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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在尸体右边一尺多远的地方放着一个头颅和半边脸皮。在那指手划脚议论纷纷的人丛中,他听见背后有人在大声谈话,而且差不多要吵起来了。他留神一听,原来是两个中年人在争论从前革命党徐锡麟被杀的时候,是否有剖腹挖心活祭恩铭的事。在他底右边也有人在争辩。一个老年人愤愤地答复他底邻人道:“惨?呸!杀革命党越惨越好!这班无父无君的禽兽,都应该死得象这样!”
杜大心底脸上又起了一阵可怕的痉挛,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战抖了。他忽然怀疑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代,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在他底周围是些什么人。那个带着血和土的圆球似乎在开口说话了:“什么时候革命才会来呢?”这样的问话还不断地追逼他,他依然找不出一句答复的话。他分明记得当这个头还不曾和这身体分离开的时候,当在他底面前不是这血和肉块,还是那活泼的大孩子张为群的时候,他也曾听见过这样的问话来,而且他也曾几次告诉过这个人(他底“大孩子”)说,在最近的将来,那个伟大的日子就会来的,那时候谁也不再哭了,谁也不再受苦了,每一家都有住宅,每张口都有饱饭,每个人都有衣服,人们安静地过着和平的日子。凡是曾害过人、正害着人、将害到人的那班民贼都要灭亡了。他曾几次清清楚楚地这样向这个人说过,然而现在就在这个人底面前他底一切的话都没有力量了。灭亡!灭亡!灭亡的不是民贼,而是这个人,他底“大孩子”。张为群就如此灭亡了。事实明摆在眼前:张为群就如此灭亡了。头和身体分离开,而且躺在血泊里。谁相信这个灭亡的人曾经具有一颗恨罪恶、爱正义、为别人求幸福的黄金似的心呢?一个痛苦的感觉象火一般地烧得他底头发痛了。
突然有一个清晰的声音来到他底耳边:“我死,我一个人死也不要紧。”他激昂地、无可如何地抓住自己底头发。他好象在抵抗什么,从他底口里不能自主地吐出一句话:“不,不能!决不能让你一个人死!”虽然这声音是低到旁人差不多不能够听清楚的程度,而在他已经是力尽了。
他愤然用很大的努力在那象潮一般涌来的人群中挤开了一条路,出去了。走出了这广场,又象换了一个世界。他突然觉得是在热闹的街道中了。商店依然做着生意,过往的行人依然照常过往,不自然的笑脸依然在到处摆着。电车过去了,汽车过去了,黄包车也过去了。所有的行人似乎都不曾感到在这一个短时间内,死神曾在这附近降临了一次,如此残酷地取去了一个人底生命。其实在这样一个大城市里,一个人底生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