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头缓慢开进来,停在一幢联排别墅门口,赵百合提着枪包从车里下来。她走到别墅跟前,伸手到花盆里挖了一阵,掏出一串包好的钥匙来。开门的瞬间,月光洒进来。赵百合把枪包丢在地下,关上门。她疲惫地靠在门上,环顾四周,一片静谧,家具上都盖着白布。这是她设置的一个安全点,还是当初在部队时韩光教给她的。她起身,打开灯,别墅一下子亮起来。她走向厨房,冰箱盖着白布,赵百合掀开白布,打开冰箱,冰箱里装的都是各种吃的——食品定期更换,她依然严格保持着一个特种兵应该有的素质。赵百合拿出一罐牛奶打开,放入微波炉加热,然后小心地喝着,又从冰箱里取出压缩干粮,她就着牛奶吃完了这块压缩干粮。她一边吃一边默默流着泪,从前的种种像电影一般不断闪过她的脑海。
吃完干粮,她打开枪包,把MP5微声挎在身上,转身上楼。卧室里月光如水,赵百合推门进来,走向衣柜。衣柜里装着满满的衣服,分开这些衣服,一个手提箱显露出来。赵百合拿出手提箱,提到床上打开,手提箱里面放着几本护照、袖珍手枪、袖珍匕首、欧元和美金,还有一部单兵电台。赵百合默默注视着这些,“唰”——她想起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巴黎的一套公寓里,蔡晓春把手提箱打开。赵百合看着这些家私:“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看。”蔡晓春说。赵百合拿起一本护照,打开,上面是自己的照片,她抬头,纳闷儿地问:“怎么是我的?真的假的?”
“假的,”蔡晓春说,“但是足以乱真。通过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海关盘查都没问题,这里还有现金,足够你应付突发情况。勃朗宁袖珍手枪你会使用,不需要我再教你了。”
“给我这些干什么?”
蔡晓春自顾自地说道:“这里还有一部单兵数字电台,我已经调试好。如果需要,你可以通过这部电台找到我。”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的安全包,拿着吧。”
“安全包?我要这个干什么?”
“别忘了,你是秃鹫的女人。”
“你不是离开外籍兵团了吗?你不再是legionnaire(法语,外籍兵团战士),不再是2REP的狙击手——你不再涉足战争了,为什么还要给我准备这些?”
“因为你是秃鹫的女人。”
“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下周我就去南非做生意了,你在法国照顾好自己。合适的时候,我会接你过去。”
“南非?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当了雇佣兵?!”
蔡晓春不说话,错开赵百合的目光:“你是心理学专家,我知道瞒不住你的。”
“不!你怎么能去当雇佣兵呢?!秃鹫,你是战士,你不是血腥的雇佣兵!”
蔡晓春等她安静下来,说:“正因为我是战士,所以我选择继续战斗。”
“那你可以继续做legionnaire啊!”
“我想我可能不适合军队了。”
赵百合后退着,靠在墙上,陌生地看着蔡晓春。
“就这样吧,你早点休息,我还有事出去。”蔡晓春转身拿起外衣出门。
“秃鹫……”——蔡晓春站住,不回头。赵百合的眼泪缓缓流出来:“不要去做雇佣兵,好不好?”蔡晓春不说话。
“我们回国吧……”
“我已经断了回家的路。”说完,他出去了。赵百合看着打开的手提箱,无声流泪。
房间里,月光如水,赵百合从回忆中醒来,她默默注视着这些东西,拿起电台,打开。她调试到预定波段,开始呼叫:“百合花呼叫秃鹫,收到回答……”
越野车在疾驰。蔡晓春在开车,他戴着耳麦,韩光也戴着耳麦。白马在后座整理武器装备。
“百合花呼叫秃鹫,收到回答……”蔡晓春呆住了,韩光也呆住了。白马在后座警觉地抬头。蔡晓春一脚刹车,“吱”——车停了,蔡晓春下车,拔出手枪上膛对准后车门。车门打开,白马从容下车,坦然地面对蔡晓春的枪口。韩光也下车,拔枪上膛对准了蔡晓春。
“白马,”蔡晓春的枪口顶住白马的胸膛,“你背叛我!”
“秃鹫。”白马默默注视蔡晓春,一脸坦然。
“放下武器!”韩光的枪口也顶着蔡晓春,“你杀了白马,那就真的罪不可赦了!”
“没你的事儿,山鹰!”蔡晓春看着白马,“白马,你他妈的是警察?!”
白马摇头。
“为什么背叛我?!我他妈的是那么信任你!”
白马平静地说:“秃鹫,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一定要开枪,打准点儿。”
韩光顶住蔡晓春的太阳穴:“我警告你,秃鹫!我会开枪的,放下你的武器!”
蔡晓春盯着白马:“你到底是什么人?!”
“国际刑警的特勤,代号9021。”
“你他妈的会背叛我?!在科索沃,是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在喀布尔,是我他妈的背着你穿越死亡线!他妈的在费卢杰,我还帮你挡住了子弹!你他妈的都忘记了吗?!”蔡晓春扭曲着脸,“回答我,你他妈的都忘了吗?!”
“没忘,秃鹫。”白马的眼中隐约有泪花。
“我他妈的无比信任你,比信任我的女人还信任你!你却出卖我!告诉我,为什么?!”
“秃鹫,我没什么解释的。”
韩光说:“秃鹫,你仔细想清楚了!你如果开枪,我马上打爆你的脑袋!”
蔡晓春的眼泪慢慢流下来,枪口在颤抖:“说!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手足情谊?!”
“很多事情,我很难跟你解释。秃鹫,我只是想回家,我走得太远了。”
“可是我给了你一切!我有的一切,你都有!”
“可是我没有祖国,没有家,没有母亲!”白马注视着蔡晓春,“开枪啊?!你开枪,冲着这儿打!这儿,也帮你挡住过子弹!AK47的子弹,记得在什么地方吗?刚果!没关系,就冲着这儿打!再来一枪,打在这个伤疤上!来啊,秃鹫!你不是杀人不眨眼吗?!”
“白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蔡晓春流着眼泪。
“秃鹫,我真的走得太远了!我参加外籍兵团,是为了成为一个战士!我不想做职业杀手,不想!”
“所以你就背叛我?”
“我想回家。”
“那我就送你回家!”蔡晓春眼露凶光。韩光顶住蔡晓春的太阳穴。白马坦然注视蔡晓春。蔡晓春看着白马的眼,突然,他笑了出来,凄惨地笑着。白马默默注视他。韩光还是持枪对准蔡晓春。蔡晓春的枪口慢慢低下来,仍凄惨地笑着:“看看,看看……这就是兄弟啊……这就是手足啊……我无比地信任你们,可是你们挖了个坑让我跳……我以为我打死了自己的女人,可是她却在电台里呼叫我……我还能相信谁,相信谁!”
“秃鹫,这是你自己造成的。”韩光的枪也慢慢放下来,但还是警惕地注视蔡晓春。
蔡晓春失神地看着韩光,又看看白马:“你们都曾经是我最信任的人……”
“对不起,”白马低下了头,“我是卧底。”
赵百合的声音又响起:“百合花呼叫秃鹫,收到回答……”
韩光看了眼电台,说:“她在找你。”蔡晓春看着韩光。韩光重复:“我说了,她在找你。”
“唰”——这样的话,韩光说过,蔡晓春记得,那是在狙击手连的时候……
蔡晓春跟兄弟们擦拭狙击步枪,韩光抬眼,说:“她在找你。”蔡晓春抬眼,赵百合正走过来。蔡晓春说:“她在找的是你。”韩光继续擦枪:“信不信由你。”
蔡晓春看看韩光,又看看赵百合。赵百合走到狙击手们面前,站住了。狙击手们看看她,又看看不抬头的韩光和蔡晓春,低头继续擦枪。赵百合看韩光,韩光不抬头,继续擦枪。赵百合咬住嘴唇,转头。蔡晓春擦着枪,心神不定地抬头。赵百合咬牙:“蔡晓春!”蔡晓春起立:“到!”狙击手们抬头,诧异地看韩光。韩光不动声色,继续擦枪。
“我要搬宿舍,东西太多,你能不能去帮忙?”
“啊?!”蔡晓春看韩光。
“你看他干什么?”
“我……我们在擦枪呢……”
“我准假了。”韩光头也不抬。
“排长……”
赵百合瞪他一眼:“你去还是不去啊?!”
“我……”
“狙击手没他妈的一个是男人!”赵百合转身就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