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绣第一回见他,只觉得这人不像个庄家子,倒似个富家人。
可一旦开口说话,那有些木讷、憨厚的反应可不会让人错认他的身份。
“还要上山?”
沈泽简站定在离万绣三步远的地方开口问道。
这人的名字也不像个农家人,万绣曾问过,知道他们族里头出过读书人所以才会如此。
也多亏是出了读书人,否则沈氏一族想要在这极度排外的江家村留下也不会是个容易的事儿。
万绣心中腹诽了一句,点点头,用小锄头杵着地站了起来。
沈泽简有心想要帮忙,但限于男女之别,到底是不好上前。
说起来,如果不是见着这姑娘的境况实在太过凄惨,他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特意与她相会再一同上山。
沈家自来到江家村如今也有四代人了,当年是举家搬迁,到这时候人口已然不少,他们族中大多虽是会读书识字,但却没有参加科举的,又基本不做其他的营生,这口袋里便一直没什么银钱。
也因此江家村人虽是因着对读书人的忌惮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但沈家想要说上一两句话那也是没有可能的。
就如这万绣母女的事情,沈泽简早听家中妹妹谈起过,语气中无不是唏嘘可怜,可他们却也实在帮不上什么。
因着有了这前头的铺垫,在月前遇到昏迷的万绣时,他才帮了一把。
看着前头走两步就要停下喘口气的瘦弱姑娘,沈泽简心里满是同情。
这姑娘的衣裳不是特别合身,手腕处有一截是露出来的,光是那么一点地方,就能看到几种颜色不一的青紫。
沈泽简非常清楚,那是不同时期的淤伤造成的。
真是太可怜了……
俩人一前一后到了一处山坡,万绣拿起小锄头,开始了这近一个月一直在准备的事情,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
沈泽简其实并不太清楚她要做什么,每次过来他见到这姑娘都是拿着锄头到处挖挖敲敲的,今天却是看她翻开了一层土,又埋了个盒子进去。
“这是做什么?”
沈泽简忍不住开口问。
万绣的手顿了顿,“……从今天开始,咱俩从未见过面,能记住吗?”
她不知这样需要隐秘的事情自己为何会让一个陌生人跟进跟出,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撑得太累,想找个人分担?
万绣总是一边冷静的想着如果沈泽简把这几天她做的事情宣扬出去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一边却又忍不住等到他再一同上山。
沈泽简愣了愣,嘴唇张合两下,最终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活着?”
万绣的手不动了,重复了一句他的话。
是了,或许自己就是不想活了,所以才下意识的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她没勇气自杀,可要是被人弄死了,有没有可能再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原来的时代去?!
“你——”
沈泽简挠挠头,不熟悉劝人的活儿,“想想你娘,她,年纪也大了。”
这话触动了万绣的神经,眼泪“哗”
地掉了下来,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这样的反应让沈泽简手足无措起来,长这么大都没怎么接触过姑娘家,更别提看姑娘哭了。
他绕着万绣转着圈,摸身上没有手帕之类的东西,干脆扯下一截袖子递给她,“别哭了,你擦擦,擦擦。
会好起来的。”
“是!
一定会好起来的!”
万绣接过袖子,又哭了好一会儿,才狠狠的擤了一把鼻涕,发泄过后人似乎终于清醒了。
她不是没遇到过困难,以前什么事儿没碰见过,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时空一个身份,怎么就把她身上的那股劲儿磨没了?!
心中一时豪气万丈,万绣看向旁边围着她转圈的沈泽简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
万绣不知自己只比母亲的瘦弱好上一点儿,脸上没有什么肉,都是骨头,这样一笑,牙齿露出来带动脸皮,其实看着有些可怕,便是她自己照镜子可能都会吓上一跳,但沈泽简却是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愉悦。
“你想清楚就好。
我,我想办法跟江家人去说说,你们家……哎……”
沈泽简是真想帮忙,但也明白自己的话怕是无法起什么作用,十分懊恼地叹了气。
万绣对着他摇摇头,“你不必去找江家人说,只要记得你从未见过我就好。
只要你记得这个,对我就是最好的了。”
沈泽简讶然的看向她,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但终是郑重地点头答应。
等到第二日,他听说了江大郎从女娲岭的一个山坡上掉下去,被坡下的树枝扎了个对穿,当场死亡的消息时,终于明白那时的不安来源于什么了。
还不待他对江大郎的死有什么想法,另外一个消息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要赶走那母女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