不近人情。
崔湜鼻腔中重重哼了一声:“可我不介意。”
太平大笑:“我也不介意,毕竟我对你的心还不如她真挚。
你我之间,各取所需罢了。”
崔湜脸部肌肉牵动了一下:“公主还有何吩咐?崔湜愿效鞍前马后。”
“你倒是提醒了我,还真有一事,你须即刻去办。”
“公主但说。”
“你的弟弟崔涤和李隆基是好友,你去告诉崔涤……”
悄声在崔湜耳后叮嘱了一番,“你让他把这些话带给隆基。”
崔湜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大丈夫成事,不拘小节,儿女情长更是大忌。
这件小事你若办成了,无论日后这江山是谁的,我都保你做宰相。”
太平的话颇有气势,崔湜跟着心上起伏不定。
“我为公主分忧便是。”
他说得不那么干脆,却是一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