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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出路咖啡馆 严歌苓 1412 字 2024-03-02
🎁网红美女,夜夜笙歌

对了!她两手一拍,活活一个孩子。我又差点忘了!今天晚饭前收到一个电话,找你的!牧师太太轻盈地转身,跑到书房,眨眼间又回到我面前,手里拈一张黄颜色的小纸签。

我接过纸签,见上面是牧师太太孩子气的大头大脑的笔迹:请在晚上十点等电话。我问她此人叫什么名字,难道不留个回电号码?

牧师太太说:他今天下午五点就开始给你打电话,从五点到六点,一共打了三次电话。我问他姓名,他说你不在就算了,他晚些再打……但我肯定不是戴维斯先生。对了,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我到芝加哥来近两个月,只有同学、工友、教授、房东,尚没有朋友。我把黄颜色小纸签粘在掌心上,对牧师太太说:谢谢你。

哪里的话。真不想和我们一块儿看电视?

我抿嘴笑笑,摇摇头。我没钱,廉耻还是有的。一个人光剩了廉耻其余什么也没剩下的时候,你别去理她。你这样厚待她只让她受洋罪。

房东太太讲述起电视剧的情节来,一个劲儿说:我可不想露底给你!其实她不断地露底给我。我很好地招架着她,表示深受吸引,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得设法尽快挣钱。如果我三天之内还凑不出房钱和水电、煤气、电话费用,我就只剩下最后一招了:接受安德烈的救援,把他给我的八百元支票兑现。入校前安德烈给我寄了那张支票,要我答应他,绝不让饥饿、寒冷、疾病在我身上发生,一旦发生就拿那张支票去阻止它们。他说,你可别做饥寒交迫的英雄,在这个物质过剩的国家,饥寒交迫可是自找。除非你特别想做当代唐·吉珂德。我想要他放心,把我这样一个人给饿死可不大容易。我却没说什么,收下了那张支票,把它和母亲送我的项链放在同一只锦缎盒子里。

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打开台灯,看到小闹钟显示器上的数字:7:00。显然是一个预先计划要打电话的人。我赤脚跳下床,一把抓起话筒,怕它继续响下去把牧师夫妇吵醒。他们昨天夜里一直等到我熄灯,才开始做爱。那场做爱至少历时一个钟点。因此该让他们早晨多歇歇。

第06节

“早上好。”问好的是个清醒的男人。清醒的美国男人。

我感到我很快会认出这嗓音的;这沉着、从容,有一点儿寻开心的嗓音。我随口还了声问候。他却乐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他笑着说。

我脑子猛然一阵蠕动,有些晕眩。是理查·福茨。便衣福茨。讲英文的理查不那么规规矩矩,有些痞,像那种时常揩女人油的男人。

他说:“我想你一定是早飞的鸟。我没猜错吧?”他得不到我的答复,马上接着说:“这个时间给人打电话不算惊扰。我没惊扰你吧?”他似乎明白自己挺招人烦,但他不得已。

“早上好。”我说。我还能说什么?

“是我把你吵醒的?你不高兴了?”他问道。

“我工作到半夜两点。不,早晨两点。”

“你现在不想跟我谈话,是吗?你要我迟些再打来吗?”他的体谅完全像真的。

“你谈吧,我听着。”你的身份、职业让你很习惯自讨没趣。

“我可以晚些再给你打电话。”

“好吧。

便衣福茨大概就是想测试一下窃听器的功效。正要挂电话他又叫住了我:“噢,对了,昨天你说到认识戴维斯是在华盛顿市郊的高速公路上,是几号高速公路?”

“我说了我是在地铁站认识戴维斯的。”你别想趁我缺觉钻我空子。

“难道我记错了?”

“有可能的。”我可不愿冒犯你。我的口气还算文明,应付着一个明显的无耻讹诈。

“可是,安德烈·戴维斯的口述,和你的完全不同。”

“不会的。”你晚了一步,我们昨晚已立了攻守同盟。

“怎么不会?昨晚十一点,我打了电话给他。他告诉我,你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高速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