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霞让自己恢复平静:“行!”她拉开车抽屉,看到一把粗大的剪子,剪子显然不是准备用于眼下的情况,不过已经顾不了太多。面对一大片鲜血,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贺晓辉轻轻呻吟一声:“不能停车太长时间……危险……”
桑霞加快动作,她剪开贺晓辉浸透鲜血的衣服,将他的衬衫剥下来。
“压紧伤口……止血……”
等桑霞做完绷带,洪望楠也已经换好车牌,他看到驾驶室里一片血的世界,贺晓辉痛得满头冷汗,他提出建议说:“找一个外国人的私人诊所,让医生看看吧……”
贺晓辉马上打断说:“不……要,太……冒险……”
洪望楠跳下车,点上一根烟,四周似乎很安静,他慢慢溜达着向前走去,忽然看见从街的尽头走来两个华人巡捕。他回头看了一眼卡车,迎着他们走去,还一面大声打招呼:“二位巡逻呢?”
巡捕甲把手电筒照在洪望楠脸上:“你在那儿干什么?”
洪望楠走到巡捕面前,大声说:“在找路呢!迷路了!”他这是在向桑霞传达危险信号。
桑霞手里的动作开始慌乱,贺晓辉已经恢复了一点气色,他吩咐桑霞:“下车……告诉巡捕……你们是搭我的车……从火车站过来……”
“为什么?还有你怎么办?”
贺晓辉轻轻摆摆手说:“我……有办法,快去照办……以后再跟你解释……”
桑霞站在车轮上,伸手够到卡车厢内那个装修车工具的皮箱。然后跳下车,一手拎皮箱,一手摇着檀香折扇,袅袅婷婷地朝望楠和巡警走去,一面不耐烦地扬起嗓子:“哎,你问清楚了吗?问个路问这么半天!”
洪望楠心领神会,他掏出香烟,递给两个巡捕,回头对桑霞喊:“这不正是在打听呢!”
巡捕乙注意到桑霞和身后的卡车,巡捕甲:“这是你们的车?”
桑霞按照贺晓辉的嘱咐回答说:“是我们从火车站搭来的车。”
“火车站?”巡捕甲捏亮手电,卡车刹那间成了电筒光圈的靶子。
桑霞紧张至极,手里晃动的折扇静止在半途中,她和洪望楠紧急地交流了一个眼神,似乎为了安慰她,洪望楠挽起她的胳膊,跟着巡捕朝卡车方向靠拢。
穿上洪望楠的亚麻西服的贺晓辉此刻坐在方向盘前面,嘴里吹着《好一朵茉莉花》的口哨,手指头上夹着烟卷,怡然自得地等着巡捕的接近。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能够让自己忽然做到如此镇定的,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也许有一种强大的信念,在强烈地支撑着他。
没有人注意到疼痛和紧张使烟头上顶着的长长一截烟灰瑟瑟抖颤,而他刚刚坐过的地方,胶皮座位上汪起一洼血,一道血的细流正从胶皮座位上滴落到地上。
两个巡捕走到卡车前面,手电筒照在车牌上。巡捕乙掏出一张烟壳,上面记着一个车牌号:沪xxxxx。
贺晓辉扔掉手里的烟头,对桑霞和望楠招呼着:“把二位送到了,我该走了。”说完便打燃引擎。巡捕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卡车已经全速前进了。
洪望楠冲着卡车喊了一声:“谢谢了,师傅!”
桑霞假装抱怨:“还谢他呢?两块五!可以坐五次黄包车!都说上海人欺生,今天领教!只要不是上海人,他们都叫乡巴佬,我们从国外回来的人,他们也当外地人看,也叫我们乡巴佬!”
卡车很快便消失在小街的拐弯处,桑霞和洪望楠唠唠叨叨沿着小街走去,他们终于摆脱了危险。
洪望楠眉头紧锁:“老贺不知怎样了。”
桑霞沉默片刻,目光渐渐坚定起来:“他会坚持把车开回去的。”
洪望楠满脸歉意:“对不起,我不该问……老贺为了我,差点丢了命。我想报答,都不知道他是谁。心里过意不去。”
桑霞淡淡地说:“你只要知道我们是阿沐的朋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