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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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地连瞅我几眼。
我脑子嗡嗡乱叫。我不懂自己跟着这辆车想上哪儿。从小到大,我第一次感到,死人是不可怕的。
我还没来得及告发他,他却死了。他的死乱了我的阵脚;他又一次从我手边逃开了。我飞快地跑到演出队住处,他们在院务处几间办公室里临时搭了铺。还没人起床,我徘徊一会,想想不对,不该来这里,又转身上了楼。我跑得气也供不上了。
我翻箱倒柜,找出那枚准备作物证的领章。同屋的女孩在灌蛋奶混合液,发出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声响。要是她有意识,准不愿这样活着:让人们像浇灌肥料一样把食物灌下去。
我沿着一条幽暗的小道跑着。通往那种房子的路,在我印象中就这样幽暗。我只有一个念头,把这领章还给他!让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尽量对称,别缺点什么。
他是牺牲者,是为了一个大得难以想象的事业去牺牲的。我不能得知他当时的表现:是特别英勇,还是一般化。他害怕过吗?犹豫过吗?或许在巨石压下来的瞬间,他迟疑了一刹那。他是有意迟疑的,为一件不可告人的勾当惩罚自己,用自己最大的代价来替自己雪耻……
我清清楚楚记着他的模样:一副衰弱得像老人一样的身架和一张稚气得像傻孩子一样的面孔。他毕竟太年轻了啊!年轻得尚未来得及正式地、磊落地去爱一个女性。他年轻得还不懂什么叫爱;若懂,决不会用这种不美好的手段白白糟蹋了它。除了母亲,他没有机会了解任何女性。而女性,就是他未知的半个世界。这半个世界已永远摒弃了他,对他永远封闭了。
我闷头跑着,差点撞在手推车上。车空了,上面有块冰凉的塑料布。
“你干啥子?!”护土长被我吓一大跳。在这条幽暗的小道上走的人,不是变得迷信就是突然胆小了。
我气喘吁吁地:“我……还想看看他!”
护士长推车便走:“有啥看头!门锁喽!”
“不能再开一次吗?”
“我不管。你去找那个死老头!提防着啊,他凶得跟鬼一样!”她边说边小跑着远去。
我放弃了我的打算,跟着护士长跑出那潮湿的小道。领章让我在途中扔掉了,就让他带着缺憾走吧。
一个军人完结了。就这样——毫不悲壮,毫无诗意,毫不轰轰烈烈,毫无罗曼蒂克地完结了。下一步,我该把有关他的记忆尽快处理掉;我盼望能及早忘记他……
演出队结束这一带的演出时,我就跟他们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