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隐退上位 (1)(1 / 2)

周允晟在福伯厌憎的目光中匆匆跑回房,洗了个热水澡,本打算直接滚上床睡觉,想起大少爷的吩咐,撇着嘴端来一盆热水,不情不愿地泡了一会儿。

还別说,一股热气由脚底的经脉传导至全身,那感觉比单纯洗澡要舒服多了。泡完之后双脚红彤彤的,又热又软毛孔舒畅,几乎一钻进被窝,微微蹭动几下,脑海就涌上一股强烈的睡意。

周允晟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着“真暖和”,心里想着的,却是大雪纷飞中,青年用宽厚胸膛和强壮臂弯为他支撑起来的静谧而又安静的怀抱。

陷入酣睡之前,他忽略掉内心的留恋与不舍,反而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沉迷,不要放松警惕。

与此同时,薛子轩走进书房,淡声道:“父亲,你找我?”

“把门关上。”

薛瑞一边抽烟一边摆手。

薛子轩将门反锁,走过去,极其自然地拿起摆放在桌上的香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找我什么事?”

用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他面无表情地询问。

儿子的脸庞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缭绕在烟雾后,如雕刻般俊美的脸庞,此时显得那样冰冷慑人。他狭长眼眸中情绪不再是淡漠忧郁,而是一种极其危险的野性、阴鸷,甚至暴戾。他仿佛一夜之间历经沧桑,从一个不染尘俗的音乐家,变成了眼前这个深沉难测的上位者。

薛瑞的感觉没错,上辈子,薛子轩便是凭一己之力,把几欲分崩离析的薛氏财团,重新推上国际财阀的行列。他强迫自己去成长,去争夺,去追逐,他不但在音乐上拥有极高的天赋,于经商上也无师自通。人一旦把自己逼到极限,爆发出的能量往往是惊人的。

重生而来的他,无论气度还是能力,已经能够完全压制住薛端。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原本的斥责瞬间变成试探,薛瑞扯开一抹慈爱的笑容。

“不知道什么时候。”

薛子轩吐出一口烟雾,修长白晳的指尖被明明灭灭的小火苗印出一点暗红,在灯光昏黄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眼。

他原本就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但现在,他无须表演,只需沉稳端坐,就能把这一方空间,变成自己的王国。

在儿子面前,薛瑞竟觉得老大不自在。他杵灭烟蒂,苦口婆心:“少抽点,对身体不好。我过一段时间也准备戒烟了。”

薛子轩所而不闻。他知道该如何保养身体,这一世,他还会像上辈子那样,在少年闭上双眼的翌日离去。他总要比他多活一天,这样才能守护他到底,哪怕这份守护他并不需要。

房间里陷人一片尴尬的沉默。薛瑞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是如此陌生,陌生得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交流。

定了定神,薛瑞端起架子斥道:“你带黄怡去哪儿了?知不知道你妹妹还在生病?”

“她哪天不生病?难道她生病了,所有人都要不吃不喝地陪着?”

薛子轩吐出一口烟雾,微眯的眼眸里全是嘲讽和不以为意。

薛瑞疲惫摆手:“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依赖你,醒来看不见你哭了很久,差点又昏过去。今天她已经复发过两次,不能再受剌激。你以后多陪陪她,多关心她,等她身体养好就能动手术。日后,她健健康康的,我们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薛子轩狠狠吸了一口香烟,吐出的浓密烟雾遮挡住了他眼中的暴戾。他多想揪住父亲的领带,质问他为何能如此心安理得,难道薛静依的命是命,少年的便不是了吗?

他们可知道,那人已然是插在他胸口的尖刺,是融入骨血的依托,更是刻入灵魂的眷恋。他们想剜他的心,要他的命,亦等同于要自己的命。

勉强压下与父亲撕破脸的冲动,薛子轩沉声道:“你说完了吗?”

薛瑞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到了,正要拍桌子训斥,又听他说道:“我准备隐退,正式接手家族生意。”

“你说什么?”

薛瑞急忙追问。

“我要隐退,然后接手家族生意。”

薛子轩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他明白自己的敌人有多强大,所以迫切地渴望权势。

“好,我马上找人安排。”

薛瑞什么都顾不得了,儿子只对音乐感兴趣,完全没有继承家业的打算,这一直是他的心病。大房、三房、四房那头盯得紧,一旦他垂垂老矣,对薛氏财团的掌控力削弱,这份千辛万苦抢来的若大家业,便会沦落为狼群争食的猎物,最终被撕咬瓜分得一干二净。

那样的前景,他只需要想想便觉得心脏绞痛,没病也能活生生憋出病来。之前他还考虑着该如何劝说儿子学习经商,更曾暗搓搓地琢磨过,若儿子不行,就找个情妇再生一个,日后精心培养。

然而薛李丹妮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真有私生子找上门来分家产,他们能把帝都闹得天翻地覆。愁人啊,薛瑞一直在发愁,但忽然间,儿子开窍了,最大的问题迎刃而解。只要儿子不是草包,他有绝对的把握将他培养成为合格的继承者。

“你想从基层干起还是直接空降?”

薛瑞拿起手机,边拨号码边询问。他希望儿子选择从基层做起,那样最能看出他的潜质。

薛子轩沉声低笑。上辈子,把分崩解体的薛氏财团转移到国外并将它发展成国际大财阀的人,何需从基层做起?他现在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薛家其他人也许觉得薛静依的病情很严重,需要经过长期调理才能承担换心手术的风险。唯有他知道,她的生命力究竟有多么强悍。

一旦她想通了,不再自己折腾自己,痊愈的速度只能用“惊人”二字来形容。所以他必须在她好转起来之前,把薛家内内外外的势力完全掌握在手心。

“直接空降业务部。”

将烟蒂压入烟灰缸,用力碾了碾,薛子轩的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和斩钉截铁。

“我建议你从人力资源的基层做起,先摸清公司的现状。业务部人多口杂,藏龙卧虎, 你降不住。”

薛瑞苦口婆心地劝说。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是希望他少走些弯路。薛氏财团并非他的一言堂,还有大房、三房、四房,包括本家的人,尤其是业务部,充斥着各种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儿子醉心于艺术,何曾领教过商场的诡谲?

他若是不慎被人算计,从高处跌落的惨败足够他一辈子抬不起头,股东也会对薛氏财团的未来失去信心,从而给其他三房以可乘之机。所以,薛端宁愿他从最底层做起,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往上爬,便是偶尔失败,也还有重新站起来的能力。

“降不降得住我心里有数。就去务业部,职务是总经理,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把乐团那边的工作交接完,三天后去公司报到。”

不等薛端点头,他站起身直接走人。

儿子连乐团那边的工作都打算辞去,看来是动真格的。薛瑞老怀大慰,心道总经理就总经理,大不了安排几个心腹协助他就是了。这时候非跟他拧着,指不定明天又反悔。

这祥想着,他赶紧拨打电话,把儿子任职的事安排下去。

薛子轩离开书房后径直前往少年的房间,刚走下楼梯, 就见薛静依蜷缩在拐角的阴影中,脸埋在双膝之间,似乎睡着了。大冷的天,外面还飘荡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她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质睡裙,光裸的手臂和脚踝露在外面,冻起一层鸡皮疙瘩。

薛子轩放轻脚步,从容路过,竟没想着一为她披上一件外套,然后抱回房间。他对她的所有疼爱与怜惜,早在上辈子便消磨得一干二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图的是什么?她越是想要以此来博取同情,他便越是厌恶她。

薛静依如薛子轩料想的那样,并没有睡着,不过装个样子罢了。她像个小可怜一样蜷缩在阴暗寒冷的角落,哥哥再心硬,这会儿也该软化了吧?也该像往昔那般将地拥人温暖的怀抱,送往柔软的床榻,然后她就能顺势“醒过来”,握住他的手,诉说今天的委屈与难过。

但是哥哥竟然选择了默默走开!他怎么能?怎么忍心?他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体承受不了炎热与寒冷,悲伤与痛苦吗?他难道不担心她在走廊里睡一整晚,第二天感冒发烧,病情加重吗?

不管薛静依心中有多少震惊怨怼,事实是,薛子轩静静走开了,将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彻底忽视。

薛静依无法,只得强忍悲愤地抬起头,轻声唤道:“哥哥,你回来了。我等了你一晚。”

“你可以穿着厚厚的睡袍,坐在暖炉前等我,也可以在开了中央空调的卧室里等我。大晚上的,你穿着睡裙缩在角落,准备干什么?再生一场病缠住我?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别人又怎么会爱惜你?”

薛子轩站定,用冷厉的目光朝少女看去。

“对不起。妈妈和福伯让我早睡,所以我不敢在客厅里等。在房间里,我又担心听不见你回来的脚步声。哥哥,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爱惜自己。你别生气了好吗?我做错了哪里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薛静依犹犹豫豫地走上前,试图去拉扯哥哥衣摆。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仿佛缀在哥哥的衣摆上,就能一辈子与他相随。

薛子轩退开两步,淡声道:“你回去吧。”

做错了一定改?这种话也只能骗骗盲目疼爱她的父母。薛静依若是认定了什么,便是踩着一地鲜血和尸骨也会奋力前行。

“我不回去,我想跟你谈谈。”

薛静依仰起小脸,表情泫然欲泣。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薛子轩转身离开,头也没回地道,“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喜欢践踏是你的事, 也许别人会心疼,但我不会。你好自为之吧。”

这是他最后的忠告,如果这辈子她依然往老路上走,他对她不会心存丝毫仁慈。

薛静依捂住嘴,痛苦得难以言喻。不会心疼自己,哥哥竟然亲口承认,他不会心疼自己。 这句话带来的寒意,远远胜过外面的冰天雪地,薛静依瞬间冻僵了。直到很久之后,她才迈开脚步,缓慢走回卧室,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般神情漠然地钻入被窝,闭上眼睛 。

她本以为自己的心脏会被这句话撕裂,但是诡异的,她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冥冥之中,她仿佛变得更为坚强果决,只要哥哥不离开自己,多残酷的打击她都能承受。

“哥哥,你说你不会心疼我,一定是骗我的对吧?这是激将法,一定是激将法,免得我总是不爱惜自己。好,我听你的,我好好养身体,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你是疼惜我,你是疼惜我的……”自言自语中,她微笑闭目,沉沉入睡。

薛子轩并不知道薛静依扭曲了他的本意,当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乎。他睡不着,哪怕楼下就是少年的房间,也睡不着。上辈子,只要能与少年站在同一片天空下,不远不近地望着他,他就会满足。

然而现在,他渴望拥有更多更实在的东西。什么叫欲壑难填?这便是欲壑难填,看得见是想触碰,触得到时想拥抱,拥入怀时想亲吻,亲吻时,又想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占有,一直一直占有。

压抑不住心里和身体的燥热,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面吞云吐雾,一面静看外面的皑皑白雪。

雪花飘落时发出“扑簌簌”的响声,让夜晚显得更为静谧,而浓烈的孤寂感也跟随辛辣的烟雾侵入鼻腔和肺管,领薛子轩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他用力吸了两口,将只燃掉顶端的香烟狠狠碾灭,然后走到少年的房门外伫立。足足过了十几分钟,他才将手掌搭放在门把手上,轻轻转动。

门打不开,临睡前少年落了锁。薛子轩扶额,低声叹息,而后不顾天寒地冻,三更半夜,硬是把福伯叫醒。

“少爷,大晩上的,您找钥匙干什么?”

“喏,这是一楼房间的钥匙,这是二楼房间的钥匙,这是三楼房间的钥匙。先生的书房是指纹和虹膜锁,您想进去得找他要权限,我也没办法。这三串钥匙少爷您拿去吧,不用还给我,家里人手一份,您一直没问,我就忘了给。”

福伯分别拿出三串钥匙。 薛子轩接过钥匙直接走人,试了好几次才找出正确的一把。

睡在狼窟里,周允晟哪敢放下警觉心,听见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立马翻身下床,躲在门后。走廊的灯光从门缝中投射进来,拉出一条长长的金线,然后便是一道高大的身影遮住光线,徐徐走进。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熟悉的古龙水的清香,十分好闻,令周允晟紧绷的神经立马松懈下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对这人的防备心已经削弱不少,自己却一无所觉。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他打开灯,用手挡住刺眼的光芒。

“你躲在这儿干什么?怕进小偷?”

薛子轩闻声转头,看见少年只穿着一套単薄的睡衣,光脚站在地上,连忙走过去将他抱起来,轻轻放进被窝。

“嗯,我真的以为来小偷了,要不是闻见你的味道,信不信我拿闹钟砸你?”

周允晟困得不行,声音嘟嘟囔囔的,还略带一些小沙哑,把一句抱怨的话,硬是说出了撒娇的味道。

他翻了个身,把藏在身后的手露出来,握紧的拳头里攥着一个闹钟,铁质的,完全可以当板砖用。

薛子轩被他可爱的语气逗得直笑,看见闹钟,越发笑不可抑。他钻进带着少年融融体温的被窝,一面将手臂枕在他脑后,一面接过闹钟端正摆放在床头柜上。

“抱歉,吓着你了。”

他吻了吻少年泛着粉红色泽的面颊,柔声道,“快睡吧,明天跟我去乐团。”

躺在少年身边,躁动的心依然躁动,却没有之前的孤寂与沉郁。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巨大的、难以承受的幸福感令他头晕目眩。

这是真的吗?另一只手抚上少年脸颊,感受指尖的细腻与温热,他轻快地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周允晟被他摸得发痒,一面左右摆头,一面迷迷糊糊地嘀咕:“去乐团干什么?你干嘛非要挤在我床上,我的床太小。”

一米五的床,不够大少爷把腿伸直,他还非得往他捂热乎的地方钻,简直过分。心里满是怨气,他勉强睁开雾蒙蒙的桃花眼,瞪视对方,嘴巴不自觉噘起。

薛子轩再次被他逗笑了。他从不知道少年睡迷糊的时候这样控制不住脾气,像炸了毛的小猫,随时会挠上一爪子。但他更喜欢眼前这人肆无忌惮地宣泄不满的少年。他见过乖巧的他,愤怒的他,悲哀的他,绝情的他,唯独没见过躺在软枕里,睡得迷迷糊糊的他。

这份真实与鲜活,骄矜与可爱,令他的心都融化了。

周允晟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也许是青年的肌肤饥渴症强迫他迅速熟悉了对方的气息与怀抱,他反而比以往睡得更沉,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窗户上结满细小的水珠,通过水珠,依稀能窥见外面的一片纯白。

他翻身坐起,摸了摸旁边的被褥,凉的,薛子轩早就起床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他走进浴室洗脸刷牙,忽听楼下传来巨大的摔打碗盘的声间,还有女人失控的尖叫。

妈的,不会是薛静依又发病了吧?直接病死就好了,我也解脱了。他幸灾乐祸地暗忖,却也知道谁死了,命运之子都不会死。

仅凭这样险恶的想法,系统就有必要实施惩罚。它们寄生在宿主的灵魂当中,所掌控的不仅是宿主的性命,还包括他的思想与行为,这才是周允晟最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