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荣笑容顿消,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一个故事必须要有头有尾,若是半途而止,岂不让人伤心,宫正司正阖宫搜查巫祝布人,在明日,也许后日,从太子妃的寝宫搜出来,她是赵珏的侄女,旁人不会对此感到意外。”
子虞看着他,摇头喟叹,“想不到相爷也会被眼前的迷雾所惑。故事是否有始有终,从来都不是重点,听故事的人才至关重要。到此为止吧,把网拉得太大,会出现破绽。何况陛下已经失去了妻子,他一定不想马上失去儿子。”
殷荣心道“妇人心慈,见识短浅”,不再赘言,拱手告辞。
皇后巫祝一事让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废后已成定局,倪相一系官员上书为皇后求情,太子也日日跪在永延宫外为母陈情。皇帝犹豫了两日,下诏“阴怀妒害,包藏祸心,宫中行巫,弗可以承祖宗,母仪天下,其废为庶人。”过了半日不到,又令庶人赵氏迁往承明宫。
承明宫是距北郊皇陵不远的一处别宫,获罪的宫人囚在此处,从没有活着归来的,其中就有三皇子睿绎的生母,文媛。
皇后被废,后家也广受牵连。皇后的父亲宣王改封南宫侯,封邑减半。延平郡王夺爵免官,流放岭南。还有几个皇后的庶出兄弟也都不能幸免。
宫中因皇后厌胜而获罪的宫人足有两百多人,其中能逐出宫去已是大幸,处死流放的不在少数。
子虞对这个囚而不杀的结局并不意外。女官不知怀了什么样的心思,每日打探了交泰宫的动静,事无巨细,一一回禀。比如,头一两日,皇后滴水未进,而今日听闻诏书后反而开始进食。
子虞神色淡然,不置一词。到了傍晚,只留秀蝉一个人在身边时,她突然开口说:“我要去交泰宫一趟。”秀蝉愣住了,不知这是她的突发奇想,还是早有算计。子虞侧过脸看她一眼,秀蝉就低头退了出去。
如今的步寿宫已经不同往日,不到半个时辰,秀蝉就已做好了安排。
子虞带着宫女到御花园散步。天色昏暗,点了灯才能看清,宫女们都觉得此行不妥,但却不敢拦阻子虞的雅兴。这是她大病后第一次出行,宫女们只能尽十二分心地服侍。
尽管如此,还是在一条甬石漫道上出了错。子虞崴了一下脚,难以再行。
这里正对着一处宫殿,叫桐殿,往日人迹罕至,宫女们辟出偏殿给子虞休息。
子虞精神委顿,坐在榻上打起了盹,秀蝉见状就将宫女遣到殿外,独身留下伺候。等脚步声从殿内退得干干净净,子虞睁开眼,卸去头上珠环簪钗。秀蝉从床下拿出早就备好的一套宫女蓝衣,给她换上。又轻轻说道:“娘娘,可别超过一个时辰。”
子虞点点头,又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殿外的动静,这才从殿侧口踅出。
黑暗的并无一丝灯光的通道,子虞顺着一路走出殿外,抬头便看见了交泰宫。这处殿室原就在交泰宫的后方,绕过去,其实并不远。
交泰宫的正殿外守着一个宦官,脚步踱来踱去,看到子虞走近了,几步迈到她的面前,低低地说:“秉仪可来了,快随我来吧。”领路走了几步,又发觉不对,回头仔细一看,分明是张陌生的脸,他心里一颤,装作不知,将殿门打开后便躲得远远的。
子虞见了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推门进殿时便一直含着微笑。
殿中只点了两支蜡烛,泻着几缕昏黄的光,一个纤瘦的身影坐在榻前,透着一股子安详寂寥。
不是印象中的交泰宫,也不是印象中的人,子虞慢步上前。
赵珏首先察觉,转脸看来,等看清后还露出一丝笑来,“原来是你,真是没有想到……”
子虞接口道:“是想不到。”到底是没想到来看她的人,还是没想到落到这个地步,她们俩谁都说不清这句话的含义,短短一句后就陷入了沉默。
子虞从没有像今日这样仔细去打量过她,细眼一看,心里还是有些赞叹,这个占据后位二十年的女人,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来得年轻,她笑时眼角已有纹路,却带着一种风情,而这种独特的风情,有的女人即使一辈子也无法学会。
“来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这里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赵珏说道,声音憔悴,口气却很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