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3/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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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夫不久就来给第二床换药。跟昨天一样,她不让病人坐起来,不过她的工作似乎进行得快一些。换好药,她在洗脸架前洗了手,又回到第二床床前,看看病人是不是静静地睡着了。
(在换药的时候,她问过病人好些话,大都是她已经问过了的,譬如其中的一句:“你在外面玩过没有?”她第一次问他的时候,经过几番解说,他才明白这个“玩”字的意思。现在他一听就可以回答了:“我吃长素啊。”他的儿子还怕她不懂他的意思,跟着加一句解释:“他是吃长素的,”这个回答使我发笑了。我看见杨大夫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有趣的笑容:她想忍住笑,却没有能完全忍住。)
“杨大夫,”我唤了一声。她立刻走过来了。
“昨天吃喜酒热闹吗?我希望你到得不算迟,”我带笑地说。
“我坐车去的。还好,没有迟到。这也是不得已的应酬,推不掉,只好去一趟。其实这里事情忙,我也没有心思进城去,”她温和地说,她没有笑,但是脸上罩着一种跟笑相近的表情。她对我说话不像大夫对病人,倒像是朋友对朋友,所以我敢随便地同她讲话。
“今天是礼拜,你可以休息罢?”
“可是礼拜天病人还是要照常换药啊。病这个东西,你不把它制服,它一天也不会休息的,不管是不是礼拜天。”她说着,自己也笑了,接着又添上一句:“所以我们做大夫的人是不该有礼拜天的。”她不等我接嘴,自己又说:“昨天拿给你的书读过吗?”
“读过了,”我答道。这是假话。一直到现在我连翻也没有翻过。
“你喜欢它吗?”她两眼发光地问。
“我喜欢,”这句话倒并不全是假的。我小时候,哥哥教过我读《唐诗三百首》,有十多首我到现在还背得出,我相当喜欢它们。
“那就好。我也喜欢读诗。我觉得诗可以使人变得善良,变得纯洁。我闷的时候,我总读诗。其实我也并不怎样懂诗。这就跟我喜欢听西洋音乐一样。我不懂,我只觉得它是这样,”她这些话并不是一口气说出来的。她有时似乎想用一两句更恰当的话来表达她的心意,便停顿一下,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它,她只好随便用些她想到的字句匆忙地把谈话结束。她最后说:“你看,我这个做大夫的跟病人讲这种话,别人听见,又会笑我发神经了。”她大方地一转身就走了。她不给我答话的机会。可是她的话却使我思索了好一会儿,她说得这么亲切,这么真实,我不能不感激她。我的眼光一直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