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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中国的文革里长大的,当时的教育让我成为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我不相信鬼的存在,也不怕鬼。所以当我在太平间干净的水泥床上躺了下来时,它对于我不是意味着死亡,而是意味着炎热夏天里的凉爽生活。
曾经有过几次尴尬的时候,我躺在太平间的水泥床上刚刚入睡,突然有哭泣哀嚎声传来,将我吵醒,我立刻意识到有死者光临了。在愈来愈近的哭声里,我这个水泥床的临时客人仓皇出逃,让位给水泥床的临时主人。
这是我的童年往事。成长的过程有时候也是遗忘的过程,我在后来的生活中完全忘记了这个令人颤栗的美好的童年经历:在夏天炎热的中午,躺在太平间象征着死亡的水泥床上,感受着 凉爽的人间气息。
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我偶尔让到了海涅的诗句:“死亡是凉爽的夜晚”。这个消失已久的童年记忆,在我颤动的心里瞬间回来了。像是刚刚被洗涤过一样,清晰无比地回来了,而且再也不会离我而去。
假如文学中真的存在某些神秘的力量,我想可能就是这个。就是让一个读者在靥于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语言和不同文化的作家的作品那里,读到属于自己的感受。海涅写下的,就是我童年时在太平间睡午觉时的感受。
我告诉自己:“这就是文学。”
写作
《纽约时报杂志》邀请潘卡吉•米什拉撰写一篇关于我的文章。二〇〇八年十一月,我的印度同行来到了北京。我们有时坐在温暖的室内交谈,有时走在冬天的寒风里。我们去了几家不同风味的餐馆吃饭,这位素食者离开北京之时夸奖我点菜的才华。我告诉他:“我的才华很简单,就是将餐馆里所有的素食全点上”。
古罗马诗人马提亚尔说:“回忆过去的生活,无异于再活一次。”感谢潘卡吉•米什拉,他在北京短暂的一周里,让我重温了自己的写作经历,给予了我“再活一次”的生活。
“我的写作源远流长。”我告诉潘卡吉•米什拉。说这话时,我在心理上似乎垂垂老矣,因为当我回首最初的写作之时,彷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这是我们这一代中国人的独特经历,我们只是花费了四十多年的岁月,就在同一个国度里,经历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寻找自己最初的写作,我的思绪在那些陈旧的作文簿上迅速掠过,停留在了当时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上面。我觉得自己小学时的作文不值一提,因为这些作文只有一个读者,就是一位很瘦的语文老师。我更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