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秀蝉故意挑她开心的话题说:“罗大人来看娘娘,可惜娘娘未醒,他实在担心,就留宿在王府的客房。”子虞听了,想了想说道:“去请他来。”秀蝉犹豫道:“时辰太晚了吧。”子虞道:“不晚,再不说,就真的晚了。”

过得一会儿,罗云翦推门而入,他的神色略有疲惫,眼下一片青色,他急急看了子虞的面色,灯下朦胧,却也瞧出身子是大好了,于是松了口气:“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子虞听他声音发颤,心头一热,招手让他在床边坐下。待罗云翦坐下,两兄妹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子虞开口道:“哥哥,外面怎么样了?”

罗云翦淡淡道:“还能如何。”子虞道:“别瞒我,是不是已经闹翻天了。”罗云翦道:“朝廷若一日没有点争论,怎么还能叫朝廷。”子虞看看他,忽然露出笑容,说道:“从前就是这样,越是大事,哥哥就越是沉得住气。”

罗云翦看着她的笑靥颇为意外,心里倒觉得不安了,问道:“子虞,你在想什么?”子虞缓缓道:“这两天昏昏沉沉的,总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兄姐……”罗云翦皱起眉,这种情况梦到过世的人总是不详,他张口欲言,子虞却摇摇头,不让他打断,“父亲那年打了胜仗,升官做了左卫大将军,领圣旨入京。家里的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只有母亲一人闷闷不乐,我就问她为什么,她当时对我说,并不是不高兴,只是担忧,父亲的脾气耿直不通曲变,倘若一方为将倒也无事,若是入京了,难免得罪人而不自知,招致大祸——现在想来,这话真是不错。父亲只懂打仗,却不懂官场进退,我想了这么久,终于想通了,若像父亲那样事事顶着来,最后头破血流的终究还是我。”

罗云翦脸色大变:“子虞!”

子虞轻轻叹道:“哥哥别为我惋惜。若有别的路走,我绝对不会选这条……倪夫人说的不错,殿下,倪相,难道能让他们来退这一步吗?自然只有我来,是最妥当的。”

罗云翦铁青着脸:“是我没用,只能让他们如此摆布,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我就应该杀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然后带着你远远地离开这里。”

子虞鼻尖一酸,泪水长垂而落,她轻轻握住罗云翦的手,柔声说:“这样做,我们就真要走入绝路了,南国不能归,北国也不能留,天下之大,还能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哥哥别说丧气话,但有一线希望,哥哥也不能为了我自毁了前途。”

罗云翦转过脸去:“这样的前途还有什么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委屈。”

子虞摇头道:“我相信哥哥终有大鹏展翅的一日,到时还怕没有机会救我出来吗?”罗云翦见她反而要强作欢笑地前来安慰,心中更痛,胸口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睿定从永延宫走出,暗暗吁了口气。方才面圣时皇帝虽无疾言厉色,但面色悒悒,分明心中已存芥蒂。他有心想要辩解,却又无从开口,此中滋味难明,心内更觉得怅然若失。

远处来了一行人,睿定望了一眼,依稀看出是皇后和太子的仪驾,方向正是朝此处来了,他略一想,大约是皇后太子来同皇帝一起用膳,想到此处,他转身向另一边走去,提前避开了相见。他寅时初刻入宫,到现在日已偏西,期间只用过一些宫点,腹中早已空荡。若是被皇后太子遇上,必是相邀一同用膳,圣驾前拘谨不说,皇后一向善于调节太子与皇帝的关系,到时言笑融融,倒要衬得他像外人一般。若在平日,睿定还有心应对,今日只觉得周身疲惫,一种难言的烦郁缠在心头。想要笑脸再回永延宫,半分气力也用不上了。

今年秋季多雨,天色不见晴好,一昧的云霭阴霾。宫墙高耸,抬头望去,只觉得云层垂垂,好像要向宫墙殿宇压来一般,沉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睿定心事重重地走了一会儿,身边能见的宫人少了许多,他四顾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云光殿。他离宫建府前住的就是这里,一如记忆中那样的冷僻,分毫不差。睿定无声地叹了口气,扶上殿外的青石扶栏,栏杆早已斑驳不堪,凹凸不平地磨砺着他的掌心,细眼看去,只能依稀分辨出栏上雕刻的莲花图案。这景象让他的心略为一紧,可片刻后就被自己的哂笑给掩盖。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谁又会费心思去记住一个藩王曾经长大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