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军备,行军等事宜很快就被安排妥当,楼澈跪在一旁,一动不动,身躯犹如变成了化石,而郑锍也始终不曾叫他起身。
“众卿还有什么事?”郑锍的话音里已带了淡淡的疲倦。
“皇上,臣请命为北征监军。”静跪在地的楼澈突然开口。
“楼相……”老臣严纲回过头,本想劝阻的话,在直对上楼澈坚定如山的目光中,哽在了喉中。大殿内又重复平静。
郑锍显然也有些错愕,扶在龙椅上的手遮在袖下,紧紧攥成拳,如墨漆黑的眸锁着楼澈一举一动,幽亮地像是要看穿人心。
对视半晌,楼澈伸手入袖,掏出一样事物,仅一指长宽,上有如意雕纹,镂金为云,盘旋着一只虎,张牙舞爪之姿,宫灯流彩芳华,照耀在楼澈的手上,熠熠生辉,仿若红日初升的绚烂。
“臣自认为相多年,于朝廷毫无功绩,请皇上收回丞相一职。”
看着楼澈将手中金印高举过头,郑锍再次哑然,一瞬不瞬地看着殿心,等看清楼澈异常决绝的表示,他的眉心拢得更深。
等待这么久,难道到了此刻才放弃?
这些年韬光养晦,等的就是这一天,元宵宴是除去楼澈的最好良机,大殿的两旁早已安插了刀斧手,一声令下,就可以把楼系一党铲除干净。
还在犹豫什么,难道因为楼澈的主动放权?
杀?还是不杀?
“皇上,”黄幔旁慢慢凑近一个太监模样的人,郑锍偏首,原来是宫内总管德宇。他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在郑锍身边悄悄耳语一番。
郑锍挑起眉峰,表情相当冷漠:“真的?”
德宇严肃地点了点头。
再次转首面对众臣,郑锍勾起柔和的笑:“楼卿是我朝少见的少年英才,现在边疆告急,楼卿既然自动请缨,朕就准你所奏,远去边关,这丞相一职就暂罢,等楼卿凯旋而回,朕再嘉赏。”
“谢皇上!”把手中金印递给旁边的公公,楼澈唇畔露出微笑,清雅至极,看向龙椅之上,现出丝戏谑,一闪即逝。
支手撑起稍有麻痹的身躯,楼澈低身做揖:“臣先行告退。”豁然转身,不再理朝堂上任何纷扰,急步跨出,殿内光华四溢,殿外暮霭沉沉,清风拂来,舒旷神怡。
楼澈走后,宴上黯然无色,皇上意兴阑珊,百官因担心战事而惶惶不安。
曲尽人散,郑锍稍现疲态地躺在椅间,眼角瞥过垂目静立的德宇,冷冷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有伏兵在御乾殿。”
“是的,楼相能如此从容,必是因为已经备好了退路。”
深锁眉宇,郑锍心间躁意窜上,许久之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真是遗憾,朕多想知道,他和我之间,何者能赢……”
七十七、 第二十三日
迟来的春意渐染树梢,督城的街巷浅翠环绕,春风四起,为这斑驳的城池带来一丝融融暖意。
弩军呈扇形包围着督城,由于采取以快制敌,出其不意的战略方式,所以并没有带重型攻城工具,本以为将很快攻下督城,事实证明了他们的错误认识。这座曾以商贸而扬名的都城居然在近十五万的精骑压境下,坚守了整整二十三日。
“我们已经尽了职责。”天还未亮,脸色稍有些苍白的军师走进军议处,对着满座的督城众将领说道。
众将的反应各不相同,韩则鸣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为人圆滑的江守尉重重叹息一声。以勇而著称的赵欣圆睁着大眼,神态忿忿,待看了众人的反应,他终是什么都没说。当军师一个不漏地扫过众人,再看向归晚时,发现沉思中的她唇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淡淡地绽开一个笑容。
这是一个很纯粹的笑容。
等众人离开,军师一手抚着下颔,温和道:“这些日子辛苦了。”
“辛苦的,是守城的将士。”
没有经历过战争,就不知道其中的残酷。
战士的血,百姓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