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一道符咒痕迹,是你剖下一半灵魂打上去的。”
指挥长取出一个类似于乌晴手表的survey测定仪,调成屈闻礼的数值,指向温德尔。
上面的数是稳稳的“10”,这是两倍的意思。
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力在手表上的数值是绝对数值,除了达到顶端的【万物归始】或【登峰造极】,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一种能力被认为分出二分之一。
温德尔想起屈闻礼腿上那道纯白的善意符咒,那种圣洁又纯净的符咒术需要干净的心灵和强大的术法同时存在才能出现,当时温德尔怀疑屈闻礼父母的身份特殊,就是因为这道白色符咒。
“这不是我爸妈给我留下的吗?”屈闻礼不解,“二十二年前,我怎么会认识部长?”
“他是屈子澜和程婧的孩子。”指挥长道,“wendell,他是你战友的遗孤。”
孚光紧紧攥住温德尔的衣袋边缘,他通过那块布料感受到温德尔的颤抖和激动,掺着寸缕迷惘。
试炼场中形影相伴的同窗,大战后被清缴的傀儡,即使温德尔失去记忆,即使他们只是出现在历史书和民间传说里,他们每一个人也都是温德尔心上的一道蒙着雾的伤疤。
屈闻礼的手指覆盖着大腿上的符咒印记。
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孚光告诉他的,他这位似乎无所不知的养父一直以为,那道符咒是屈子澜和程婧在死前对他的祝福。
屈闻礼看过许多魔法师的书籍,他也知道,屈子澜和程婧,极有天赋的试炼师和元素师,被制成傀儡后叛逃指挥部,由温德尔司令亲自缴灭在白溪岭。
彼时程婧腹中一子,也丧命白溪岭岭腰。
那又是一桩痛彻心扉的“美谈”,也是温德尔在大战清缴行动中唯一一次实质性的污点,他亲手杀害自己挚友,甚至未曾放过未出生的胎儿,心狠手辣程度令人骇然。
守护神的坚忍决断,也在此事上被抬升到极点,仁者批判他的恶行,智者赞颂他的果敢。
“让他进试炼场。”温德尔忽然道。
“恐怕不行,”指挥长摇头道,“试炼场排异性很强,他没有魔法师的体质,进去了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让他自己选,如果不选,立即进试炼场。”温德尔按住孚光。
屈闻礼一言不发,他直直看着温德尔。身上这道符咒时刻在保护着他,时时发出温暖的光,孚光说他小时候好几次差点病死了,都是这道符咒替他挡住了诅咒一样的灾祸。
魔法师意义上的死亡,是魂灭,一半的灵魂,就是半条性命。
“进了试炼场我就会死吗?”屈闻礼问道。
“你可以选择向我报仇,我等你从试炼场出来。”温德尔语气冷淡,不容置啄。
“强大的指挥官要人性命果然很简单。”屈闻礼摇摇头,他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他单薄的背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实验室门口的阴影里立着一个人,他静默地望着屈闻礼远去的身影,他站了很久,以至于他怀中那只猫难受得不停扭动身体。
“无论是这孩子,还是屈子澜和程婧,他们本来没有过错,既然活下来了,就没有任何人有杀死他们的权利。”指挥长冷着脸。
“养虎为患,如果他死在试炼场里,我们不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温德尔满不在意笑道。
“wendell,”指挥长无奈道,“让民众知道这件事,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的人二十多年前就死在我的长枪下了,这事不是人尽皆知吗?”温德尔笑着挥挥手,“老大管好自己家务事,别管别人。”
他转身的瞬间,眼尾变得通红。
温德尔快步出了中心大楼,他两条长腿移动的速度几乎赶上奔跑,即使风刮过他脸畔,也未能平复心境。
他其实对屈闻礼的身世有了模糊揣摩,但因为记忆缺失,并无清晰轮廓。
屈闻礼那原本澄澈的眸子忽然掺进复杂情绪的一瞬,温德尔像被什么闷拳击中。
他痛苦,不是为了当年杀人或是被记恨而痛苦。
他是因为那道灵魂痛苦。
那道灵魂救了屈闻礼的命,但也带给他无尽的伤害,那道灵魂成了束缚屈闻礼的枷锁,逼迫他饶恕甚至感恩杀害父母的仇人。
他甚至开始痛苦地自私,倘若他不把屈闻礼带来基地,或许他不会毁了一个孩子纯善的心性,他不会招致一次夹杂感激的痛恨。
孚光紧紧用手臂绞着他的手指,好像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
“你剖开了一半灵魂。”孚光道。
他的语气明明还算清冷平和,可温德尔硬是从那份从容中听出了深愧和疼惜。
“怎么了,孚光先生,别激动嘛。”温德尔调笑着,“就像有人只有一个肾,有人只剩一只眼一样,我不是还有一半呢。”
“对不起。”孚光的声音有些打颤。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倒是我们都对不起屈闻礼。”温德尔的语调暗淡下来,“真可怜,爸妈是被我害死的,小所长肯定恨上我了。”
孚光紧紧皱着眉,温德尔伸手抚了两次都没抚平。
“很快就会结束的,”温德尔喃喃道,“只要没有战火,仇恨和伤痛,一切都会被抚平。”
孚光抚摸他的额角。
“知道吗,先生,我爱好和平。”温德尔轻声道。
可惜硝烟散尽,留下满目疮痍。
“我年轻的时候,从书上,从别人嘴里听到我和他们的故事,其实也想过用禁术复活他们,”温德尔点了根烟,他脸上呈现出很少与他相关,但又像是他本该拥有的痛苦,“可我这些年走遍了基地和基地外面的世界,他们的灵魂都散尽了,我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孚光……对不起。”他苦笑道,“我是个懦夫,我逃避了那八年的故事……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