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官犹豫着。
大黑脸一瞪眼。
士官不敢犹豫,拿出一个弹匣递给大黑脸。
大黑脸把枪和弹匣递到我面前:“会玩吗?”
士官有些紧张,但是大黑脸都不用瞪眼就那么一看,他马上就坐在那儿了,不过他双拳紧握,紧张兮兮地死盯着我。我看出来他怕,大黑脸根本就不搭理他。
“开玩笑我也是侦察兵比武上来的!”
大黑脸就笑:“不简单啊汉子!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通过侦察兵比武到这个狗日的地方的列兵!”
我立即就有了认同感,绝对是狗日的地方。
大黑脸递给我:“玩玩,我看看?”
我不敢接,看向那个士官。
大黑脸:“别搭理他,他自个儿跟那儿凉快呢!”
我就乐了,一下子夺过大黑脸手中的枪和弹匣,马上装上,随即一个利落的侦察兵多能射击的出枪——右胳膊伸直,左手在枪上,套筒一滑,子弹已经上膛,手枪已经准备射击!动作之麻利完全不受右手伤势的影响!
我据枪瞄准远处,余光看见士官已经站起来,随时准备过来扑我。
但是什么目标都没有。
“样子挺花哨的啊!”大黑脸就笑,“水平怎么样?”
“那还用说?”
我自信地说,这个绝对没问题!我的优势就是路跑快、枪法准!
我的右手剧烈地呼唤着火药味道,甚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在这个狗头大队半个月,我就没有打过枪,甚至都没有摸过!你知道我的心情吗?现在这么好的一把枪在手上,我多么盼望打两枪啊,但是我不敢!因为我知道部队的规定,子弹是要登记注册的,我打一枪这个大黑脸班长都不好回去交差。所以我只是据枪不敢射击,食指在扳机上微微扣着。
大黑脸看得很仔细,然后点点头:“打两枪我看看。”
我就看那个士官:“班长可以吗?”
大黑脸就说:“你别管他,他那个班长说了不算,我这个班长说了算!”
我就高兴得不行,太爽了!打两枪这么鸟的枪也不枉今年来狗头大队一遭!
我看大黑脸:“班长,我打什么啊?”
大黑脸说:“打啥啊?刚才的鸟儿干吗去了?该用的时候就撂挑子,不见鸟影了,跟他妈的那个狗日的高……一样!”
他把狗头高中队的名字说得极其溜嘴,但是我光顾着体会枪,不顾着听这个。
他四周看看,没啥打的,都是茫茫一片水。
他就摘下草帽,举起来问我:“我扔出去你打得准吗?”
我点头,太容易了,他能扔多高多远啊。
大黑脸就说:“咱俩打个赌怎么样?”
我就问:“怎么赌法?我刚刚领了这个月的津贴,你说咱们去哪儿喝酒?”
大黑脸:“我不喝酒,你最好也别喝,这个狗日的地方禁酒。”
我说:“不是,我怕你想喝。”
大黑脸就舔舔嘴唇:“我是想喝,但是我更不能喝。”
我说:“那咱们就偷偷喝?我到服务社买了然后到炊事班找你?”
大黑脸就笑:“那就算了,我不喝酒了,说了不喝就不喝。”
我就问:“那怎么办?你说赌什么?”
大黑脸就说:“一个弹匣里面有15发子弹。”
我一怔:“这么多啊?”
大黑脸:“重点不是这个——我这个草帽丢出去,你要是全打上了,我就送你回原来的地方;要是打不上,你就跟我走,我带你回去,不告诉你们那狗日的高中队。怎么样?”
我犹豫起来,这怎么行呢?解放军战士一是一,二是二,大不了我明年再来,怎么能作弊呢?15发子弹打完可要点时间啊!这草帽能飞多久啊?
大黑脸说:“那行,这个枪你就别打了,我送你回去。”说着就过来拿枪。
我赶紧说:“我赌我赌!”
大黑脸笑:“愿赌服输?”
我点头据枪准备:“愿赌服输!”
枪的诱惑力太大了!尤其是这么鸟的枪!妈的就是作弊也认了,人民解放军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但是骗那狗日的高中队不算作弊!
我认真地等着。
大黑脸摘下草帽,露出寸头,这时候我看见他耳际的点点白发,跟我爸爸一样,心里就一热。
我还没来得及回想,爸爸那顶草帽已经飞出去了。草帽丢得很高很远。
我据枪速射。
铛铛铛铛铛……
这枪声震耳欲聋,真是太鸟了,鸟得不得了啊!
我的枪口追着这顶草帽,草帽在空中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变换着自己的身子和姿势。
但是它还是落下去了!
我急了,连连扣动扳机。
但是,最后一发子弹打进了水面,没有打中已经落水的草帽残骸。
枪口还冒着清烟。
我睁着眼睛傻愣着。
大黑脸拿过枪拉了一下,枪的套筒已经空枪挂机了,是没有子弹了。
他把手枪丢给士官:“王八盒子还你!开船!”
我还在那儿傻着。
士官接过枪,利落地更换了一个新的满的弹匣,插进腰里,接着就启动橡皮艇上的小马达,嘟嘟嘟地开船。
橡皮艇开始在河道中间乘风破浪,两岸鸟声停不住,轻舟已过桥下面。
我还傻在那儿。
大黑脸就笑:“妈拉个巴子,后悔了?”
我就梗着脖子说:“当兵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后悔!不就是咱俩联合起来骗这个狗日的高中队吗?这事我干!”
大黑脸就笑:“对对!咱们联合起来作弊,骗这个狗日的高中队!”
橡皮舟就在河里走,风景美得一塌糊涂,我的心情快乐得不得了,孩子的本性出来了。
大黑脸看着我,陷入了沉思:“还是个娃子啊!”
我就说:“我不是娃子,我18了,是列兵!”
大黑脸就苦笑:“对对,是列兵!去年刚刚入伍的?”
我点头:“对!班长,你当兵多久了?”
大黑脸就苦笑,那笑的含义丰富极了,我可以看见他眼中隐约的泪花。他看着两处的风景,迎面的风掠过他饱经沧桑的脸,许久之后,他说:
“二十一年。”
我一怔:“啊?那你是几级士官啊?”
“没级。”他苦笑,“我当兵的时候,跟你一样大,后来就不是兵了。”
我就点头:“哦,那你是老军工了?”
大黑脸笑:“对,老军工。”
我们一路聊着,河岸在两边掠过。我第一次有闲心看这个狗头大队附近的风景,真的是美得不得了,后来我在任何风景旅游区都没有见到过。
那一天,是我来这个狗日的狗头大队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跟这个和我爸爸差不多大的大黑脸老军工一起联合作弊,骗他狗日的高中队!
而他看我的目光,也真的跟爸爸看儿子一样。
不到18岁,其实,还是个需要爱的年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