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酩举起手中的玄铁弓, 抽出一支羽箭。
上弦。
对准阿音。
银色的箭矢在阳光下闪烁出寒浸浸地光芒。
陆酩的眼底只有全然的冷意。
他没有任何情感地凝着远处的孩子。
贝壳一般的雪白牙齿露出来,笑得那么天真,软软的胎发被细心地编成一股一股, 穿着殷奴的短袄和马裤, 棕色的小皮靴精致可爱,缀着彩色的珠石。
也许在莫日极将她带来的上一瞬,她还趴在牧乔的身上放肆地玩闹,身上还沾染着牧乔身上的气息。
陆酩的手指抵在弦上, 极细极韧的弓弦割裂了他的手指, 血将弦染红。
那是牧乔的孩子。
如果她死了。
牧乔该会有多伤心。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 牧乔又该会多恨他。
陆酩正要放下弓箭,忽然, 另一只羽箭从他身侧飞出, 直直地朝阿音射去。
林越不容许殷奴人给牧野冠以污名。
一个打扮成殷奴人的女孩, 是对牧野的污蔑。
他的师父, 绝对不会与殷奴女人苟合, 更不会生下一个流着脏血的孩子。
陆酩眸色猛地收紧, 伸出手, 想要去抓住那一支羽箭。
但羽箭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飞射。
因为两军之间相隔甚远, 莫日极没有看清楚羽箭是从军阵的后方射出,以为是陆酩射出的箭。
他的脸色一沉, 迅速将阿音搂回怀中,侧身去挡。
羽箭射中了他的肩膀。
一切发生的太快,阿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什么了,她窝在莫日极的怀里,眨了眨眼睛,只听见耳边瞬间激起的喧嚣吵嚷声。
这一场仗,阿拓勒被打得节节败退。
就连阿拓勒的部落也必须立即撤离,往草原更深的腹地里去。
草原的腹地是越加苦寒和贫瘠之地。
过去阿拓勒的祖先曾被霁国打到腹地里,度过了漫长岁月。
部落里人人恐慌,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周遭频繁的马蹄声阵阵,牧乔远离部落中心,也感知到了定有大乱发生。
牧乔知道,阿拓勒越乱,霁国想必越是占据了上峰。
然而她此时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莫日极已经将阿音带走了半日,她不知道阿音究竟是死是活。
若是阿音死了,她非要亲手杀了莫日极!
这半日,牧乔没有让哑女进到她的帐中。
哑女见到了莫日极从她身边抢走阿音,见过了牧乔狼狈在地上爬行,怜悯牧乔,自觉不进帐中打扰。
牧乔坐在床榻上,从羊皮毡里抽出一根一根的兽骨。
这些兽骨,是她这一年来陆续收集的,不动声色,躲开了哑女的视线。
她将兽骨关节处打磨,变得可以一根卡住另一根,交界处用油脂润滑。
牧乔将兽骨用皮革紧紧绑在腿的外侧,从脚踝一直延伸到大腿外侧。
这一套骨器,牧乔花了一年的时间暗自研究,终于在今天让她能够站起来。
牧乔将衣裤放下,挡住了兽骨,从外看,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形摇晃,虽然驾驭尚不熟练,走得缓慢而迟滞,但比起被这一年被困在轮椅上,要强上许多。
这一套骨器,牧乔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与之磨合,但阿音等不及了。
牧乔正要走出去,却听见帐外传来阿音熟悉的哭声,清脆有力。
牧乔迫不及待要走出去,却在跨出一步后,沉下心来,坐回了轮椅上。
她坐在轮椅上,滑出营帐,一眼看见了站在营地中央的阿音,她小小矮矮,完好无损,被来回走动的殷奴人罩住,泪眼朦胧地仰头盯着莫日极。
莫日极坐在木墩上,外袍推到腰间,露出半个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