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蹲下来,语调坚定:“柳叔伯,不到最后一刻,不到你我断气,不能放弃。”
柳渊抬起头,仿佛顿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住颤抖,“你说的对!就算是城灭,贼人也要踩着我的身体过去。”
牧野拿起带血的匕首,在地上刻出地图,“我推测倭寇驻扎的营地极有可能在这一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我想前去偷袭。”
柳渊眼睛一亮:“好主意!他们偷袭,我们也偷袭,打一个出其不意!”
牧野提出了战术,却沉默许久,表情严肃。
“你要多少兵?”柳渊问。
“现在就一个。”
柳渊一愣。
牧野抬头看他,轻扯唇角,笑了笑,干裂的唇角又渗出血。
“我一个。”她说。
柳渊:“……”
牧野缓缓道:“这些兵去了,必定回不来,如果城灭是早晚的事,就让他们自己选罢。”
是要留在城中,陪着妻儿老母。
还是随她出征。
一身硬骨头的柳渊, 在此时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父亲啊。”
牧野语气故作轻松,玩笑道:“柳叔伯, 你这么说得好像我马上就要下去见他了。”
“呸呸呸!”柳渊急切地把她说的晦气话给呸走。
可除此之外,他说不出其他话, 就连让牧野完好无损地回来, 这种他们都知道是假话的话,说了又有何意义。
牧野却是看得开,她找百姓借了纸笔, 写了两封遗书, 一封给阿翁,一封给裴辞。
同样的遗书,她写过四五回,写起来很是熟练,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写完了, 准备要收笔时, 牧野不知道为何,忽然想到了陆酩。
他在北巡的路上, 一定是吃香的喝辣的, 无数当地官员对他狗腿殷勤。
牧野冷哼, 南方战事如此紧张, 他倒是有心情往北跑, 朝廷也是吃干饭的, 三年无战事, 一帮文臣武将, 全都成了废物。
想到这里,她又抽出一张纸, 写了一封专门给陆酩的信。
柳渊来问她何时出发,余光瞥见了牧野写给当今太子的信件内容,吓得登时冒出冷汗。
但他想到不光是牧野,他与夫人、孩子,还有城里所有的百姓,也许都难逃此劫,柳渊闭上眼,全当作没看见,没看见牧野字字句句都是大逆不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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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没有将遗书带在身上,怕她到时候会身首异处,遗书也被血浸透,看不出来字了。
她将遗书藏在了太守府的屋顶瓦片下,只是不知道城破以后,这两封遗书还能不能让阿翁和裴辞看见了。
陆酩看不看得见她不关心,她写来本就是为了发泄用的,想是他也不会看到。
时候一刻不等人,做完这些,牧野穿上战甲,要出发时,发现城门下,站着排列整齐的军队。
两千一百一十七个守城军,一个不缺,昂首挺胸,目露凶光。
全都抱着赴死的决心,要与倭寇拼死而战,以血肉之躯,护下身后的城,身后的家人,哪怕只是多护一瞬一息。
牧野默默注视着这些将士,记住了他们的样子,然后策马,带头冲出了城。
倭寇的营地驻扎在十里地外的矮坡上,此时他们正在生火做饭,似乎压根不打算藏匿行踪,任由炊烟升起。
牧野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们,和她预料的驻扎地点一致。
马蹄声会惊动倭寇,她命令将士们都下马,在荒草里潜伏,不声不响里转移到了高处,等到倭寇们酒足饭饱,三三两两恹恹地躺在地上小憩时,她抬起手,有力地打出进攻的手势。
冷箭飕飕,朝倭寇们放去,中箭的倭寇发出凄厉的叫声,很快惊动了周围人。
倭寇们打着激灵,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左右张望。
山丘之上,到处是射来的冷箭,竟叫他们辨不明方向,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