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虞心头一震,神色平静地看她,淡淡说道:“怀有这个想法让你坐立不安,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想来验证?”
“何需要验证呢,”穆雪怅然道,“我有时候忍不住想,上天对你真是特别……眷顾。”
“眷顾?”子虞轻蔑地笑。
穆雪缓缓道:“难道不是吗?在南国时死里逃生到了宫中,出现在公主的陪嫁名册上,我们一起进入宫廷,同时遇到晋王……”她说到这里,唇畔含笑,仿佛陷入了回忆,“有好几次我看你都危机重重,偏偏都能逢凶化吉,还能得到晋王真心相待,我挖空心思都不能得到的,你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所有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有一些……羡慕你。”
釜中的水微微沸起,腾起的水汽阻隔在两人之间,子虞见她发呆,取茶投入釜,叶芽遇水舒卷,徐徐在水中沉浮,她恍然忆起一些过去的片段,不觉轻声叹息。
“你身在福中并不知福,”穆雪被她的叹声惊醒,继续说道,“我怀疑晋王,怎能看上当时的你,你自身都难以打理,如何去当一位王妃。真如预料一样,你不善于宫中钻营,也不懂得因势利导,把该有的一片锦绣前程弄得七零八落,皇后几乎一眼就看穿了你,等她要对晋王动手,立刻就选择由你入手——我看着都替你可怜,你把感情全部寄托在婚姻上,却全然忘记了其后的政治。让人见了都会浮想联翩:如果能取代你,如果是我是王妃……一定做得比你更加出色。”
子虞并没有动怒,冷淡地说道:“你已经做到了。”
穆雪嘴角略沉:“可眼看着就要功亏一篑了。”
子虞冷冽地扫了她一眼,穆雪谦逊地低下头。釜中水已是第二度沸起,她将专心致志沫杓出,柔婉地说道:“子虞,一个男人,这辈子能为你做件傻事已是难能可贵,你现在却是要逼着他为你第二度犯傻。而犯傻的后果是,他要舍弃一切前景。将来还有可能被别人耻笑……心存恶意的人会问:这个孩子,是龙孙呢?还是龙子呢?”
子虞身子颤抖,死死攥紧拳头,才忍住没有抬手给她一巴掌。
不知从何处灌进一丝冷风,让人骤觉寒冷。眼前沸水涟涟,热气又腾腾而起,子虞一时觉得冷一时又觉得热,半晌后才露出一丝苦笑:“我从不奢望他能为我犯傻,可没有想到,居然连听他亲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穆雪道:“他并不知详情。”
“知与不知又有什么不同,”子虞低头看着釜中波滚浪涌,轻轻地说,“能让你来,不正是说明了一切,我已糊涂过了这些年,最后一刻若再不清醒,岂不是让人失望之极。”
水沸已经三度,浙起沫饽,翻然如堆云砌雪,穆雪小心翼翼将茶沏入茶盏,端到子虞的面前,说道:“已经三度了,再等,就过了火候了。”
子虞呷了一口,安然自若地赞道:“的确是好茶。”
子虞饮茶之后意兴阑珊,晚饭一口未动。
到了夜间,她在浅眠中被痛惊醒——下腹如针扎一般的疼痛,身体沉重得如同缚石。
她瞪大眼睛尖叫,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仿佛是幼兽的嘶吼。腹中的疼痛渐渐加剧,让她喘气都变得艰难。她挣扎着往床边爬,一手撞到了宫灯,惊醒了守夜的秀蝉。
秀蝉见到这样的场景,吓得四肢发软,想要出门呼救。
子虞一把攥住她,“别,别惊动人,请……怀因……”她费力说了这一句,脸色已经灰白地骇人,透着一股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