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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手背上有湿意划过,长发流动带来一连串水痕,当人鱼那覆有透明细鳞的腰部移转过来,长鳃闭拢的面孔正对向他的双眼,水中的鱼尾也完全拖上了木板。
它紧临人类而坐,肩膀停在了半臂之隔的地方。
眼睛在那紧绷的肩线上停了有一会儿,艾格往裤子上蹭了蹭手背水滴,向地上鱼尾看去。
声音是完全按捺的,依旧在动的不是人鱼的上半身,而是那条湿润的鱼尾。
黑色从背后贴地绕来,极尽缓慢地摸索过干燥木板。
一切发生得都悄无声息,就像水会淌过地板,光会驱开阴影,等到黑色细鳞停上周身地板,一截泛着奇异光彩的柔软尾鳍就送来了靴子边。
仿佛它天生的坐姿就是如此,人鱼黑发垂落,侧头凝视,把不闪不避的人类拢进了鱼尾里。
过了一会儿,艾格数着那缕黑发上越来越慢的水滴,听到了一记细微的啪嗒声,是脚边那片尾鳍往上掀了掀,给他垂在近处的手指带来了一点湿意。
手指从尾鳍边放回膝盖,艾格转过头,和那双深邃且静止的灰眼珠对视。
水汽都好像成了什么慎重压抑的东西,悬在纹丝不动的光线里,他不自觉眨了下眼睛时,人鱼的两片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和这张类人的面孔交流了。
他又低头去看躺在脚边的那截尾鳍。
海水的气味自周身传来,脑海里有毫不相干的记忆浮出,联想通常都是这样,从一种气味,或者一个动作、一种颜色,毫无由来的——他想起了自己个子还不到现在一半高的时候,蹲在一个众人围拢的草地,玩过的第一把转轮火。枪。
小巧的火。枪,儿童特制,刚刚能让一只鹦鹉晕厥在树上的危险程度。
但是打火前,他得细致地扭过转轮,压好指头大小的弹簧。纤细的金属链条总是打滑,比线团还难缠绕,他玩不来那个,还没聆听完耳边轻声细语的教程,双手已经把转轮拆完。
好奇先于谨慎时总是这样,所以嘭一下,他把那小玩具弄炸膛了。
他捞过了地上那截尾鳍。手上的触感跟金属毫无干系,透明膜片柔软垂落,看上去像头发之类丧失触感的东西,但他记得这片手掌一般厚的东西张开、收起与差点贴上靴子的样子。
他有一阵没动弹,余光里人鱼的手肘撑着地板,脸颊已经悄然退远了几寸,退到了他的肩后,好似整个上半身已经完全与这截尾巴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