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页 (第3/4页)
余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炎黄中文www.yhzw.org),接着再看更方便。
躬着背,双手插在袖管里的老人,让雪花飘落并且融化在他胸口上。他的眼睛在笑容里红润起来,然后泪水滚滚而出。他试图将自己的悲哀传达到我一无所知的内心,我依稀记得他这样告诉我:
“你奶奶熟了。”我祖母的父亲肯定是那个时代最为平庸的富人,我祖父以穷人的虔诚对这位有幸见过一面的岳父,始终怀着不可动摇的敬仰。孙有元晚年时常张开他荒凉的嘴巴,向我们讲叙祖母昔日富贵,可我们的耳朵更多地淹没在祖父毫无意义的感叹之中。我年幼时一直不明白祖父的岳父为何总是手握戒尺,而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应该拿着线装的书籍。这一点孙广才也一样做到了,不同的是我父亲手提扫帚,可不同的工具表达的是同样的目的。这个可怕的亡灵具有旧时代的严厉,他用自己的平庸去教育两个和他一样平庸的儿子,而且异想天开地指望他们光耀祖宗。对他的女儿——我的祖母,他也同样不掉以轻心。他把我祖母生活的每一刻几乎都变成了仪式,我可怜的祖母并不认为这种就范使她丧失了最起码的自由,她怀着盲目的幸福去严格遵守父亲的规定,何时起床,何时开始绣花,走路的姿态等等。后来她又将父亲的威严传达给了我祖父,在孙有元诚惶诚恐的目光中,我祖母心满意足地品尝着自己的优越。我祖父一生都被她那昙花一现的富贵笼罩着。而我祖母唯一谦虚的举止,那就是她从来都侧身坐在我祖父对面。她父亲的训诫是如此有力,使她早已在事实上逃离父亲以后,仍然深受束缚。
这个以严谨为荣的男人在为女儿选择婆家时,以其犀利的目光一眼就看准了一个和他类似的男人。当我祖母第一个丈夫以僵硬姿态来到他面前时,他女儿的命运已经确定了下来。这个即便是说一句最为平常的话都要仔细思索的家伙,在我今天看来很难不是弱智,比起我那个生气勃勃的穷光蛋祖父来,他实在算不了什么。然而他使我祖母的父亲满心欢喜,这种欢喜直接影响了我的祖母,她每次向我祖父提起他时,脸上都挂着标榜的神态。我的祖父是第二个受害者,孙有元凝神细听时的恭敬,使那个身穿长衫的家伙成为了我祖父自卑一生的镜子。那个呆头呆脑的人穿着绸缎的衣衫,从我祖母朱红的大门矜持而入,上了蜡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右手微提长衫,穿过庭院来到客厅,从一张八仙桌边绕过去,走到了我祖母父亲的面前。就这么简单,他娶走了我的祖母。祖父讲述这些时,我刚好六岁,就是我即将被孙广才送给别人的时候,祖父的讲叙难以激起我同样的兴奋,只是一种微微的惊讶。只要从一扇敞开的大门走进