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松,书页被那凄冷的秋风吹地快速翻飞,一页一页划过他的胸口,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灯焰摆动地更急,明暗难定。
他冷冷地看向那唯一带有光亮的灯芯,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刑部侍郎萧谦的马车停在辅国将军府的门口。他下车抬头一望,神情间不由露出些古怪。马车从街的那一头驶来,耳间净闻人言交杂,卖杂货的,卖灯油的,卖胭脂女红的……嘈嘈杂杂地,倒显出了京城的繁庶来。可街的这一头,偌大的辅国将军府,门口仅冷清地蹲着两只石狮子,有了些年月,早已斑驳,殷殷的朱漆大门也色彩暗沉。这条长长的巷子真像是一幅卷轴,由那一处熙攘嘈杂的浓彩转到此处繁华梦落,洗尽铅华,露出其真实面目出来。竟是这样的秋水长天,素淡宜人,于冷冷清清中显出别样的美。
这样的府第,真是堪称“启陵之墙”——林将军的宅院?心头疑惑窜过,时间却不容他担搁细想,萧谦两步冲前,马夫早已敲了门,一个装饰清简的灰衣小仆凑出脸来。萧谦焦急地道:“小哥,请通传林将军,刑部侍郎萧谦求见。”
那小仆清亮的眼睛打量了来人一番,见萧谦虽脸色镇定,眼中却焦虑无比,不像是这几日蜂拥上门送礼之人。把门拉开,小仆低头垂目,道:“萧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萧谦却等不及了,一只脚跨进门中,口中道:“小哥,我要务在身,急着见将军,还请通融。”小仆微怔,看萧谦脸色不似作假,何况他这样的高官又何必作假,当下点点头。领路往府中走去。
林府的楼台亭阁是官宦人家最常见的,该有亭的地方便是亭,该有阁的地方便是阁,每一处皆是平常,清淡地品不味来。独院中满是菊花,融融地簇成一片,杏黄在这清淡中欣欣跳脱出来,平添一抹亮色。
萧谦便于这道色彩中看到正低头栽花的林瑞恩。
他俯低身子,拨弄着枝丫,心无旁骛。小仆站在花丛边,高声道:“将军,刑部侍郎萧大人求见。”
他身形一顿,放下手中的铲,直起身,独立于花团中,玉立挺秀,风姿清朗。萧谦心中一叹,低下头,拱手作揖,心里焦急地好似身处油锅之上,见了这少年将军,只觉得寒彻逼人,心倒静了下来。
“将军,弩王子耶历逃脱了!”
林瑞恩眉角一挑,神色也不见如何寒厉,萧谦却是心头剧跳,直觉眼前的少年实是愤怒至极,那眉目间肃冷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是属下办事不力,耶历伤痛难忍,我原想如果真让他死了,皇上那里难以交待,只有给他换个囚室,谁知……”
“现在逃到哪里了?”林瑞恩大步流星地走出花丛,菊花的枝叶扑了他一身的零碎。
“只知道他逃走时是往百华市集,”萧谦低眉垂目,避开一条道,“将军!兵部已经调齐了人马,城门也设了官卡,只要全城戒严……”
“不要惊扰百姓!”林瑞恩深锁眉心,低喝,“战事才刚结束,不宜喧扰民心。”
“是!”吏部侍郎连连点头,“那将军的意思是?”
“让士兵暗中查访,弩族外貌如此明显,京畿重地难以藏人,必然逃不远。”他下的命令如他的人一般,清冽如同迎面寒风,萧谦应声称是。
不到片刻时间,城郊的守兵已接到命令入城暗访。这一日,本是林瑞恩带兵入城的日子,京畿百姓为边关大捷欢腾不已,纷纷涌上百华道,一时之间,街头项背相望,冠盖如流,谁也不曾想,那个年少的将军却在两日前静悄悄的进了京城。远远避开了这金碧浓彩,繁盛如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